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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书记走了,宋家一家三口亲自将其送出门的,走的时候笑脸盈盈,很是亲切。

杨书记走后,火堆旁,宋父看着女儿,问道:“小萍,杨书记刚才说的,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宋运萍低着头,看着烧的正旺的柴火,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而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你不想嫁给王重?”宋父问道。

宋父之所以有此一问,是相较于大队里其他适龄的青年,宋父更加看重下乡来的王重,尤其是王重还有一手远超他的精妙医术。

老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王重有这手医术,不管放到什么时候,都能养活家人,不用为生计发愁。

宋运萍却还是摇头。

宋父和宋母被宋运萍的反应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小萍!”宋母坐到宋运萍边上,将宋运萍的手捉在手里,问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运萍道:“妈!我也不知道。”

说着便抬起头,看向父母:“爸!妈!这件事情太过突然,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们,你们给我几天时间,容我考虑考虑。”

宋父对宋运萍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知道她一向是个主意正的,虽然宋父自己对王重的印象极好,可宋父并不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女儿身上。

“不着急。”宋父的语气很是温柔,没有半点焦急:“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慎重,你慢慢考虑,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跟你妈妈都支持你。”

旁边的宋母也跟着点头道:“你爸说得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爸!妈!”宋运萍看着父母:“谢谢你们!”

宋父没再说什么,反而是捉着宋运萍云手的宋母,拉着宋运萍述说着心里的想法:“我跟你爸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就希望你跟小辉都好好的,上不上大学不重要,参不参加工作也不重要,只要你们姐弟俩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那就比什么都强。”

宋父虽未说话,但他的态度就是对宋母说法的默认。

宋运萍看着苍老的父母,感受着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极为触动。

夜里,和衣而眠的宋父宋母却久久未曾入睡。

“他爸,今儿杨书记说的事儿,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宋母先按捺不住,打破了沉默。

黑暗中,宋父刻意压制着音量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我觉着王重那孩子很不错,是个良配。”

多年来的经历,也让宋父的性格有了几分变化,现如今的宋父,说抑郁有些夸张,但沉默寡言却是实打实的。

宋母道:“王重那孩子来咱们大队也有好些年了,品性咱们都看在眼里,本事也有,杨书记说的也没错,真要是比起来,红卫镇这么些个大队里头,同龄的人里面,还真没一个能比上他的。”

沉默了片刻后,宋父道:“咱们喜欢有什么用,关键还是得小萍喜欢。”

宋母闻言说道:“我瞧着小萍也挺喜欢王重的,不过小萍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一些也正常。”

“而且小辉不是来信说了吗,小萍明年还是有机会考大学的。”

宋父却道:“今年不行,难道明年就行了吗?”

这些年来,宋父是被整怕了,出头的椽子先烂,如今的宋父,只想跟一家人安安生生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再也不敢想那些‘不该想’的事情了。

“哎!”宋母闻言也叹了口气,眼睛里边,神色之间满是落寞和无奈。

宋母本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早已习惯了自家因为成分问题被区别对待的日子,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敢有半点奢求。

就像这次宋运辉上大学的事情,要不是宋运萍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的往镇上跑,还未必能成。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让小萍自己决定吧!”宋父目光黯然,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唏嘘。

宋母又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只是今夜注定是个难免的夜晚了。

隔壁房间,黑暗中,躺在床上的宋运萍同样睁着那双大眼睛,久久无法入睡,心中千头万绪,脑中一团乱麻,满是今儿个杨书记的话,跟王重的影子。

所说前后邻居住着,王重跟宋父也一直来往,没少登门,可以前宋运萍的年纪到底还小,而且在大队一直被区别对待,内心极为敏感,王重的一视同仁,让她心中感激。

少慕少艾,王重的谈吐又不似大队其他人那般粗俗,文化素养也高,尤其还有一手极为不凡的医术,连自己的父亲都自叹不如,古往今来,女子都是慕强的,宋运萍对王重自然也免不了有那么几分非分之想。

