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街。
安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四周的府邸之中,也早已熄灯。
此时,已经到了亥时,正是百姓沉入梦乡之时。
街边的阴影中,一只毛色光亮的老鼠爬过,一双小眼中眼珠滚动,显得颇为通灵。
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坐起身看向不远处的府邸。
这府邸大门洞开,门前站着的家丁小声说着话,时不时的看向院内大堂的方向。
观望一会。
小老鼠从阴影中跑出,轻车熟路的来到墙边的小洞前。
等进到院子里,才发现以往到了这个时间段,早已安静下来的府邸,此时却依旧灯火通明。
院子中。
端着饭菜的下人丫鬟,往来于大堂和厨院之中。
空气中的饭菜香味,让刚进院子的小老鼠,坐起身嗅了嗅味道,朝着厨院的方向跑去。
等来到厨院,才发现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有大厨在喊话。
“手脚下都麻溜点,要是耽误了大公子吃饭,到时候责罚下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这话一出,顿时让厨房里的厨子厨娘手忙脚乱。
喊话的大厨等说完后,来到院子里看向等候的下人丫鬟,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大公子出去三个月,像是饿了三个月一样,一回来就胡吃海塞的吃了整整两个时辰。
也不知道怎么吃的下去的。
“上菜了!”
厨房里传来的声音,让院子里等候的下人丫鬟,带着刚做好的饭菜,朝着前院大堂走去。
青梅手中端着菜,看着排队而走的其他人,心中编排不已。
城里一直说有怪事发生,但今天回来的大公子,跟那些怪事比起来,可吓人多了。
带着一个棺材回来不说,吃一顿饭还能吃两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说的饿死鬼投胎。
一路来到大堂,青梅翘头看了眼大堂中的青年,却被青年身边的丫鬟瞪了回来。
“神气什么啊。”
嘴中嘟囔一句,随着前面的人放下饭菜离去,青梅走了上去。
不等她上前,手中的饭菜被伺候吃饭的丫鬟接过。
丫鬟将手中的饭菜放下,对着狼吞虎咽的青年,轻声说道。
“大公子,您慢用。”
等话说完,也不等青年回应,退到边上等候起来。
姜尚两口扒拉完碗中的饭菜,再次端过一个汤盆。
这让坐在对面的姜还真,忍不住呻吟一声,开口道。
“小弟,你慢点吃行不行啊,小心被噎着。”
“没事。”
眼见姜尚不听劝,姜还真一脸无奈的看向主位,说道。
“爹爹,小弟这么吃下去,要是吃坏了身子怎么办,您就说说他嘛,让他休息一会。”
闻言。
坐在主位上的姜易贞,放下手中的酒杯,大笑道。
“哈哈哈哈,能吃就让他吃好了,他出去一趟学了不小的本事,饭量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眼见父亲也不管,姜还真双手撑住下巴,看向比以往壮了很多的姜尚,眼中闪过溺爱。
出去三个月回来,小弟的变化真的很大,比以前阳光了许多,话也变的多了起来。
想到这。
“小弟,你这三个月里都去了哪里啊,感觉你变化好大。”
闻言。
姜尚停下吃饭的动作,也不搭理姜还真的问话,反而是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寂。
“爹,小弟他.....”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姜易贞的开口,让姜还真顿时没了声音,起身行了一礼,这才带着贴身丫鬟离去。
见姜还真离去,大堂里伺候姜尚吃饭的下人,也在姜易贞的示意下,将桌上的东西撤走。
随着下人丫鬟的离去,大堂中陷入了安静。
姜易贞的目光,从入定的姜尚身上来回扫视,整个人面色平静,只是时不时的喝两口酒。
作为赤炎司千户,他的实力虽然算不上顶尖高手,但最起码得,也是货真价实的一品宗师。
此时。
姜尚身上的变化,他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
短短三个月里,竟然从不会武艺到了气血贯通的境界。
这种事不算匪夷所思,但要是放在他儿子身上就不合适了。
这世上不是没有天才,但姜尚的资质他以前看过,也就中上之姿,不应该突飞猛进才对。
要说是得了炼气士传授法门,可看姜尚的样子,也不像是炼气的样子,更像是学了密武之道。
想到这。
姜易贞打住念头,眼前这人是他的孩子,不是赤炎司监牢中的犯人,他没必要深究。
不管怎么说,如今这世道能够有一定的实力,也算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得可以保住自己。
最近城里妖邪变多,要是没有点本事在身,万一碰见出了事,就只能闭目等死了。
“父亲。”
耳边响起的问候声,让姜易贞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向不知何时醒过来的姜尚,轻声说道。
“练武也要张弛有度,府上还有一株别人送来的补益药材,明早我让人给你煲个汤。”
“嗯。”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父子间总归是能说的很少。
沉默一会。
姜尚起身给姜易贞斟满酒杯,恭敬的敬了一杯,这才说道。
“父亲,我想加入赤炎司。”
姜易贞的手一顿,停下了饮酒的动作,看了过来。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如今妖邪之祸泛滥,赤炎卫的阵亡远超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
“我知道。”
“知道那你还进,到时候要是死于非命怎么办?”
