无名骑士在准备着,在场的人也在那嗡嗡的私语。
他们刚刚知道台上发生的了,渠帅竟然让这最后一个选手表演悬射。
有不懂悬射是什么的,也在懂行的人的提点下恍然,随后就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事想想就觉得难。
很快,在万众瞩目中,一骑一袭白衣,手捏一把彤弓,娴熟地驾驭着一匹瘦马,缓缓的进入跑马场。
此人剑眉星目,身长八尺,姿颜雄伟,虽然看着长大,但看其须发就知道此人年纪并不大。
这时候,得到信号的小吏在前一挥信旗,其人就跃马扬鞭,疾驰在百步的跑马道上,而这会一个六寸小木板已经被选在一杆木竿上,晃晃悠悠。
所有人屏息注目,只见此人骑在马上越来越近,就在他将要与木板齐平之时,这人侧身轻舒猿臂,从囊袋中抽出一箭,迅如风雷,引箭上弦,一发中的。
箭失深深的穿透了木板,在空中翻滚数圈才落地。
在场之人先是一静,然后到处都是喝彩声。
这位骑士为在场的武士们奉献了一场力与美的绝巅,如何不让人为之喝彩。
放一般人身上,如此万众瞩目的场合中,一箭而定,就是再老成的也不免喜悦自矜。
但这名年轻武士却不骄不躁,面沉如水,在控驭着瘦小的坐骑后,其人翻身下马,走到了台前,对上面的张冲弯腰一拜。
张冲满脸欣赏的看着此人,他脸上那欣慰、骄傲、惊喜混合在一起,直接让张冲抑制不住,击腿而叹:
「好,好!精彩绝伦,妙到绝巅。」
然后张冲转头对度满、祭孙等人道:
「此人这骑射已经是不凡了,但更让我欣赏的,此君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矫情镇物之情。有此,方面之任可期啊。」
度满和祭孙附和着点了点头,也赞同着张冲的话。
但对张冲更了解的度满却也有一丝丝疑惑:
「今日渠帅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性情恣意。这人便真不凡,以渠帅的镇物性子,也不至于如此吧。」
但度满只将这疑惑放在心里,只当渠帅今日是真的高兴。
毕竟今日这一批武备生的确优秀,武艺皆可圈可点,又在武备学堂进修的是战阵之学,后面下去带队,能极大提高基层的战术能力。
所以,渠帅高兴也情有可原吧。
这边,张冲照例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下面低头拜着的白衣武士忙回道:
「回渠帅,末将赵云,常山真定人。」
此言一出,刚还在笑的度满心里一动,然后看了眼对面的蔡邕和诸葛珪。此时,对面两人也在沉思。
显然,他两和度满一样,想到了一块去了。
这赵云不会是赵氏的族人吧
赵氏就是冲天大将军张冲现在有且只有一个的妾侍,赵娥。
赵娥在去年的时候为渠帅诞下了一子叫张承。之前因为张冲要转战中原,就将娘俩留在了奉高,由蔡邕和诸葛珪等泰山留守负责照料。
这一次蔡邕和诸葛珪北上邺城,就将赵娥和少主一起送来了。虽然奉高四面都已经被泰山军打下,其外部环境非常安全。但作为张冲唯一的子嗣,还是不能和张冲长久分离的。
现在这个叫赵云的,姓赵,还和赵氏一样都是来自常山真定,这样的巧合,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尤其是度满,还看了一眼张冲,见他还是那样笑容满面,也摸不清到底是不是了。
张冲恍如没觉察到众幕僚的心思,听赵云说自己来自常山的,笑着问:
「常山于冀州之北,现在还属汉室,你作为常山人为何会南下邺城投奔泰山军呢」
是啊,张冲此一问,恰问到了在场很多将领的心坎里。有些多想的,已经将此人当成了汉军的细作,正恶狠狠的看着赵云。
台上台下的这些泰山军悍将,哪个手上不是杀人如麻,这会全盯着赵云,杀气弥漫。
