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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老王家,谁人不竖一根大拇指,谁家不眼热。

一家子三个大学生,别说是麦香大队了,就是县里也从来没有过。

可热度来得快,去的也快。

刚过元宵,一家子人就把子平和子安送到了火车站。

“去了北平,好好读书,但也不要一味的死读书,遇见喜欢的姑娘也不要藏着掖着,大胆的追求,追女孩子讲究一个胆大心细不要脸。”

“爹!”王重的话把兄弟俩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虽说兄弟俩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可都还没有结婚,老二子安倒是谈过一个对象,是子安高中时的同学,可惜处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两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王子安看来,那姑娘太幼稚,两人的三观不同,处不下去了。

“火车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在外边谨记一点,财不露白,免得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听着王重的叮嘱,兄弟俩连连点头。

“去了北平,要照顾好自己,该吃就吃,该花钱的地方就花,北平那地方比咱们这儿冷多了,千万要小心照顾好自己,别生病了······”姜红果强忍着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再一遍叮嘱着两个儿子。

同样的话,这几日在家里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两儿子却没有不厌其烦的意思,耐心的听着母亲的唠叨,贴心的让母亲和父亲照顾好自己,叮嘱妹妹别给家里添乱,让爹娘省点心之类的话。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火车一发动,待坐在列车上,透过车窗挥手告别的子平和子安随着列车不断远去,姜红果那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流了出来,顿时便哭成了泪人。

小麦芽见母亲哭了,离别之情一下子也充斥心头,跟着抹起了眼泪。

唯有王子妗,有些大大咧咧的,虽有些伤感,但更多的却是对两个哥哥的祝福。

子衿哄着姜红果,王重一边轻轻拍着抱着自己的小麦芽后背,揉着她的小脑袋瓜,一边说道:

“好了,老大老二是去读书求学,再说了,他们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别人家像他们这个年纪的都结婚生孩子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可是北平,离咱们这儿好几千里呢!”姜红果道。

“当初马仁礼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北平读书,那会儿兵荒马乱的,还没现在这么太平呢。”王重道。

姜红果犹豫了一下:“这能一样吗?”

“有啥不一样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十来岁的小娃娃。”

“娘,爹说的对,大哥二哥都那么大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王子妗挽着姜红果的手道:“说不定等过年大哥二哥就给您带几个大学生儿媳妇回来了呢。”

父女两一唱一和的,把顺利的把还沉寂在离别之情中的母女二人拉了出来。

“爹,这不是去车站的路吧?”王子妗看了看周边,有些疑惑的问道。

“去车站干啥,咱们又不回去。”王重道:“咱一家人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再说过几天你不是还要报名吗!咱们先去你学校附近逛一逛,先熟悉熟悉环境。”

“怎么,这还没开学呢,就想着一个人出去撒欢了?”

这次来省城,除了送两个儿子去北平之外,还有就是送女儿过来报名,王子妗的成绩虽然比不上两个哥哥,可也考上了鲁大,麦香大队距离省城虽然不算太远,可也不近,就算是坐车,也得大半天的功夫,来来回回的折腾太麻烦,王子妗就索性把行李都带了过来。

“我哪儿有。”王子妗忙解释道。

“咱们先去你学校瞧瞧,找个落脚的地方,再去给你买点生活必需品。”从离别的悲伤中走出来的姜红果迅速便投入到对女儿的关心之中。

“姐!”王子瑜兴致勃勃笑着道:“我想看看你们学校!”

一家人兴致勃勃的奔着鲁大而去,在学校周边逛了一个多小时,找了个旅馆落脚,紧接着就去了百货商店,给子衿和子瑜两人一人挑了几件新衣裳,新鞋子,给子衿买了不少生活用品。

王重还找了个自行车铺子,帮子衿买了一辆二手的女式自行车,不要自行车票的那种,之所以不买新的,主要是不想太招摇,虽是二手的,可王重亲自把车检查了一遍,找老板借了工具修了修,换了几个小零件,除了看着旧一点,其他的跟新的也没啥区别。

一番折腾下来,等回去那天,一家三口倒是拎了不少东西,可姜红果的荷包也空了,至于王子妗,当然就留在了学校,毕竟已经开学了。

回到麦香大队,躺在熟悉的炕上,王重不禁感慨一句:“还是家里舒服啊!”

