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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香村,东头,老王家。

“二爷爷多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姜红果穿着围裙,站在灶台边上,手里拿着长长的木快子,木质的锅盖靠在提着墙壁的架子上,锅里的水沸腾着,面条随着沸腾的水在锅中翻滚,思绪却有些飘远了,颇有感慨。

王重在旁边摊着煎饼,说道:“老话说:人到七十古来稀,二爷爷都九十二了,眼瞅着就奔九十三去了,咱们大队,可没一个比他长寿的,二爷爷这是寿终正寝。”

“你说二爷爷也不是没本事,怎么就没娶个媳妇,生个孩子呢?”姜红果疑惑的道。

“这事儿没听人提起过。”王重心里有点猜测,二爷爷是读过书的,年轻时家境应该不错,而且依着他对马仁礼他爹的态度,这里头很有可能有一些陈年旧事。

不过现在人都走了,马大头都去了几十年了,王重也懒得再被人议论别人,说人的不是。

“你这么好奇,要不去村里找人打听打听?”

“不了不了!”姜红果赶忙摇头。

二爷爷才刚走,而且二爷爷在队里威望不低,牛家又是村里的大族,她又不蠢,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上赶着找不痛快。

“对了,现在乡亲们都自己种自己的地了,大家还肯去油坊和猪场上工吗?”

王重笑了笑,没点破:“怎么不愿肯去,地里的活,也就将将能让乡亲们吃饱饭,想挣钱,还是得靠这些农副产业。”

“这几年上头的政策越来越好,说不定再过几年,等经济发展起来了,连统购统销的政策都要废除了呢。”

“不会吧?”姜红果有些不敢相信。

“咱们即将迈入的是新时代,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王重笑着道:“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多咱们没法理解的事情和新鲜东西冒出来呢。”

一张张新鲜出炉的煎饼被王重放到篦子上,这些薄如蝉翼的煎饼,大半都是给在县里上高中的小女儿子瑜准备的,除了煎饼之外,还有王重用罐头瓶装的肉酱,肉酱是用牛肉或者羊肉,再配上香孤、黄花菜、木耳等泡发的干菜做成的,口味独特,层次丰富,子瑜很是喜欢。

“说的也是!”姜红果点头道。

两口子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说着说着,又说起了远在北平的老大老二,现在老大老二已经进入大四上学期,即将面临着毕业或者考研两条路。

子平和子安的年纪都不小了,要是再考研的话,真的就耽搁了,他们自己也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寄回来的家信上面说的很清楚,两人已经开始为申请回原籍工作做准备了。

对于兄弟俩人的选择,王重也没有干涉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子安这个性子跳脱的至今还是单身,倒是子平,这个平时偏于文静,一股子书卷气的哥哥,反倒是谈了个女朋友。

次日,一早,姜红果已经帮着王重把东西都收进了帆布挎包里。

“路上骑慢点!”姜红果一边收拾还一边叮嘱着,唠唠叨叨的,王重倒也不觉得烦。

“要我带啥东西回来?”王重问道。

“那就带点盐和酱油回来吧!家里的酱油就剩半瓶了。”

“行!那我走了!”

“骑车小心点。”

“放心吧!”

家里这辆自行车,还是当初老大老二在公社上班半年以后买的,大队其他人虽然眼热,却也无话可说,谁叫他们家孩子不认真读书,进不去公社呢。

王重骑着自行车来到县里,先是去了县里高中,见了刚刚进入高一的女儿子瑜。

“爹!”看到自家亲爹,子瑜的小脸蛋上顿时就堆满了笑容。

“给你带了煎饼、肉酱,还有我新配的香包,放了你最喜欢的桂花,有助眠的效果。”

“谢谢爹!”子瑜喜滋滋的接过王重递过来的包裹,脸上笑容愈发灿烂,高兴的凑到王重侧脸上亲了一口。

王重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到子瑜手里:“也别光吃煎饼,要长身体,营养就要均衡,蔬菜是必不可少的,别舍不得花钱。”

子瑜高兴的在王重脸上又亲了一口。

一斤肉都才七八毛,一个初级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三四十块钱呢,一块钱的购买力可强着呢,平时姜红果给子瑜零花钱,都是五分一毛的给,哪有王重这么大方。

从学校离开,王重就径直去找了周义虎。

“王重啊王重,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看到王重,周义虎脸上也堆满了笑容,尤其是这两年麦香大队在产量上的巨大提升,证明了周义虎走的路是行得通的,周义虎平时说话办事的底气就更足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我还真是有事儿要求您。”

“哎!”周义虎赶忙伸掌做阻拦状:“打住,让我先缓一缓,做个心理建设。”

王重哑然失笑:“周书记,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太极了。”

“对了,中午了,您吃午饭了吗?”

“还没呢,怎么,还要再蹭我一顿饭?”

“瞧您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我这跑来求您办事儿,也不能空着手来呀,总不能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吧!”

“我自己动手做了点煎饼,还带了点酱和大葱,咱找个地方,我出吃的,您出酒,咱俩喝点,边喝边说?”

“我这儿可没酒!”周义虎道。

“那看来只能用我的了!”说着王重变戏法似的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陶壶:“我自己泡的药酒,有补中益气的效果,正好适合您现在的情况。”

“走吧,去食堂。”

食堂里,两人相对而坐,王重把东西从包里一一掏出来,周义虎开门见山:“先说是什么事儿!”