赵云身边的瘦弱白马敏锐的感受到了这股恶意,不安的打着响鼻,抬着蹄子就在刨地。
但赵云却镇定自若,很认真道:
「如今天下大乱,民有倒悬之危,盼英雄出为民解悬。云虽偏鄙,但也知道要投仁政爱民之人,因此我投渠帅而不投汉室。」
此言一出,刚刚还恶意的众悍将们纷纷大笑:
「好,是个有眼色的。」
尤其是众人中最轻佻的丁盛,这会更是跳起来拍掌,叫道:
「你说对了,论仁义,天下谁能有我家渠帅仁义也不看看我丁大器……」
丁盛还待继续吹嘘,突然就听到渠帅一声咳嗽,忙又坐了下来。
丁大器啊丁大器,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张冲打断了丁盛的吹捧,继续问:
「那你是怎么入的武备学堂呢我记得这武备生都是需要各校尉军主从军队中保举的吧。你是怎么来的」
这边赵云还要继续说,稍外边一点的陶暗自己就出来回道:
「渠帅,这赵云是飞龙将李虎保举入校的。」
陶暗说这话的时候,董昭就在边上看着,显然是对陶暗如此积极的表复很意外,看来这赵云不简单。
张冲颔首,这时候他又看到赵云边上那匹羸弱瘦马,问道:
「英雄配好马,你这马能驮动你吗来人呀,将我那匹坐骑牵拉送给赵云。」
丁盛一听这话,牙一酸,有点委屈。
渠帅呀,我老丁的马也瘦啊!
实际上,何止是丁盛酸,在场的悍将们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有点眼红。毕竟张冲对一个小年轻,又是给机会,又是送马的,谁不心里羡慕。
他们哪是缺一匹马啊,他们是羡慕这叫赵云的好日子要来了。
因为他们太了解这一模式了,当年关校尉不就是如此短短时间就一跃成为军中领军。
哎,这赵云到底何许人啊,这般好的运道
就在众人以为赵云会感谢张冲赐马,但赵云却再次拜辞。
他对张冲恭敬道:
「谢渠帅赐马,但末将这匹马是家姐离家时送给末将的,末将将之养大已经有了感情。现在虽然是瘦了些,但也是因为末将家境贫寒了些,没办法用鸡子喂养。后面,末将好好养着,也是一匹宝马呢」
听着赵云说的如此质朴,张冲哈哈大笑,然后说了一句莫名的:
「你是个有情义的,你姐听来定然欢喜极了。」
赵云听着张冲的话,垂下头,神色暗然。
张冲抿了下嘴,招了招手喊赵云上台来。
赵云弯腰领命,在一甲士的引领下从边上台阶上了台。随后从一众甲士、悍将的甬道中走过,然后膝跪在张冲的面前。
这时候,张冲才好好的端详着赵云的面庞,看着他嘴上的绒毛,张冲忍不住道:
「还是个孩子呀。」
赵云一怔,不知道张冲为何突然有此一说。他正觉得渠帅是嫌弃他还年幼,质疑他的能力。
然后就听渠帅又转开话题:
「后面你还是不要穿白衣白甲上阵了。你这装扮落在战场上太扎眼了,就是靶子。」
张冲有点絮
叨:「这军队的旗帜和罩衣可以鲜艳,这有助于友军识别。但你自己的装扮还是要和众袍泽一类,这样才安全。」
张冲说这些的时候,赵云张着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下意识点头认同着张冲。
见赵云如此局促,张冲促狭一笑,道:
「你可有表字」
赵云回道:
「回渠帅,有的。云离乡的时候,兄长为我取字子龙。」
「好的,子龙,我是你的姐夫。」
这时候的赵云下意识道:
「是的,姐夫。」
但一说完,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在说什么,然后张着嘴巴惊谔的看着张冲。
而在场的幕僚和将领们这时候也张大了嘴,看着张冲,又看了赵云。如关羽这样澹漠的,眼睛都努力睁到了最大。
人群中,度满恍然,这一切原来是这样。
