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快步走到近前,脸上保持着笑容,压低声音道:“贵使有何要求尽管提,何必喊打喊杀伤了和气。”
马仪心道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他沉吟片刻后问赵梓道:
“敢问布政使大人,我等到底是囚犯还是使节若说邵武府是敏感地带不许我们随意出门走动便也罢了,可这到了杭州还限制我等的自由可就没有道理了吧!”
赵梓闻言心下了然,脸上故意露出愁容道:
“并非是有意为难,贵使节团一行装扮奇异,与此地民俗大不相同,贸然出行恐引起围观,有安全之虞,本官也是为各位考虑。”
马仪冷笑一声,“那我还要多谢大人了闲话少叙,大人保证不限制我等自由,我便放了这恶吏,如何”
赵梓闻言一喜,心中哂笑,多大点事啊,不待一旁的蒋青虹出声劝说,他便直接一口答应下来。
得到保证的马仪脸上表情如寒冰遇春风般迅速解冻,迅速将佩剑收起,微笑着挥挥手让手下兵卒将那名冒犯的吏员放了。
随即马仪正了正衣冠,正式拱手和赵梓见礼,双方一番外交寒暄,交谈甚欢。
但实际上双方心中都在鄙夷对方,马仪心中越发肯定了伪清畏战的态度,而赵梓则觉得小邦之臣惯会小题大做。
他其实并没有明白放开明郑使节团的自由到底意味着什么。
经过马仪这么强硬地一闹后,在杭州的清方官员都已很明白不能再用旧有的方式怠慢明郑的使节了。
但是新的方式呢,康熙皇帝并没有具体的指示下来。
伪清的中央政府之前根本没有考虑到会有接待明使之举,具体该如何接待各方意见不一,还未形成定论。
他们这些地方官负不起责任,只有驰奏济南,静候朝中的几位中枢大臣和皇帝本人定夺。
多亏了马扩逼得赵梓放开了对他们的限制,他们一行人在杭州呆的这几天,受到了和邵武完全不同的待遇。
当然这待遇上的不同并不是指官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在朝廷给出更进一步指示前,赵梓最终也选择了和姚启圣同样敬而远之的态度。
清朝官员们只有到吃饭的时候,才设盛宴,跑来做一次礼貌上的“伴食”,与马仪他们客气周旋一番,其余时间都是远远地离开他们,免得说话、行事出了差错,将来责任落在自己头上。
无人时刻监管,又不再限制自由,马扩他们在杭州这几日过得是十分舒心的,想出门想会客随时都可以,杭州官府谁也不去干涉他们、限制他们。
这导致了在马仪下榻的驿馆四周,终天都挤满着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有的来问长问短,打听消息,有的单单为了看一看汉家的威仪,回家去好向四邻夸耀他已经见识过明郑的官儿了,然后把他们描摹、夸张到接近天神的地步。
有的主动跑来献谋划策,有的还一本正经地说有机密事相商,一定要“使节大人”亲自接见。
每日这样热闹,连马仪都有点不安起来,觉得清方官员不会任由这些人接触自己,赵梓随时可能违背诺言再次限制他们的自由。
为此他特地嘱咐随从的明军护卫们,仔细甄别来拜访之人,若无正当理由一律不许放行。
但很快,细心观察的马仪发现赵梓好似对此并不在意,清方的防范十分松弛,连在馆舍门口站岗放哨的也只是一些吃白饭不管事的老兵,这就更增加了那些投机者形形色色的活动。
马仪带着随员们一连两日不停地接见了各色人等,马仪总是斟酌着谈话形式鼓动这些来拜见的人根据不同的情况以不同的方式来反抗伪清的残暴统治,但收效甚微。
大多数人听见马仪的煽动性话语后脸色大变,急匆匆地告辞离去。
还有一小部分人笑呵呵地打着哈哈,从不做正面的承诺,马仪知道这是他们圆滑的应对,内心并不认同。
他仔细想想也是,明郑的力量只局限于福建,这些杭州士绅民众在缺乏有力的支持下又怎么会反抗伪清政府呢。
想通之后,他很快停止了这种鼓动尝试,只是尽力地和他们斡旋,尽量提高这些人对明郑的了解和好感。
很快,马仪通过手下的汇报发现了一个规律,来拜访他的人中,许多人都是因为在福建等地有生意往来,这次拜见更像是一次拜码头。
剩下的人中,构成也比较复杂,来看他的动机也较多样化。
大多数人是跑来向他打听消息的,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发泄了对伪清统治不满的情绪。
这些人大都是收到迁界令戕害的民众,他们自己有坚决反清的立场和态度,他们的动机纯正,感情激昂。
马仪发现自己喜欢接见这些普通的民众胜过那些富商士绅,这些民众相对单纯,而大多数的富裕者则都希望从马仪身上获得不同程度的好处,跟这些人接触时,他不由得警惕起来,也越发厌烦劳累。
于是之后几日,他频繁地接见着这些普通民众,听他们诉说伪清的残暴,并加以细细安慰,对那些士绅富商则是能避则避。
赵梓在听闻手下汇报说马仪接见的多是些普通百姓,不由地心中对其更加鄙夷,吩咐左右道:“不必限制那厮,只是接见一帮泥腿子,没什么好担心的。”
赵梓的这种放纵态度,让每日来拜见马仪的民众越来越多,明郑“使节大人”亲民的形象也在杭州民众之间传播开来。
见到马仪每日只是接见些普通民众,年轻的沙真心中疑惑不解,趁着一次两人私下独处的机会,沙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马仪先是纠正了他的称呼道:“私下无人时便不必称大人了,你还是和往日一般叫我大哥便是。”
沙真爽快地应了下来,改口称呼大哥。
马仪微微一笑,略微沉吟片刻后开始解答沙真的问题。
“前几日找来的多是巨族大姓在,这两天找寻过来的却都是庄稼汉或者贩夫走卒之辈,他们二者虽然都是伪清治下的汉人,却是大不相同的两种人,来的目的也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