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香烟与指纹
发生案情的一周内,梁伟达就宣布倾其猫城公司所有,援助牛城抗击霍乱,捐助五千万医疗物资。
韩风对梁老板的这种善举表示钦佩,但电话中只是约定自己带徒弟造访他的主题和时间,无须提及其他。
警察,永远就事论事,专注于事,才是最正确的。
韩风和刑警队的同事们有过商量,队长罗维卫也专门考虑过,认为去猫城做调查虽然很有必要,但非常时期,即使牛城方面放行,对方警察局也不敢接待,硬让对方接待,就有罔顾他人生命的嫌疑,也让对方处于为难状态。而不为难朋友和兄弟,以及兄弟单位,是一个文明人和文明单位应有的标准。
即便是大案要案,在这个时候也得慎重。
双方的刑警队已经启动合作,韩风跟猫城的劳餮警督早就取得了联系。通过网上案情探讨,两人办案思路基本统一:围绕梁伟达周边的人际关系来寻找线索。
所搜集和收集的线索,韩风除了自身所用外,还另外提供一份给东方硕处长。
围绕梁伟达,主要在于香烟。毕竟香烟是送给梁伟达本人的,它就如放进鱼塘的一块糠饼,看围拢到周边来的都是一些什么鱼。
韩风认为他目前的重心就是盯住那些鱼,或者说,找到那些鱼。
按电话所约,他带着汪天力来到了牛城长江总部——长江广场一侧的世贸大楼。现如今虽然各单位都在放假,但作为大企业董事长的梁伟达,依然忙得不可开交:给市府捐助的物资,他得亲自指挥和安排,并一一送到医院和相关单位。平时自己单位里的人不少,但现在大多数自我隔离在家,他只得亲自现场调拨。
但韩警官和助手前来,他又得亲自出面。而且不但亲自,还一改上次的傲慢,像对待久别重逢的老友,非常客气和热情。
在履行了霍乱前期症状的AI检测后,双方坐下来进入正题。
梁伟达抢先表达了企业的意思和本人的诚恳。他说:“两位警官,我给你们市局捐赠了一些抗疫物资,早就准备好了,准备派人送过去。你们的工作不容易,冒着巨大的风险。”
谁说不是呢?但韩风只是笑笑,应付式地说了句“感谢梁总”,便言归正传地说:“梁总,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跟您做一次深入的了解,但您太忙,一直到今天才约定时间。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我想问您,李立光来找您那天是几月几号,具体几点?你们是在这里见面的吗?还是家里?”
梁总回应:“是的,韩警官,很抱歉!”而后回答问题:“李立光法官是十月六号来我这里的,对,就在这里。时间是上午十点多。本来,我约他到家里,但他说要看看我的公司,就约到了办公室。那天是假期,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就我俩,不,还有一位值班经理。”
“你们是什么时间约定的?”
“他从猫城来到牛城的第二天就约我,我因为当时不在城内,就约定了两天后,到五号的晚上,我给他打电话,说第二天派车去接他,他说没必要,他自己打车过来,我因为一是自己忙,二是司机都休假了,也就没跟他客气。”
韩风听得明白,点点头后,直接问起了香烟:“李立光送您一条香烟,对吗?”
“对。”梁总回答,但见眼前的警官皱眉,就突然意识到自己弄糊涂了,便赶紧改口说:“不对不对,送香烟是后来的事,他那天是第一次来,人还好着呢。他的个性是从不送人礼物的,所以不可能带着香烟来。”
韩风当然知道,便说:“是后来高鸿翔转交,对吧?”
“是的,老高专门送过来。”梁伟达很认真地叙述,“是不是立光吩咐老高的,我不肯定。不过,老高没有理由送我烟,肯定还是立光。”
“李立光在世时说要送您什么烟?”
“他的原话是‘我包里有两包尊享,是好烟,过两天送给你,或者让人带给你’。我的原话是,‘尊享我知道,听说非常高科技’。”
“高鸿翔送烟,是哪一天?”
“那天不是告诉你了吗?还看监控了吧?半个月长假结束后的第三天,十七号的上午。”
“送了您两包?”
梁总一笑,“不是,一条都拿来了。”
“从说两包变成了送一条,您怎么理解?”
“所以就不能判断确实是李立光的真实意图。他是法官,平时说一不二,从来说话严谨,怎么一下把一条都送给我了?又不是普通的香烟,专门通过高科技安装了开关的。我以前虽然得过‘香天下’,但那都是没有进入高科技设置的普通型。总之,他不求我办事,为何要送我?前不久他岳母住院,我给夫人打了电话,安排在她们的医院,做了个顺手人情。但没有确诊的不能安排,实在没有办法,立光住了五天酒店,前天才刚刚安排到病房,可现在也非常危险。这些,我都歉意死了,对不住他!”
“应该已经是大事了吧?现在和一周前比,一床难求,帮了多大的忙啊!”
“不带这样感谢我的呀!”梁伟达似乎生气。
可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于是思考着又为刚才的话半辩解道:“不过,可以理解。两包变成了一条,是因为已经将香烟拆封了,就干脆全送给我了。我想他应该是这样想的。”
“果真是拆封的吗?”
梁伟达抬头,双目迎着一直盯着自己的韩风,又看看一旁的小汪,然后说:“当然是拆封的,还能骗你?而且一包不少,整整十包。”
韩风很谨慎地:“那您认为......拆封了,却又一包不少,这是什么意思?您能想到什么吗?或者您认为有什么蹊跷的地方?”