实际上,张冲在赵云入武备学堂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还将这事告诉了赵娥,问要不要去见一下。
赵娥当然是想的,但她还是忍住了思弟之情,觉得不要打扰赵云的学业。
虽是如此,每次张冲和赵娥一起吃饭,赵娥还是忍不住打听赵云的消息,到底是割舍不开。
儿女情长至此,张冲起身而立,对众将道:
「今日射宴到此结束,大家与武备吏共乐一番,明日就到军府聚集,我有重要事通知。」
然后张冲就带着赵云起身离去,留下众将们若有所思。
看来,战争又将到来了。
在泰山军修文演武的时候,在它的西面,一支使队正行进着。
这支使队是河东太守董卓所遣去往长安的,使者正是董卓的谋主李儒,副使是李傕。
李儒、李傕二人这次西来是要将一批河东盐池的贡物送往长安。
自董卓接受了西帝刘宏的节绶后,得到开府建牙的权力后,在关东西的对抗中逐渐倒向了西边。
虽然关东给他的条件也不错,但董卓还是拒绝了东面的招揽。
理由不复杂,因为他的这个小集团就是来自关西,天然就与关西朝庭的世豪们联系紧密。另外就是刘宏到底对董卓还是有一点知遇之恩的,相比于东面那个孺子,还是刘宏的招牌对董卓更管用些。
当然,倒向西面也有董卓的一个考虑。
那就是他和皇甫嵩不是太对付。两人虽然是关西一派的头面人物,但却不是一个派系的。
皇甫嵩是是皇甫规的侄儿,是皇甫一系势力的接班人。董卓则是张奂一手栽培出来的,是张奂一系的继承者,而他后面还受到段颎的征辟。
所以董卓很自然的在政治上是比较向帝室靠拢的。
但皇甫嵩不一样,他是倾向于清流,从现在能被河南世家鼓动,也可见了他的政治选择。
现在东面朝庭已经有了皇甫嵩,他董卓是不可能,也不甘心屈居于皇甫嵩之下的。而相反,现在西面朝庭正是缺头面人物的时候,他董卓靠过去,正恰逢其时。
但董卓为人多谨慎了,如果西面朝庭争的扶不上墙,他也不会真给刘宏陪葬去。
所以董卓这次让李儒亲自押解池盐,就是要让考察考察关西朝庭的实力。
队伍出发了十余日,眼见这就要抵达长安了。半路竟然突遇关中地区进入最高警备状态。
只李儒所见,那就是铃声迅急,驿马交驰,溃军累累。
从东面的驰道上,到处是溃散的军卒。李儒只拦了几人就打听
到,关西军在崤山外的谷城败了。
关东军已经打到函谷关外了。
甚至这些溃兵还说,荆州一带也作乱了,说什么南面的武关也被攻打了,朝庭要完蛋了。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让李儒心烦,他决定暂时停留在长安东的霸桥驿内,暂时不入城,先看后面的消息。
因为李儒从那些溃卒口中知道,虽然关东军主力被挡在了函谷关外,但关内有不少义从武装也乘势作乱,听他们说,一只新安去往长安的使队就是这样误打误撞,碰到了一只乱民,然后全员死难。
虽然李儒不怎么相信这些溃卒的话,在他看来,什么样的乱民敢袭杀官府使团,这些溃卒犯桉的可能性都比乱民大。
但即便怀疑,李儒还是求稳,停了下来。
之后的几日,长安附近乱得更厉害了。
这种事可谓破天荒头一遭。
李儒和李傕去驿站外看的时候,那里已经张贴了布告,勒令逃卒和躲避征役的限期自首,如五日不出者,死!停藏之家,科以流罪。
从这布告,看来之前溃卒们说的是对的,这关西军真的在关外打了败仗。
为了弄清情况,李儒让李傕带十几精骑沿着官道东进,看看这关内到底什么情况。
李傕也知道此次的目的就是考察关西的实力,所以不敢怠慢,拣选了十人马队,亲自向东探查。
这一路,李傕只见满目残垣断壁,焦木瓦砾,烟味刺鼻。原来民乱是假的,反倒是从关外溃退下来的溃兵沿路烧杀抢掠。
看来,关西的实力也就是这样了。
做此决断,李傕再不向东,兜马就回追李儒,打算告诉他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