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林小筑。
银白色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在朦朦胧胧中,让院子里的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白纱。
月光下,这处篱笆院子显得宁静而又温馨。
前院的小屋中,有微弱的灯火,从窗户传递到院子里。
厨房旁边的鸡舍中,还有小鸡在叽叽喳喳的叫唤。
一道身影,从房顶踏着月光到来,目光扫了眼安静的院子,随后朝着后院的小木楼而去。
等到人离去,小屋的门被人打开,老太看了眼姜尚刚才驻足的位置,神色复杂的坐在门口。
不过一会。
一道身影从后院方向到来,手中持着一把长刀。
姜尚踏空而来,在房顶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人身子一顿,停下了想要离去的脚步。
回头看去。
坐在小屋门前的老太,目光平静的看着他,此时,眼见他看过来,面露笑容的点点头。
对视一会,这老太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微笑,且这笑容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这让姜尚眉头微皱,转过身来,直面老太询问道。
“老人家这是在特意等我吗?还是说,轮回在即?”
“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了记得早点回来,如果错过这次,你又要沉沦十六次。”
闻言。
姜尚的眉头紧锁,整个人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向老太抱拳行了一礼,这才沉声开口。
“多谢老人家提醒,想要姜某做什么事就直说吧,想来我前面定是应了老人家要求。”
这直言不讳,让老太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欣慰道。
“你杀光此处的人三次,救了此处的人三次,可更多的却是袖手旁观,任其变化。”
“如此做法,只会让你在这其中越陷越深,最后沦落成一尊泥塑,这是老朽不想看到的。”
说到这,老太的脸上,浮现出怜爱的神色,站起身来,对着屋顶上眉头紧皱的姜尚行了一礼。
弯着腰,轻声说道。
“小友是第一个自己清醒的人,从那以后,老朽就知道你就是二丫等待的那个人。”
“等待的人?”
“时间不多了,小友莫问,且听老朽说完就是。”
老太打断姜尚的疑问,直起身来,伸手从腰间小袋子中,取出了一尊惟妙惟俏的小泥塑。
将其朝着姜尚扔过来,才说到。
“这是丫头为小友做的泥塑,还望小友能在老朽身死之前回来,用它破开这苍天轮回。”
“至于等待之人,我燕家世世代代守护苍天盆,却因苍天盆侵蚀,每一代只有一女。”
“她的姻缘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命中注定,老朽在世之时,曾推演过丫头的夫君人选。”
姜尚把玩着手中的泥塑,看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形象,对于老太说的话沉默不语。
片刻。
“老人家这算盘打得不错,让我破开这往复循环的轮回不说,还给了二丫一条生路。”
“可惜,如果我想离去,不是此处能够留得住的,明说吧,我要是应了你的要求,能得到什么?”
闻言。
老太的神色为之一愣,似乎没想到姜尚会是这种回答,随后神色变得明暗不定。
看看与前几次都不同的回答,老太一时间沉默不语。
“看来老人家是想要空手套白狼,让我无条件帮忙了,这事等我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再说。”
话音未落。
姜尚不顾院子里的老太,转身从房顶之上离去。
等到人离去,老太望着姜尚离去的方向,不由的叹气一声。
谁能想到,这个年轻人能挣脱束缚醒来不说,而且每隔上几次,说的话都会发生变化。
跟其他陷入轮回的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姜尚!
