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后,深茂行滨江支行业务部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来了两名警察,甚至总行那边也打过了电话到叶晨那里,要求滨江行全力配合。
前一两个月,深茂行滨江支行出现了银行卡泄密事件,有人复制深茂行滨江支行的银行卡,在全市的Atm机上取钱。一夜之间好几百名客户总计损失了上千万,影响非常之恶劣。
市局经侦来过后,将所有业务部的柜员进行挨个约谈,甚至调到了对公部的程家元和胡悦,调去猛将庙分理处的陶无忌,都被紧急找了回来。
叶晨赶到的时候,苗彻已经等在了会议室外面了,作为审计部门的一把手,对于这种恶性事件,正好是他调查的范围之内。叶晨沉吟了片刻后,在自己的秘书和业务部的主管领导,审计部的老大苗彻面前说道:
“这种事情虽然涉及金额不大,但是社会影响恶劣,这会让储户对我们深茂行严重丧失信心。我作为支行行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你们二位作为业务部的主管领导,更是难辞其咎。我前几个月让你们在每个柜员的工位,加装的微型监控,你们都加装了吗?”
两位主管领导赶忙用手帕擦了擦脑门的汗,其中的一把手匆忙说道:
“赵行您放心,自从你提起,早就已经装好了,而且都是在业务部所有柜员下班后,秘密安装的,甚至包括大堂经理朱强的工位都没落下,而且确保了不会被他们发现,您尽管放心!”
苗彻直接就是一惊,他没想到叶晨居然还有这一手,对银行业务部这样的窗口部门,工作做的也是这么事无巨细。
银行柜员的工位加装监控并不违法。只要银行不对监视器所得到个人隐私内容予以公开,加装的监控系统属于合法,不属于侵犯隐私。银行在安装监控系统时,只要确保不泄露客户的隐私信息,该行为是合法的。
对于法律条文这一块,别说是审计部的苗彻了,叶晨哪怕是对比经侦支队来的两位警察,也是不遑多让。熟知剧情的叶晨,自始至终都清楚业务部埋藏了一个重大的隐患,那就是大堂经理朱强,这些小玩意儿就是专门帮他这种人准备的。
叶晨微微颔首,表情非常的严肃,轻咳了一声后说道:
“业务部作为储户把钱存进银行的第一关,每天接触海量的资金,我们不能保证每个人的职业操守都做的那么好,所以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
苗主任辛苦,你们俩把这半年来所有的监控视频和音频全都调出来,带审计部门配合彻查,一旦找出人来,严肃处理,绝不轻饶!”
市局经侦在约谈业务部柜员的时候,叶晨和苗彻一直在场全程陪同。市局经侦那边也给他们交了个底,盗刷的那些假卡,有一大半的储户信息都是从白珏的电脑里复制出去的,所以他们决定将约谈对象定位在跟她平日里交集较多的同事身上。
叶晨微微颔首,然后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苗彻说道:
“这样最好,缩小了侦查方向,苗大侠,你让你手下的人,将调阅监控的范围缩小,注意力全都放在白珏的监控位,把她这半年来在工位的所有操作仔细查阅,一旦有任何的异常,马上通知我和市局的两位同志。”
胡悦、程家元和陶无忌在柜台工作的时候,都是白珏的徒弟,经侦对他们三个挨个进行了约谈。约谈时,两位经侦有意无意的对三人问起对白珏的印象,三个徒弟交口称赞。
虽然白珏因为生活的原因,有产后抑郁的问题,可是她对跟着她的三个徒弟真的没话说,可以说这三人都是她手把手带出来的。而且程家元和胡悦升到了对公部,只有陶无忌惨了点,被分到猛将庙分理处去了。
约谈朱强的时候,经侦的人对着朱强问道:
“你们运营部门平时的关系怎么样啊?”
朱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警察回道:
“我是运营主管,我们平时的关系非常的融洽。”
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未发一眼的叶晨,将目光放在了朱强的手腕,上面露出了一块崭新的腕表。他突然对着朱强问道:
“朱强,你品味不错啊,都开始戴理查德.米尔了?比我戴的表好多了,行了,你先回去吧!”
朱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哈着腰对面前的四人鞠躬,然后退出了会议室。一旁的苗彻对着他问道:
“怎么了老赵?你觉得他有问题?”
就连叶晨身边的两个经侦,也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叶晨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不是觉得他有问题,而是他一定有问题。我不知道刚才你们注没注意到他腕上的那块手表?我要是没看错的话,那块手表是理查德.米尔Rm系列,一般他们的手表都是限量款手表,售价在百万以上,这是一个运营部的大堂经理能戴的起的吗?”
