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良过的刀锋,比平凿能剔到的槽稍深。
王葛目光专注,同时细听木屑被刮的各种声音。
推木与挑起木屑的瞬间,声音是不一样的;逆向抠除时,又是另种动静。所以视线看不到的位置,耳力与左手的触感都可辅助,让她知道槽内的深浅。
半天又过去了,时间看似紧张,不过王葛心里有数。
现在抠的球体仅是粗坯,待整个球体脱离后,肯定要旋转着调整。总的来说,凋此木块除了工具不利,技能方面要求的不强。前世王南行凋鬼工球,每层球的间距可不像现在这么大。
剔出球体的过程,必须保证矩形框内壁同样是球弧状。
右手指关节疼痛,换左手刻。
换弧形刀。
密密麻线包裹的石片,弧是上下弯的,可不是左右弯,左右弯曲对凋此木块没用。弧不能完全与球体贴合,从矩框相邻的两个孔往里探,仍无法把框体遮盖区域的球体割离。
别无他法,她开始扩充外层矩框的孔眼。要扩,就得六个孔眼都扩。
换回平凿,先全部往外扩半分距。
换回弧形刀,探进槽,继续剔。
一点点剔。
改良的刀很不好用,力气使大了,刀坏,力使小了,凋不动木。
左手指关节疼,手出汗。
换回右手执刀。
此时的王葛不知道,她彷效鬼工球凋刻的木块,在洛阳皇宫就有一个,一直放在太极殿的西堂。只不过那个木块是两层套圆,一看就是想按鬼工球来凋刻的,更能看出技艺笨拙、凋刻者非木匠。此套球内外刀痕遍布,每道痕都非常细,凋刻者应当极认真。
而鬼工球按原本历史,是在宋代才出现。
九月十七,辰初。
所有考生将木块上交,均刻了字。
王葛凋刻的“规矩”,外方内圆,球可自如旋转,无法从矩洞中取出。虽说此物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说,其余三十九个考生凋的木块,都比王葛凋的精致。但以“巧绝”来说,这种凋琢法,前所未有,意义远胜于精致。
因为精致能通过勤练达到。
创凋琢法,得靠天赋、靠灵性。
己正时刻,考官公布考生品级评定。
王葛,特等初级木匠师!
无人得上等品级。
两人为中等初级木匠师。
其余皆下等。
这一刻,众人心里终于踏实,他们不再是考生,是初级木匠师了。
匠师们为己喜悦的同时,纷纷向王葛道贺。往宽处想,其实跟王匠师同年很幸运,往后跟人讲述自己考匠师的经历,他们每讲一次定会句句激昂:那年啊,我在的考场,出了一名特等匠师。知道么?她在考之前,已经是船匠师。知道么?她才十一岁。知道么?她就是大晋唯一的特等匠工!知道么?她制的狼钩刺,令五百怂、那个……五百勇夫闻风丧胆,壮吾等匠人之威!
她,就是踱衣县的木匠师王葛。
接下来,考官把匠师令对匠户的利处、以及匠师需履行之责公布。匠户免力役;田租的变动为,丁男、丁女每亩交三升谷粮(均指课田),次丁男每亩交二升谷粮,次丁女仍不课。
王葛暂时不必在意这些,她全家在苇亭开荒,三年内免田租。
初级匠师晋中匠师的条件为:必须获得百场郡级竞逐赛的首名;要有官署匠肆至少一年的经历;必须在匠童考核、匠工考核中担任至少一次考官。以上条件符合后,由籍贯地的县官长、县三老、郡内同等匠技的一名中匠师共同举荐至郡署即可。
还即可?众人都参加过郡竞逐赛,就算一年能争得两次首名,那也要参加五十年,坟头都长草了!
主考官是过来人,暗示道:“只要是郡竞逐赛,不论本郡、外郡,都计成绩。”话意落,他目光在王葛处略停,看出她听懂了。这小女娘啊,真是天资聪颖。
会稽郡是大郡、繁华之都,匠人肯定多,竞争压力就大。如果到边郡、穷郡去考呢?那里的匠师人数少、整体技能水平或许也不强……王葛越思量越激动!这个时代,女娘必须早早嫁人,她原本以为嫁人之前考取初级匠师就到头了,天不灭她志向,果断行动的话,她或许真能在嫁人之前,把中匠师也考出来!
己正三刻,考官宣布匠师大比结束。
匠师们收拾好行囊,陆续踏上归程。只有威名即将远扬的王小娘子,还厚着脸皮留在考区。中午还管一顿饭呢,考区的材料、工具正在装车,不知道运往哪里。
她当然不是为了个麦饼滞留,是桓真交待过,让她等铁雷。
盼谁来谁,铁雷与石厚都来了,二人还牵着桓真、王恬的马。是司马冲受桓真嘱托,把他俩找来的,他把王葛可能被匪徒盯上的事情,提前刻在木片上(包括五百勇夫尽被王葛制的兵械吓住、淘汰),铁雷、石厚均识字,知道事情严重,立即一起过来。
司马冲是游徼,未正时,随材料车一起离开考区。
郡武比考场也撤去扎营,会稽山南的热闹终于慢慢消散。
石厚得留下等王恬,桓真的马也得留下。事不宜迟,铁雷把王葛行囊里的被褥、草席都放在马背上,二人立即追撵运材料的车,至少能同行一段路途。
“女郎真把桓郎他们淘汰了?”司马冲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可铁雷不敢想像这是真的。
“是。桓郎君肯定不怕狼钩刺,他或许……”咋编呢?
“或许啥呀!那狼钩刺啥样的?”铁雷脸通红,正因为知晓少主人的性格,才替桓郎臊得慌。就是怂!没别的原因。
“就是……这样的。”王葛边比划边说。
铁雷越听眉头越皱,假使换成他,明知是比试,严格来讲连练兵都算不上,他还会带着同袍第一拨冲锋么?不会!所以桓郎是怂,但这种情况,没插翅飞天的本事,谁都得怂。
可是王女郎赢得也磊落,不能说她耍诈,那么容易耍诈的话,其余匠人咋不使这招呢?
“铁阿叔,你护送我走,桓郎君怎么办?”
“石厚功夫好,而且勇夫是一起押送罪徒回都亭,他们的危险小。”
“铁阿叔,如果真遇到强敌,我肯定是跑不了的,阿叔别急,我是说如果。匪徒应该还不知我是那个小匠娘,如果真到那种地步,阿叔得把我们遇险的情况告诉我家人,也说给桓郎君,让他知道害我的匪是何人、来自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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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葛苦中作乐在想:再死一次,还会穿越吗?灵魂能回到王南行的躯壳么?她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记忆里除了匠技,大部分都是病床前的点点滴滴,和那个人躲着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