“现在不是已经包产到户了吗,乡亲们的积极性已经被提到了最高,短期内咱们麦香大队想要有大的发展可能性不大,但我们可以把眼光放到未来。”

“放到未来?”周义虎接过王重递过来的煎饼,去了一根大葱,舀上一勺香喷喷的酱,铺上从食堂买来的黄瓜丝,卷起来直接啃了一大口。

“说说你的想法。”

王重道:“现在是新时代了,光靠人力是不够的,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年来,咱们国家可是研发出了不少农用机械,我觉得,只有用机械代替人力,才能更进一步的促进生产,解放出乡亲们的双手,让乡亲们有更多的时间,花在农副业上面,更好的改善乡亲们的生活条件。”

周义虎越听眼睛越亮,眼中带着浓浓的惊讶,连手里的煎饼都顾不上吃了:“你小子是真的惊到我了。”

“不过我时间不多,说吧,想让我帮什么忙?”周义虎也懒得说那些虚的,和王重直入主题。

“我们大队现在有不少年轻人,都读过书,虽然读的不多,但人也不笨,就是没考上大学,我想着找您帮忙找个路子,给他们一个接触和学习机械,最好是农业机械的机会,工资可以不要,吃住我们也可以自己供应,只要能够让他们能够学到东西。”

“这······”周义虎本来还以为王重会提让他帮着找银行贷款买农机呢,没成想王重说的居然会是这件事情。

“这事儿我得考虑考虑!不能立马答应你。”看着一脸期待,满眼真诚的王重,周义虎颇为严肃的说道。

听到周义虎这么说,王重就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当即就笑着给周义虎倒了杯药酒:“没事儿,有您这句话就够了。”

“你们大队打算让几个后生去学习?”周义虎问道。

“目前合适的后生有六个,我们也没奢望让他们全去学习,能去几个就去几个!”

“你也别抱太大期望了。”周义虎决定先泼王重一盆冷水,免得他期望太高。

“尽人事,听天命吗!”王重道:“光靠下死力气干活可以吃饱,但想改善生活条件就比较困难了,而且现在时代不同了,人才可是最值钱的。”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小子脑子里哪来这么多的鬼点子,一点都不像个在地里刨食吃的农民。”周义虎好奇的打量着王重。

王重又给周义虎添了杯酒:“这人的职业只能代表他的现实生活环境,但代表不了他的精神世界,不管身处何处,多读书,多看报,开阔自己的眼界,接触外界时新的消息,多思考,这点子不就出来了。”

“也是!”周义虎道:“今天我算是知道了,难怪能教出三个成绩优秀的大学生,还有一个是咱们省的省状元。”

“周书记,咱们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王重笑着道:“现在啊,您的重点应该放在您的身体上,工作上的事情,能放一放,还是放一放的好。”

“我身体好好的,放什么放。”周义虎脸色一变。

王重道:“当初您在战场上受的那些伤,身体里残留的弹片,尤其还有前几年吃的那些苦,每一样拎出来都很严重,更何况现在都凑到了一块儿,您可不能不重视。”

“再说了,咱们不能贪图一时之功,细水长流才是正理,乡亲们可都指着您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呢,您要是一下子病倒了,到时候手里那些工作怎么办?都指着您的那些乡亲们怎么办?”

“这·····”周义虎这人就是吃软不吃硬,王重这话,算是戳到了他的软肋上。

“我给您开的药你最近在吃吗?”王重问道。

“在吃!”

“待会儿吃完饭,我再给您把把脉,看看用不用在药方上做出增减。”

吃过饭,再度给周义虎把脉,王重忍不住叹了口气,“周书记,你要是还照这样下去的话,不出三年,您这身体可就扛不住了!”

“三年吗!”周义虎眸光闪烁着。

“这样吧,以后每周我送子瑜来上学的时候,顺便来帮你检查检查,顺便扎扎针,再加上定期服用我给您开的药,适当的减轻工作强度,慢慢调养的话,应该能有效果。”

“不行不行,这太辛苦你了。”周义虎连连拒绝。

王重笑着道:“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反正我每周都要送子瑜来县里上学,顺道的事情。”

“再说了,我就是帮您扎扎针,开个药方而已,买药的钱可都是您自己出的。”

“行了行了,我要工作了!”周义虎开始赶人了。

“我下周周日过来,是去您家里找您还是来这儿?”

“我家吧!”周义虎也不是那种不知好赖的人。

“成,那我下周去您家找您!”

“那我就先走了!”

周义虎这人是真的可惜,一身正气,为国为民,原剧情里的时候,八二年就躺在了病床上,瞧那架势,病的还不轻,所以这几年呢,王重找周义虎办事的同时,顺带帮他调养了身体。

可惜周义虎的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王重的医术虽然到了五级,可还没有到华佗扁鹊那种地步,更何况就算是华佗和扁鹊再世,面对这种情况,估计也没什么好办法。

正如扁鹊见蔡桓公里说的那样: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周义虎虽然还没到到那个地步,但要是再不注意的话,距离这个地步也不远了。

可惜周义虎一心为民,抛不下手中的工作,王重也曾劝过多次,周义虎回回嘴上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每次转头都是一头扎进工作里。

对此王重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尽可能的帮周义虎进行调养,减轻症状,延缓病症恶化的时间节点,但这样终究治标不治本。

对此,便是王重,也难免生出无力感。

这样一位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不计生死,在现实中,也是一心为了老百姓,为了像王重,像牛大胆,像马仁礼、三猴子、老干棒、瞎老尹他们这些老农民谋福祉。

这样一位真心实意为农民们办实事的好领导,后半辈子却要困在病床上,被病魔缠身,实在是叫人惋惜和唏嘘。

王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僭越,可在王重看来,自己既然来了这个世界,亲身遇到了这件事情,那就不能置身事外。

至少为此付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至于结果是否能够尽如人意,也就那样吧。

用王重常说的一句话,且尽人事,但听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