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姐弟决裂
天空有云,似有雨下,风从不远处的地方吹来了海腥味。
芳芳每天去超市买菜,她并不认为要下雨的天就不是好天。近段对她来说,只要弟弟不来,不来骚扰她和高老师,就是最好的天气。
做家庭助理刚开始,她总是到菜市场去买,菜市场相对价格便宜。虽然法官大哥和作家大姐都没有特意交代她要去买便宜菜,但芳芳总认为,自己该替家庭着想,能节省的尽量节省。
可被欺骗一次后,就再也不去菜市场了,而专门跑大超市。
那次买肉,称了两斤瘦的,回到家切肉时,却发现除了外层的瘦肉外,内面包着的全是白皙白皙的肥肉。芳芳很生气,知道这是菜市场胖大嫂欺负她不会白话,欺负她没有像很多女人买菜时用手翻来翻去,指来指去。确实,芳芳买菜从来像个大男人,手一指,那个那个,多少多少,从不用手去翻,或者闻一闻,摸一摸,身子站得远远的,摊主递什么她接什么,看也不看,付钱走人。
因此被欺负了。
好在芳芳还算聪明,那么多肥肉,就临时改做了一道梅菜扣肉的菜,原准备做的瘦肉炖墨鱼就改成了下一次。晚饭,恰好李立光在家,对她的梅菜扣肉赞不绝口。
从此,芳芳买菜决定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直奔超市。超市明码标价,肥肉、瘦肉不放在一起卖,一是一,二是二,没人欺负她。
今天,她从家乐福超市买回了一块肉,一只鸡,除了一些姜和蒜,还带回了一条武昌鱼。
她的人生中很少吃武昌鱼。武昌鱼相对比草鱼、鲢鱼、雄鱼贵。从小,家里买鱼,都买草鱼、鲢鱼。
她曾多次听梅姐夸武昌鱼好吃。其中一个休息天,她去梅姐那里玩,梅姐说傍晚自己做饭,让钟点工休息一下,给钱让芳芳去买菜,芳芳鬼使神差带回一条武昌鱼。梅姐夸她会买,说做武昌鱼正是她的拿手。确实,那个晚餐,胡小妹把魏中挺也带过去了,除了有着武昌鱼基因的大陆人外,连香港人魏中挺都对梅姐的清蒸武昌鱼赞不绝口。
芳芳虽也是牛城省人,但对武昌鱼没有概念,也好像没有听说武昌鱼那么有名。其实,她后来知道,这是自己少见识,没有在牛城呆过的缘故。
那么今天的武昌鱼,该选择清蒸还是红烧呢?
其实她完全不担心,因为高如铁早就承诺,中午到大姐家来做菜。高如铁是地地道道的牛城人,也是做武昌鱼的高手。
她把饭煮好,把做菜的所有材料都准备好,就专等着剖鱼。鱼是有腥味的东西,应该放在最后专门处理。
盼曹操,曹操到。她立在厨房四周扫视,看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时,就听到客厅外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她知道洪先进在客厅追剧,法官大哥一清早出门了,此时的男声肯定是高如铁无疑了,便有些小兴奋地等待着他进厨房而来。
可当脚步声越来越近,芳芳一回头时,却发现是弟弟沈紫。
芳芳大惊:“你怎么来了?”继而压低着声音,近乎愤怒地说:“说了不要再来的!”
可因有洪先进在,芳芳不便发火,只是对这个让她彻底失望的弟弟怒目而视。
弟弟却不跟姐计较,反而对她笑道:“姐,生气是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你就当全是我的错,我自己来惩罚,你跟先进姐去做伴吧,这一餐我来露一手。”
芳芳没辙,只得去了客厅。她没去大姐的房间,是因为知道大姐在写作,不去打扰她。
虽然生气,弟弟说做饭就让着他,也是心中有数:弟弟从小跟着姐姐做饭、炒菜,在大学期间跟同学学习做饭,炒出来的鱼和肉也像模像样,她亲口尝试过。因此,厨房的活她不担心他。
但今天,她并非想尝试弟弟的手艺,而是毫无办法。这个家不是她的,弟弟要来,主人又欢迎,她阻止不了。
如果弟弟听她的,那晚谈话过后,再不出现在李家,也许通过十来半月,或更长一些的时间,让她这个姐姐的怒火慢慢消磨,也许,她会忘记过去的画面,从此尘封,那样,弟弟还是她的弟弟。
可弟弟不听她的,反而变本加厉地作践自己,作践沈家,要把插在姐姐心窝的刀往内更使劲一些,痛得更深一些。
菜端上来了,洪先进也帮了忙,还一边端菜一边喊叫:“紫紫,你做的菜超过你姐了,太香了!”