子瑜坐在旁边,乖巧的帮爹爹捶腿:“爹说的对,我也觉得家里舒服。”

“等过几天你要该去上学了,我和你娘就清净咯!”王重笑着道。

“哎!”一说起上学,小子瑜就叹了口气。

“爹,你和娘为什么不早一点生我呢,这样我今年就能和我姐他们一起参加高考了。”

“小丫头!”王重摇摇头道:“这么急着想长大?”

“那些小孩子都太幼稚呢,和他们呆一块儿没意思!”子瑜一脸嫌弃的道。

“人小鬼大!”王重道:“少年时期,是人一生当中最难得的阶段,无忧无虑,不用为生计所累,等你长大了,可就得为自己的生机奔波了。”

“你呀,就是人小鬼大,太懂事儿了。”

“懂事一点不好吗?”子瑜睫毛轻颤,望着王重。

“懂事自然好,可太懂事了,就少了许多少年人该有的快乐。”王重道。

子瑜道:“可我不觉得自己过得不快乐呀!”

“好了好了,吃饭了,你们爷俩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姜红果把煮好的面条端到桌上,招呼着父女俩吃饭。

“大虫!大虫!”

王重和小麦芽刚刚准备动快,外头就传来了牛大胆的声音。

“屋里呢!”王重应了一声,牛大胆就钻进屋里来了。

“哟,吃饭呢!”

“坐坐坐!”

“一块儿对付一口!她娘,给大胆哥拿副碗快。”都不用姜红果招呼,姜红果已经把碗快拿了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吃过了!”牛大胆连忙推辞。

“得了吧你!”王重道:“就你家那点白面,全给你家媳妇孩子了,你自己还舍得吃!”

“她娘,给大胆哥多盛点!”

姜红果笑着夹了一大碗,舀了撒了盐,滴了酱油,香油,浇上三勺卤子,放到牛大胆跟前:“大胆哥,给!”

“谢谢弟妹!”

“那我就不客气了!”牛大胆拌着面条道:“对了,和你说一事儿,前几天我和马仁礼在县里碰到周书记了。”

“周书记?”

王重颇为诧异:“周书记平~反了?”

“不仅平了,还调到地委去了。”牛大胆脸上满是喜色:“我和马仁礼还去周书记的办公室里头坐了一会儿呢。”

“好啊!”闻言王重也忍不住有些感慨:“周书记回来了,咱们的好日子也马上就要来了。”

不是说集体制度不好,而是人心浮动,很难做到绝对的公平,就是现在麦香大队,也有那暗地里悄悄偷奸耍滑的。

繁复的工分制度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够做到公平,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可那是建立在领头的几人没有私心的情况下。

麦香大队的工分制度是在原有的工分制度的基础上进行了更进一步的细化,每天的计分、统分、每次的结算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王重和牛大胆、马仁礼几个能够做到两袖清风,可若是换个地方,换个人,那就未必了。

正如那些个一门心思跟着张德富的人,他们为什么抵制包产,不就是怕包产到户了以后,他们自己就得下地干活了吗。

王重道:“上回我和你提过的那件事情,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你是说让马仁礼去找······”

“哎!”牛大胆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重给打断了,还冲着牛大胆摇了摇头。

“这事儿没成之前,谁也不能说。”王重郑重道。

牛大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点了头。

“赶紧吃,吃完了咱们就去找仁礼。”

姜红果虽然疑惑,可却没有追问的意思,嫁给王重这么多年了,她对王重也算了解了,要是能说的事情,王重肯定一早就说了。

像当初把周义虎书记藏到村里的事儿,知道的同样就只有牛大胆和马仁礼他们几个,可惜牛大胆的嘴不牢,这事儿被乔月给知道了,捅了上去,周义虎紧跟着就被张德富、韩美丽他们带一群人过来抓走了。

为此牛大胆还把乔月狠狠收拾了一顿,他俩因为这事儿差点没离婚。

吃过饭,二人便匆匆去了马仁礼家,马仁礼初闻此事,极为惊讶,随即便是摇头。

王重和牛大胆磨了他整整两天都没成,最后还是杨灯儿出马,也不知杨灯儿使了什么招,马仁礼这才同意。

三人带了点自家的小米和绿豆,坐上了去往省城的火车。

三人当天去,第二天就回了。

走在从县里回大队的路上,马仁礼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

“你们说这事儿能成吗?”

牛大胆摇头,心里也没底。

王重道:“但尽人事,听天命!”

“不管怎么说,至少咱们想办法去做了,总好过空等着强吧!”