屋子里的三人全都惊到了,两位经侦对着叶晨问道:
“赵行,你能确定吗?”
叶晨淡然一笑,然后侧身对着苗彻说道:
“像鉴表这种事儿,得找苏见仁,他整天和那些富二代在一起,眼睛毒,我给他打个电话。”
苏见仁没过一会儿,就坐着电梯从对公部来到了会议室,这时两位经侦已经调出了刚才约谈朱强时的监控录像,叶晨对着苏见仁说道:
“老苏,找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儿,让你过来帮忙掌掌眼,这块表你认识吗?”
苏见仁只是对着笔记本电脑的监控画面打量了一眼,然后就说道:
“理查德.米尔Rm035腕表,市场售价应该在一百四十八万,而且是有价无货,我看这小子手上的应该是块二手的。不过即便是二手的,售价也在一百二十八万左右。
诶,不对啊,我怎么瞅着这家伙这么眼熟?这特么不是运营部的朱强吗?他都能戴的起这种表了?”
市局的两位经侦,和审计部主人苗彻脸上丢写满了凝重。盗刷信用卡的部门就是运营部下辖的业务部发生的,而朱强又是那里的主管,这下他就算是想要摆脱嫌疑,都没有那么容易了。
苏见仁走后,叶晨当着经侦的面,对着苗彻说道:
“让你手下的人再一次缩小范围,看看朱强有没有在白珏的工位前晃悠过,这件事情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苗彻点了点头,摸出手机给审计部的手下拨打了过去。叶晨这边也摸出了手机,给正陪着审计部调阅监控的两位部门主管打了过去,让他们监控好朱强,有任何的异常举动,第一时间通知。
约谈继续,接下来是胡悦、程家元和陶无忌的师父白珏。经侦对白珏问道:
“你在深茂行滨江支行多久了?”
白珏的脸上带着一丝拘谨,柔声说道:
“我在深茂银行工作十四年了。”
叶晨看着面前的白珏,她在深茂行的历史只比原宿主晚了六七年,而在业务部的柜台工作了十四年,却一直都没能得到晋升的机会。真是她的工作能力不行吗?其实并不是,只是因为她家境不好,没有一个强硬的后台。
这几乎是业务部所有工作多年的柜台老人的境遇,阶级壁垒无时无刻都一直存在。原宿主要不是当初有戴其业这位老师扶持,恐怕最终也比白珏好不到哪儿去。
“如果是你泄露了客户信息,你们银行会怎么处理你啊?”
经侦的问话让白珏勃然色变,她眼泪直接夺眶而出,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说道:
“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紧张,我们只是例行的调查。”
“我知道……我知道我家庭条件不好,我孩子小,我贷款压力大。但是……但是我一直是本本分分,兢兢业业的。我们的领导也在,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转岗,我就想着踏踏实实的,哪怕日子过得再苦,但是……我只要把孩子,把家照顾好,我把工作认认真真的完成,我其他的什么都没考虑过!”
叶晨从兜里拿出了一包心相印纸巾,抽出了几张递给白珏,示意她擦擦眼泪,然后微笑着说道:
“白珏,你是深茂行的老员工了,比我晚不了几年,这些年你的工作其实我一直都看在眼里的,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就只是一次例行约谈。
顺带说一句,咱俩都是为人父母,我非常理解你的压抑,因为我也没比你好到哪儿去。最起码你的孩子还健健康康的,可我家闺女从小就患上了先天性视力障碍,现在眼瞅着都到了双目失明的地步。
可即便是生活再难,咱们为人父母的,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因为为父则刚,为母则刚,如果咱们都承受不住压力,选择了放弃,将来谁会帮咱们的孩子撑起他们头顶的那片天啊?你说是吧?”
叶晨劝慰的话语,让白珏的心中一暖,而且叶晨对自己境遇的描述,让白珏都感到怜悯,因为他比自己惨多了。
胡悦是白珏的徒弟,因为都是女性,所以两人在一起交谈闲聊的时候很多,再加上胡悦待人的高情商,所以两人好的跟姐妹似的。白珏曾经听胡悦说起过叶晨家的情况,毕竟她在给叶晨的闺女做家教,她知道叶晨没有在诓骗自己博同情。
白珏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双眼有些微的红肿,她对着叶晨说道:
“赵行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送走了胡悦后,苗彻有些诧异的看向叶晨,然后说道:
“不容易啊,你这家伙居然还没忘了怎么笑,今天是你这些年为数不多露出笑模样的时候。”
叶晨斜睨了一眼苗彻,然后没好气的说道:
“就你这样的还干审计?你没看出来刚走的白珏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吗?只是几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她就因为压力过大,哭得梨花带雨的。
你不会觉得她刚才的那一出是演的吧?明跟你说吧,她有严重的产后抑郁,一个处置不当,那是会死人的,你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结束了漫长的约谈后,叶晨站起了身,对着市局经侦的两个警察说道:
“在案件侦破上,你们是专业的,以你们的意见为主,我们银行这边,会全程配合你们的工作,我相信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有自己的怀疑对象了吧?”