在内间的高老师,或许早知道沈紫来了,当芳芳到书房去推她出来吃饭时,也看得见她满脸的喜色。
法官大哥没有回来,午饭四个人。圆圆的饭桌,以高爱莲为中心,因轮椅的缘故,占据最宽的位置,芳芳在她左侧,洪先进在其右,沈紫则坐在对面。
刚开始,沈紫却像故意的,给高老师夹一块鱼。芳芳这才发现,武昌鱼是红烧。
更气人的是,给高老师夹了后,居然说了句“姐,先进姐,你们自己动手”,俨然就是男主人。
洪先进傻里吧唧的,根本不会想到,但芳芳听了恶心。
她觉得弟弟已经无可救药了。
可让芳芳觉得大姐也恶心人的是,她乐意享受着沈紫的夹菜,还一个劲地夸菜好吃,另又延伸地夸紫紫有才,书读得好,菜也做得好。
快放下饭碗时,大姐对洪先进说:“先进,你今天先回工厂,我跟芳芳、紫紫有重要的事要做。”
洪先进虽然不知道缘由,但绝对听话。饭碗一放,就收拾几件单衣薄褂,跟表嫂和芳芳招呼一声,提着衣服晃悠悠地出门了。
芳芳默默地收拾着碗筷,然后郁郁地进了厨房。
当洗了碗筷,到客厅拖擦地板时,隐隐能听出大姐房间传来的说笑声。
那一刻,芳芳心如刀绞,她要崩溃了。
芳芳守在客厅,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墙上的闹钟滴滴答答,不厌其烦地转着圈圈,但书房兼大卧的房门始终没有裂出一个缝来。
芳芳按捺不住,敲门拟入,无人应答,便只得推门进去,却发现两人相拥床头,幸福地酣睡着。
爱莲大姐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红霞。而弟弟沈紫,却一手搭在大姐的胸前,嘴巴微张着,一如奶饱后一个幸福的小孩。
一天的乌云笼罩,雨始终没有落下,当黄昏即将来临,晚霞似乎开始着急,抓紧一天最后的机会,赶紧展露给大地。顿时,西边的天空灿烂起来。
沈紫起来了,上了厕所。
趁此机会,芳芳来到大姐的房间,问大姐要不要上厕所。大姐至此似乎明白有些荒唐,便对芳芳说:“芳芳,你先别走,我跟你说,有些事,有些情,不是我,也不是紫紫能控制得住的。我知道你知道了一切,我把你当妹妹,也不怕你笑话,我已经离不开紫紫了。但我知道,你是肯定希望他离开我的,我也应该放手让他离开。事实上,你知道,我一个瘫子,怎么留得住紫紫,又怎么好意思留住紫紫。所以,这个事,你来做决定,你来。”
而后,将轮椅车转面对芳芳,抓着芳芳的一只手,带着哀怨,又似带着祈求,还像带着某种坦然,继续说道:“你来做决定,你让紫紫离开就离开,你想把我撇下就撇下,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
谁知,从厕所出来,已站到门口的弟弟却喊:“你三十岁不到,像个老古董。照顾人有什么了不起,你走吧,我来照顾高老师!”
芳芳哭着离开。
她真的走了。
出走的那晚,芳芳去了梅姐家。
在梅姐家住一晚,却一夜没有合眼。
弟弟向她摊牌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向弟弟摊牌。或者,任凭他们两个胡闹,自己一走了之,回到老家去,找个人家嫁了,在山沟沟里养儿育女,一直到终老;或者,在梅姐这里随便找个事做,跟她手下的会计师打打下手,再或者,考个律师证,继续职场生涯。
她想了很多,虽然最终一个也没有作出决定,但人生到了这个地步,不想再回到老家去是真的,不想看到无耻的弟弟、糊里糊涂的高老师,同样也是真的。
可是,当一个短信传来,她又否决了所有的决定和思考,还是二话不说就回到了保姆的家。
短信是法官大哥发来的,他说:“芳芳,我在外办案,一下回不去,家里和大姐,就辛苦你多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