这个名字的主人,似魔非魔,似人非人,他前三次选择屠光了镇子,只为找到出路。
可失败以后,又开始拯救镇子里的所有人,想要找到其中的问题所在,但依旧失败了。
后面剩下的,只有一次次的冷眼旁观,一次次的偏离上一次轨迹,这让她看到了希望。
这是一个无法被束缚的男人,他总是在尝试和改变自己,期望找到可以破局的路。
然而。
她已经没有时间可以等待了。
时常的浑浑噩噩,且能够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这都意味着,苍天盆的侵蚀已经极其严重。
等到哪一天陷入浑噩之中,再也醒不过来时,就是她被苍天盆彻底吞噬的时候。
可一想到,自从她死后,为了能和她继续相处,而不顾一切使用苍天盆的孙女。
老太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苦,镇子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镇子,每一次轮回的代价太大了。
就算撑到最后,换来的只是二人的同时消亡。
这种用二丫的未来,换取二人相处时间的做法,随着次数的变多,也让她感觉到不值。
想到此处。
老太望向天空上朦胧的月亮,整个人神色悲哀起来,亲人的挽留,让她死后滞留在此处。
当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二丫一次次的轮回挽留她时,一个不同寻常的年轻人来到了镇子。
从最开始的被迫轮回,再到后面的主动轮回,都意味着这个年轻人,可以结束这一切。
而在这时。
小屋的门帘被人挽起,一个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从中走了出来,来到老太身边站定。
这是一个盘着云髻,一缕青丝垂落耳边的清秀女子,气质文静,身上有股别样的柔弱。
老太也不回头,只是看着天上的两轮明月,轻声说道。
“哎.....丫头你这是何苦呢?生死轮回是天地纲常,就算是你将他困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
“他每一次的变化,都会让你下次的轮回更加艰难,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更加的不值得。”
闻言。
身边的青色长裙女子,玉手轻挽耳边发丝,将老太披在身上的衣裳,往上提了提。
“奶奶,二丫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娘亲与爹爹去得早,这世上二丫就你一个亲人.....”
“哎....丫头啊,奶奶并不希望你这样做,你的做法扰乱了阴阳,只会让你更加的痛苦而已。”
“没事的,奶奶。”
二丫微微一笑,抱住老太在耳边轻声说道。
说话间。
看着天上的朦胧明月,二丫抬起葱葱玉手,指着明月嬉笑道。
“奶奶你看,明月对空,一起起升降落,二丫有这个能力去留住奶奶,又怎么会看着您往生呢?”
“哎....这是何必呢?苍天盆并不是如此使用的,你扰乱阴阳之责,终究是会遭到报应的。”
听到这话。
二丫微微一笑,也不接话,只是细心整理起老太的发梢。
等到整理好,看着衣冠整洁、面色愁苦的老太,笑道。
“奶奶一点都没变,跟二丫小时候一模一样,真好。”
说话间。
不等老太接话,二丫独自回到屋中取了张椅子出来。筚趣阁
将老太在椅子上安顿好,二丫的身体渐渐模糊,等到再次清晰起来,已经变成了一个二八少女。
在老太面前转了个圈,这才兴高采烈的说道。
“奶奶,陪二丫看会星星吧,您已经很久没陪二丫看星星了。”
看着眼前的二八少女,老太的双眼慢慢湿润,整个人神色恍惚起来,失神的看着二丫。
看着为了留住她,而造成这一切的孙女,泪水从眼中不停的流出,老太在这一刻泣不成声。
“丫头....奶奶就算是去往生轮回了,也会在天上看着你,你何必将自己糟践成这样。”
听到老太这痛心疾首的话,二丫脸上的笑容隐没,抿着嘴,看着泪流满面的老太。
眼眸中泪光涌动,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整个人扑到老太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奶奶,我只是想您陪着我,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明明可以留住您,却为什么还要看着您往生,为什么?呜呜呜.....”
听着二丫的哭诉,老太的手僵硬在半空,最后一把抱住二丫,二人在院子里相拥而泣。
而与此同时。
一道人影从豪侠居中走出,站在门口处,转身朝着身后的人抱了一拳,沉声开口。
“指挥使大人留步,此处妖邪端的是诡异无比,待到明日一早,还望大人能够趁早离去。”
“如果不是千户的提醒,我等恐怕难以发现,日后要是来到了京都府,别忘了告诉我。”
“好,一言为定!”
说话间,抬手抱拳,与王道之等人作别,干脆离去。
目送姜尚的背影消失,王道之来到门口台阶上,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才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此地不宜久留,这姜千户既然说了下一次轮回在即,我等还是抓紧时间离去为好。”
“头说的是,不然下一次陷入轮回之中,要是这姜千户不提醒,我等恐怕要被困死在此处。”
“不错,此地甚是诡异,这轮回一事,还是头一次碰见,我等还是早点赶到黄花寺为好。”
王道之说罢,一马当先离去,身后之人也紧随其后。
直到一众人消失在街道上,一道人影从房顶上到来,看向王道之等人离去的方向。
屋顶上。
望着王道之等人离去的方向,姜尚沉思一会,还是打消了心中的念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