“我能想到的是,老高以前是个烟鬼,看到好烟,忍不住想抽,拆开了。但拆开后,又想起自己早戒了。他戒烟的事,去年在大楼我碰到他时就知道了,当时递烟给他,他摆手摇头,说戒了。”
韩风想起,自己虽然承诺妻子少抽或不抽,但并没有戒,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平时舍不得抽的精装“黄鹤楼”,递一根给梁总,自己也叼一根在嘴上,给梁总点上火后,然后自己才慢慢点上。
“您认为老高有可疑的地方吗?”韩风猛吸一口香烟后,眯着眼睛问。
梁总想了想后,摇头。沉默半晌后又说:“我跟他无冤无仇,而且我们两家,跟他,跟立光,都一向很融洽呀!”
韩风想了想,便又谨慎地问:“您看有没有另外的可能?比如是彭一为了报复您,给您下毒?”
梁伟达噗嗤一声笑了:“没有这个可能!那小子不笨,有小聪明。自己带着毒品来,再自己把自己毒死?呵呵......”但笑着笑着,马上又笑容凝固了,一手托着下巴说:“至于是不是恨我过度,想毒我?人心隔肚皮,也是难说的......”
韩风跟着沉思,但随之摇头,大概觉得这个可能性如果成立的话,彭一就是世界上最笨的投毒者了。
托着下巴正在思考的梁伟达,突然开口:“你们技术部门应该做了检验,那拆开的一包里,是谁的指纹呢?”
“二十支里,余向阳一支,彭一一支,你家里掉在地上的一支,还剩下的十七支,居然谁的指纹都没有。所以很奇怪。”韩风看着梁总说。
内心里,韩风还是知道,犯罪嫌疑人要抹去指纹,并不是难事。而这条香烟的这一包香烟,毒死人的地方却并非【氰】化钾,而是雄雌同体的“雄毒”。但这种病毒,一切保密,韩风当然不能告诉梁伟达。
短暂的沉默后,韩风又缓缓说:“我们判断,毒杀的对象,投毒者的目标,应该是您。”
梁总眼睛溜一圈后,小声道:“没道理杀我的吧?也许......彭一这小子......从其他地方偷来的香烟......”
韩风正色道:“梁总,这个您就莫要否定了,烟无疑是从您这里流通出去的。当然,我们并没有说是您谋杀了彭一和余向阳。但毕竟在您家里找到了同样的一支,而且外包装盒上,也有您、高鸿翔、彭一和沈青的指纹。”
但说到这里,韩风突然意识到李立光的指纹——如果香烟是李立光的,怎么没有他的指纹呢?
细思起来,极为难解。
便让汪天力给技术科同事打电话,再次确认尊享香烟上是不是真的没有李立光的指纹,以及除梁伟达、高鸿翔、彭一、沈青外的陌生人的指纹。
同事回答说报告都出来了,错不了。香烟外包装上,并无第四人之外的指纹;拆开的内包装纸盒膜上,则是梁伟达、彭一和现场捡到香烟的清洁工共三人的。
韩风站起来,望着窗外沉思:缺少余向阳的指纹容易理解,因为可以认定“顺拿”是彭一所为。但内包装纸盒上的指纹,就让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梁伟达是第一个要抽没有抽成的人,彭一和余向阳是第二个已经抽成的人,而清洁工曾老头是第三个准备抽也没有抽成的人。三个都不是拆开包装的人。梁伟达承认当他从高鸿翔手中接过香烟时,包装已经拆开了;同时高鸿翔也承认是自己拆开了包装。
那为何包装盒上没有高鸿翔和其他第四人的指纹呢?
这样的话,是否可以认为:香烟在经高鸿翔之手之后,有人抹掉了指纹?
抹掉指纹的人,应该就是投毒者。
而纸盒上拥有指纹的人,无疑可以排除他们的嫌疑。
韩风通过微信再问同事,另一条“香天下·尊享”的外包装,和其中一包有毒的内包装的指纹情况。同事两分钟后发来微信说:从里到外,除沈青的指纹外,连彭一、余向阳的指纹都没有。
韩风眉毛紧蹙,有些不得其解,但敲了敲脑袋后,眉毛又很快舒展开来了:如若这样,拆开包装盒的那一条可以排除梁伟达;放在余向阳背包袋内的那一条,也无疑替梁伟达解了围。前一条,梁伟达都拿起来准备自己抽了,不可能自己给自己投毒;后一条,余向阳放在背包内,拿都没有拿出来。也就是说,梁伟达没有接触到此烟。
这样梳理,是解释得通的。
但又有问题:后一条没有示人的香烟,为何余向阳的指纹也没有?是否是余向阳心中有鬼,带着有毒的香烟来,完成施毒后,将指纹抹去了,然后用塑料纸袋包好,放在自己的双肩背包内?
这也似乎能解释得通。
至于唯独只有沈青的指纹,依然通得过:因为沈青“捡到”宝贝后,喜不自胜,拿出来好好欣赏了一番。
但是但是......余向阳带着有毒的香烟进入梁伟达的家,却不拿出来示人,更不送给梁伟达,唱的又是哪一曲呢?
或者,是否说明他并不是要毒杀梁伟达,而是另有目标?只不过余向阳另外的目标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在彭一递过来的香烟的分享中,提前走上了黄泉路。
可以这么说:如果余向阳不是另有目标,就无法解释他诡异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