可宋运萍不是那些恋爱脑的蠢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可以抛弃一切。

特殊的家庭环境,让宋运萍远比同龄人更加早熟,也早早就帮着父母担起了家里的担子。

相较于嫁人而言,宋运萍对于大学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向往,因为那是她改变自身命运的唯一途径。

为了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懂事明理的宋运萍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可现如今,从弟弟口中得知自己还有再上大学机会的宋运萍,不免陷入两难之中。

尤其是今儿个杨书记的那番话,让宋运萍更加纠结了。

宋运萍也早就知道,王重跟其他那些早早离开的知青不同,王重是自己主动申请上山下乡的,而且根本没打算离开山背大队,已经做好了在山背大队扎根的打算。

这几个月,跟在王重身边打下手,宋运萍时不时也跟王重聊起过这事儿。

王重也并没有隐瞒,对宋运萍是有问必答。

旁边父母虽然已经竭力压低了声音,可在寂静的深夜里,父母的交谈还是清晰的落入了宋运萍的耳中。

一夜无眠,翌日一早,宋运萍迷迷糊糊的被母亲喊了起来。

对于女儿难得一次的睡过头,宋父宋母都没有半点责怪。

吃过早饭,宋运萍跟父母说了一声就出了门,没有走远,绕过自家房子,径直转到了后边。

还没走近宋运萍就听到了院里传来的声响。

走近一看,只见篱笆围成的空旷院子里,王重正坐在一根颇为粗壮的木头上刨刨花,两个三角木码将木头横着撑了起来,旁边的案几上摆着个木箱子,里头是王重做木工用的工具。

“王重哥!”宋运萍站在篱笆外喊了一声。

“小萍?”王重闻言抬眼一看,见是宋运萍,忙笑着招呼宋运萍进去。

“屋里有茶,渴了自己去倒,我就不招呼你了。”这几个月宋运萍可没少往王重这儿跑,王重也没把宋运萍当外人。

宋运萍看着王重:“王重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王重笑着道:“我寻思着趁现在有空,把屋里拾到拾到,添几件家具,正好这几年在家里也攒了点阴干的木头。”

宋运萍点了点头,看着王重,起初还有些犹豫,眼神有些飘忽躲闪,可不过片刻,心中似是有了决断,连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问道:“昨儿个杨书记来我们家的事儿······王重哥你知道吗?”

“知道啊!”王重迎着宋运萍的目光,坦然笑道:“昨儿就是我托杨书记去你家探探你还有你爸妈的口风的。”

宋运萍没有料到王重会这么直接,这么坦然,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很顷刻间就调整了回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重道:“小萍,你也知道,我今年都二十五了,又不打算回城,成家是迟早的事情,我寻思来寻思去,这十里八乡适龄的姑娘里,还是你最合适,昨儿个正好杨书记来找我,我就顺带托了她。”

宋运萍道:“十里八乡那么多适龄的姑娘,为什么是我?”

王重道:“不是我奉承你,十里八乡漂亮的姑娘不少,可像你这样既漂亮又聪明,还勤快能干,又懂事明理的根本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王重既然要娶媳妇,当然要找最好的。”

饶是以宋运萍的定力,听了王重这话,也不禁俏脸微红,被王重那灼灼的目光看得挪开了眼睛,心中却莫名涌出一股甜意。

宋运萍没再接话,而是害羞的转身跑开,面红耳赤的回了家,背着身关上了院门,靠在木质的院门上,胸膛不断起伏,眼神不停的闪烁,诉说着内心深处的不平静。

“小萍,你怎么了这是?”

宋母拿着簸箕从屋里出来,见女儿的异常,不由得关心的问道。

被自己亲生母亲这么一问,宋运萍就跟个秘密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变得更加羞了,慌忙应付道:“没什么?”