这话马仁礼很是认同:“这倒是!”

“不过就算走了一个张德富,还会有牛德富,马得富,现在上边的政策虽然逐渐松了,可落实到下边,还是需要时间的。”

“只要把张德富那二流子扳倒了就成。”牛大胆说起张德富就是一肚子气,这些年本来麦香大队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张德富见不得大家日子过得好,见天的折腾,搞完这个搞那个。

这要是再往前个几十年,放到民国那会儿,张德富早就被那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好汉打了黑枪,取了性命了。

“回去以后,大家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们这回去省城,是去买种子的!”王重抖了抖挂在肩上的几个布袋。

“没错,咱们就是去买种子的!”马仁礼立马补充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牛大胆打量着二人,摇摇头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精!”

“当初小鬼子投降,蒋光头跳转枪头对准,准备犁庭扫穴的时候,伟人说了,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才有了后边革命之火燃遍全国的伟大胜利。”

“那张德富是什么人?就是个只会熘须拍马的二流子,就他以前干过的那些事儿,就算没有咱们,迟早他也得被清算,咱们犯不着和他硬碰硬。”

“这话说的在理,只要咱们大家伙儿都还在,这日子总能过起来的。”马仁礼非常赞同王重的话,前阵子他就是走的太急,昏了头,忘了一直以来的谨慎和小心,这才把自己给整进去了,险些把下半辈子都给搭里边。

看着两人都看着自己,牛大胆就是再傻也明白两人是什么意思了:“行行行,我听你们的,不跟他对着干行了吧!”

王重搭着牛大胆的肩膀道:“大胆,你要相信,咱们国家的政策绝对会越来越好的,你看看现在,停了十年的高考都恢复了,咱们的孩子都去上大学了,这说明国家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马仁礼也一脸恍然,他脑子转的快,立马跟着王重后头补充道:“只有需要人才,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培养人才,国家为什么需要人才,你仔细想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牛大胆说的一愣一愣的:“这么说,咱们国家真的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

“那还能有假!”王重道:“连周书记都已经被平~反起复了,这还不能够说明情况吗?”

“像张德富这种老鼠屎虽然有,但像周书记这种一心为咱们老百姓考虑的也不少,上边为什么要重新启用周书记他们?”

“为什么?”

“那就是因为,上面也意识到了,继续这样子下去不行,咱们农民的日子还是过的艰难,农民的日子不好过,集体和国家的日子能好过吗?”

“只是有句老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要改变,也不是一下子把前头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推翻了,当初辛亥革命,那些先辈们推翻清政府,前前后后也花了几十年,咱们打小鬼子,花了八年,打老蒋,也花了三年。”

“这治理国家,就跟治病做饭是一个道理,你不能急,得慢慢一步一步的来,现在咱们国家,就是一个生了病的人,可这治病你得先找到病症,找到得病的原因,再根据病症和缘由,有针对性的进行救治。

就算是救治,他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把病给治好的,就算是治好了,病人想要彻底恢复,总也得有个调养恢复的时间吧!”

“你要早这么和我说,我不就早明白了吗!”牛大胆这回儿算是听懂了王重的话。

“现在明白也不晚!”王重道。

马仁礼笑着摇头晃脑的道:“治大国,如烹小鲜······”

“行了,你别个搁哪儿咬文嚼字的了。”牛大胆一脸嫌弃的道:“人家大虫都还没怎么呢,你倒是先装上了。”

“什么叫我先装上了,我这是听了大虫的话,一时之间有所感触。”马仁礼解释道。

“行行行,你有感触,你是文化人,大学生,成了吧!”

“哎~~~你说话我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

“不爱听你别听。”

“牛大胆,你···你····你····你这是卸磨杀驴!你······”

“对,卸磨杀驴,你就是那条驴,那条蠢驴!”

牛大胆虽然没什么文化,平时也有点一根筋,可脑子不算笨,嘴巴也挺利索。

“你才蠢驴呢!”马仁礼立马就跟本人踩着尾巴一样,立马松开了牛大胆,气鼓鼓的拉开距离。

看着两人斗嘴的样子,王重只在一旁抿嘴笑着,静静的看戏,并没有插话的意思。

这牛马不同槽,也不是没有道理,牛大胆和马仁礼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了,这么些年来,没少打打闹闹的争吵,斗嘴那更是常有的事儿,不过这么些年来,要是没有他俩唱的这出戏,在麦香村待的这些日子还真有点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