闻言。
姜尚几次张口却都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坐回原位。
眼见姜尚如此,姜易贞也是叹息一声开口。
“不是我不愿意让你进,如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也没有几天好活,你要是死了,你姐姐怎么办?”
“别看姜家在青山城威望很高,但在妖邪之祸下人心难测,一旦我死了必须要有人扛住大旗。”
听着耳边的话,姜尚对于姜易贞的做法,出奇的能够理解,可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今日这一问,也是他给姜易贞的最后一次机会。
可惜,这个为了子女安全着想的老人,却始终保持着固执的态度,让他不得不痛下杀手。
当心中有了决断,姜尚起身对着主位上的老人一拜,轻声开口。
“既然父亲在这事上如此决绝,那孩儿也是无话可说,夜已深还请父亲早点休息,孩儿告退。”
这平静的话,让姜易贞有着说不出的心酸,却只能眼神复杂的目送姜尚从大堂离去。
直到脚步声远去,主位上的姜易贞连喝三杯,才神色愁苦的站起身,来到门前台阶上。
望着亘古不变的星空,杯中酒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最后凭栏而坐,望着星空悲凉开口。
“柔儿,一晃之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九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这赤明的天要变了,世道中混乱将起,我只是想要他们有个安稳的生活罢了,可这样也是错的吗?”
一滴滚烫的热泪从脸颊上滑落,滴落在腿上。
这一刻。
为人生父的姜易贞,在思念亡妻的痛苦和自己孩子的不能理解下,脸上老泪纵横。
在此时,他不是赤炎司手握重权的千户,他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不被孩子理解的父亲而已。
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
后院的走廊上,姜尚脚步缓慢,行走中看着两边的花草,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对于姜易贞这个人,他本心中是不愿意动手的,毕竟,这是一个与姜太原类似的人。
可是,事与愿违,给了两次机会他都没能把握住。
突然!
一股寒风从身边吹过,好似有什么东西跑了过去,让姜尚从思绪中猛的惊醒过来。
皱着眉观望片刻,却不见任何的动静出现,可回想一二刚才的感应,心中总有一股不安。
渐渐的,眼中燃起一朵火苗,金红之炎从眼眶中流淌而出。
“小弟,原来你在这啊。”
走廊上传来姜还真的声音,这让姜尚双眼一合,等到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早已恢复正常。
转身看去。
只见姜还真穿着一身红色长裙,双手提着裙边,一路小跑过来,最后在身前站定。
看着笑容满面的姜还真,姜尚微微一笑,轻声开口。
“姐姐怎么还没休息,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姐姐,让姜还真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挽住姜尚的手臂,伸手捋了捋额头上的青丝,说道。
“小弟你不辞而别三个月,可让我担心坏了,爹爹更是好几天没睡觉,生怕你出事。”
“劳烦姐姐费心了,你想要什么明天我送你,另外,你我二人虽然是姐弟关系,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这话一出,姜还真脸色微红,但并没有放开手,而是笑道。
“小屁孩一个,姐姐以前给你洗澡的时候,早就已经看过了,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姐为母。”
“姐姐说的是。”
这姜还真的性格,像是投错了胎一样,但以前的记忆,让姜尚明白她为何会是这个性格。
自姜还真懂事开始,不管是吃喝拉撒还是出去游玩,都是她在照顾着这具身体。
她在承担姐姐的同时,也尽到了长姐为母的责任。
长久的照顾,姜还真对这具身体如此关爱,也不是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