“妈,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屋躺一会儿。”

撂下这么一句话,宋运萍就匆匆跑回了屋里。

不想宋母闻言,心里却是一个咯噔,把手里的簸箕放好,赶忙跟了上去,来到房门口,敲响房门,关切的问道:“小萍!小萍!你哪儿不舒服啊?”

“妈!”屋里的宋运萍正把脑袋埋在被子上,羞的不得了,听着敲门声跟母亲关切的话,羞意更甚。

“我没事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宋运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异常。

宋运萍却低估了母亲对她的关心:“小萍,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你告诉妈,要不让你爸帮你看看也行!”

“妈!我没事儿,就是昨晚上没睡好,有点困,我想再睡会儿。”

这一刻,宋运萍的脑子飞速运转,很快就想到了理由。

“那你好好休息!”宋母松了口气,还不忘送上一句关心的话。

“那我先睡了,妈你去忙你的吧!”屋里的宋运萍也松了口气。

门外的宋母虽然已经转身,可眼睛仍旧看着关着的房门,嘴里喃喃道:“没睡够?难道昨晚没睡好?”

屋里,宋运萍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了,内心的波澜才渐渐平静下来,随即才起身来到书桌前,取出信纸,铺在桌面上,取出削好的铅笔,拿着笔思虑了半晌之后才正式落笔。

数日过后,远在省城大学校园之中的宋运辉收到了姐姐的来信,盼家书盼了好些天的宋运辉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读起了姐姐的来信。

宋运萍并未直接开门见山,而是先跟宋运辉叙旧,先问了宋运辉在学校的近况,而后又说了许多家里近期发生的事情,最后才说到王重托杨书记登门说亲的事情。

“王重?”看到这里,宋运辉不禁皱起了眉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念起了王重的名字。

旁边几乎就没见过宋运辉皱眉的室友们纷纷好奇的冲宋运辉看了过去。

同宿舍的三人中,排行老三虞山卿年纪都比宋运辉大了将近一轮,更别说老大跟老二了,是以平时三人对年纪最小的宋运辉也颇多照顾。

同一个宿舍住着,三人对宋运辉的家境自然也了解,同时也很欣赏宋运辉不卑不亢,刻苦上进的学习态度。

“小辉,你姐在信里说什么了?”带着眼镜的老大率先问道。

其余两人也都关心的看着宋运辉。

宋运辉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摇头道:“没什么,我姐说有人去我家提亲了。”

“这是好事儿啊!”老大一拍大腿,替宋运辉高兴道:“这是喜事儿,你该高兴才是,怎么还皱起眉头来了。”

“你不喜欢向你姐提亲的那人?”老二跟着说道。

只有旁边的老三虞山卿没有说话。

宋运辉摇头道:“那倒不是,向我姐提亲的那人我认识,就住我们家后边,对我跟我姐一直都不错。”

“难道是你怕那人没本事,照顾不好你姐?”老大又问道。

宋运辉还是摇头,说道:“那人叫王重,是下乡的知青,医术精湛,这几年去我们那儿下乡的知青陆陆续续都选择了回城,就他还留在那儿,而且他学识也很渊博,对数理化的理解比我还深,我在家自学的时候,很多问题都是向他请教的,他的英语也很好,我的口语也是跟他学的。”

“这么厉害?”虞山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他怎么没考上大学?”

宋运辉道:“他不是没考上,而是根本就没参加高考。”

“没参加高考?”宋运辉这话一出,寝室内的三人尽皆被震惊到了。

这年头,知青们想要返程无外乎两种途径,要么就是家里有关系,背景深,门路广,要么就是参加高考,考上大学。

恢复高考,对于无数下乡的知青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虞山卿跟老大老二上大学之前,也都是在乡下插队当知青。

宋运辉道:“我也问过他,可他说农村广阔天地,大有可为,不一定参加高考才能改变命运,而且他要改变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整个山背大队,乃至于整个红卫镇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