为首的警察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叶晨说道:
“刚才赵行你提出的朱强有重大的嫌疑,我们也考虑过,只是在我们看来,白珏的嫌疑更大一些,因为那些被盗刷银行卡的客户呢,十个里有八个都是她在岗的时候办理的,所以她确实是我们的重点侦办对象,我们已经申请了传唤证,打算等一下把她带回市局,做进一步的调查!”
叶晨和苗彻正和市局经侦在会议室沟通,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陶无忌从外面闯了进来,程家元紧随其后,然后就见陶无忌有些气喘吁吁的说道:
“白珏不见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惊到了,就连市局经侦的两个警察,都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叶晨对着陶无忌问道:
“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
“家里问过了吗?”
“问了,没回去。”
经侦领头的那个警察,对着叶晨说道:
“赵行,我们先去查一下监控吧?要是还在银行,那一切都好说,如果出了银行,我会立刻跟局里申请天网,排查白珏的行动轨迹。”
还没等叶晨表态,陶无忌对着众人说道:
“我想起来了,他可能去天台了。她是我师父,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总是在难过的时候去到天台。”
叶晨一把薅住了陶无忌的脖领子,然后呵斥道:
“早特么干什么去了?闪一边去。”
说着叶晨把陶无忌给扔到了一边,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跑去,苗彻和市局经侦的两个警察紧随其后。四十四层,叶晨几人刚从电梯上下来,就看到另一部电梯的门也跟着打开了,胡悦和朱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众人走上了滨江支行的天台,一眼就看到了白珏此时正坐在安全围栏外,双腿悬在楼外。白珏看到众人,情绪非常激动,大声呼喊道:
“都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退后,都给我退后!”
叶晨一把拦住了自己身后的众人,然后对白珏和煦的说道:
“小白,别冲动,别冲动好吗?先下来,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慢慢商量,不至于的,来,咱们先下来好吗?”
白珏的状态有些疯癫,抓着围栏哭泣着尖声喊道:
“日子已经过得这么苦了,一地鸡毛,你们还给我背上这么大一口黑锅。”
苗彻急的一脑门汗,因为劝人真的不是他强项,他对着白珏说道:
“是,我们也是觉得这件事儿有问题,你得好好活着咱们才能把这口锅给甩了啊,没做就是没做,相信警察一定会给你个清白的。”
就在这时,叶晨身旁的朱强,娘里娘气的说道:
“白珏,你这弄得哪一出啊?这领导们都在这儿,我们知道你不容易,你犯了错误,我们也能够理解,就算你蹲了监狱,也比你跳下去强啊,你想想你家人,想想你老公,想想你婆婆!”
苗彻此时看向朱强的眼神,明显就有些不对劲了。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一旁的叶晨,抓住了朱强的脖领子,对着他就是个扬头,直接砸在他的鼻梁上,然后一拳打在他脸上,恨声骂道:
“王八蛋,你是在劝人吗?你是生怕白珏不死,要推她一把啊。怎么?知道警察把嫌疑对象锁定在你身上了,要赶紧给自己找个背锅的?你他么做你的春秋大梦!
你手腕上那块表已经把你给出卖了,一百四五十万的表,是你这种人能戴得起的吗?你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钱?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实话告诉你吧,经侦的同志已经对你的工位去进行搜查了,这口锅你是甩不掉了!”
说罢,叶晨对着经侦的两位警察使了个眼色,二人顿时心领神会,这时候哪怕不是朱强,也只能说是他,因为要稳定白珏的情绪波动,要不然这件事情真的没法收场。为首的那个警察,直接从腰间取出了手铐,上前拷在朱强的手腕,厉声呵斥道:
“你给我老实点,我们早就怀疑你了!居然还妄想给无辜的人身上甩锅,你也配叫个人?你这是蓄意谋杀,罪加一等!”
朱强的用心不可谓不阴毒,因为白珏因为产后抑郁的事情,跟自己的婆婆还有老公时常发生争吵,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甚,这在业务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而这种时候,他却故意点出来,这无疑是逼着白珏从四十四层的天台上跳下去。朱强是想着通过这些表面上看似说理的话,实际上却在给白珏施加心理压力,让她直接跳楼,只要白珏一跳楼,那么一切问题就解决了,白珏可就背稳了这口黑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