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权势、财富、声誉、美人,这些明明是我们唾手可得的东西,可我们却跟个傻逼一样继续待在落后肮脏的臭水坑里,妄想改变这个烂透了的世界,让那群脊梁骨早就被折断的愚民站起来,摆脱上层人的压迫……疫医,这不是傻逼是什么?
盖文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们是升华者,万中无一的升华者!我们比这群愚民更高贵,凭什么要为了他们吃苦受累?凭什么为了他们放弃更好的生活,放弃掌握更强大的力量?”
认识了十年有余,疫医从没见过这样的盖文,他沉吟了数秒,轻声说:
“盖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暗有所指,周尘平静回答:
“疫医先生,人都是会变的。
如果你觉得我另有图谋洗脑了他……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洗脑你呢?”
疫医沉默。
盖文和他一样,都是二阶。
虽然不知道“齐格飞”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齐格飞”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洗脑盖文,那肯定也能洗脑同为二阶的他。
“我以前的确不是这样,那时候我也拥有一腔热血,拥有崇高的理想,想要让底层人站起来,但自从我见识到了升华者的奢靡生活,我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要再回去过苦日子。
当然,让我彻底坚定这一想法的还是那群愚民,他们就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贱骨头。”
盖文讥笑:“好好想想吧,各位。为什么四十年前的罗丹、二十五年前的圣马丁·弗朗西斯、十八年前的哈维尔会失败,他们比我们更优秀,比我们更有远见,比我们更有理想,比我们更加强大,甚至一度逼得北卡罗政府差点解体——
可为什么,他们最后都失败了?”
周尘立即回应起了对应的知识——北卡罗共和国的历史冷门又小众,知道的人真不多,不过他在来之前查了查千度百科,大体上有认知。
北卡罗历史上曾发生过三起大规模起义,第一次是在四十年前,身为北卡罗教育部部长的罗丹试图发行新的教育政策,让更多的底层人拥有受教育的权利,但这一教育政策很快就被政府高层驳回,并且有人在随后一周陷害罗丹,给他扣上了叛国罪的帽子。
那时候底层人里还是有不少上过学的,他们致力于改变国家畸形的阶级矛盾,为底层人争取更多的权利,这些人到处游说,暗地里拉起了一支队伍,形成不小的规模。而随着北卡罗的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罗丹被陷害入狱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反抗的导火索,一场声势浩大的起义就这么爆发了。
在起义爆发后的一周,罗丹越狱,成为这场起义行动的领导者。
之后起义军和政府军打了五年,死伤人数接近二十万,优势最大的时候,起义军离北卡罗首都只隔了两座城市,打得北卡罗政府差点解体。但没过多久,起义军就出现了问题。
由于战况惨烈,起义军元气大伤,不得不大规模征兵,正因如此,一些流氓混混加入了起义军,顶着他们的名号到处胡作非为,抹黑了起义军的名声,甚至还有人给政府军通风报信,想要换取成为上层人的资格。多重因素结合,导致一场场战役下来,起义军的损失越发惨重。
眼见情况不对,有高层选择了叛变,将起义军的指挥部位置泄露给了政府军,一众核心人物被一网打尽。
随着罗丹被处死,这场浩浩荡荡的起义行动终于落下帷幕,起义军失败,但也留下了火种。
之后便是圣马丁·弗朗西斯所领导的起义。
圣马丁·弗朗西斯出身贫民窟,自幼听着罗丹和起义军的故事长大,富有反抗精神。在他十四岁那年,亲眼看到一名上层人指挥保镖当街将一家三口活活打死,而理由仅仅是简单的“不爽。”
先是摆摊的男人莫名其妙被打,不管怎么哀嚎求饶都无济于事,接着男人的妻女见状不对想要逃走,结果被保镖抓了回来,不由分说便拳打脚踢,最后残忍打死。
据圣马丁·弗朗西斯后来回忆,那一晚他彻夜未眠,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一家三口的死状,心里逐渐燃烧起一团火焰,紧接着,在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他意外觉醒了非凡能力。
弗朗西斯惊喜交加,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他通过打地下黑拳挣钱购买营养液,顺利度过了自己的超凡发育期,之后静静等待时机,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趁着那名上层人来贫民区和人做交易时出手杀死了对方。
在那之后,弗朗西斯又暗杀了数名上层人,最终接触到当年罗丹起义军的残部,义无反顾地加入。往后几年他迅速成长,成为起义军的领袖,并带领重新壮大的起义军发动了又一次起义。
这一次起义军吸取了罗丹起义的诸多教训,在军队与领导层方面制定了严格的制度,防止再出现抹黑、背叛的行为。同时,他们没有急于进攻北卡罗首都,而是占领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将北卡罗内部分裂,想要打一场持久战。
但这场战斗不到五年就迎来了结束。
早就习惯了过往生活的底层人无法适应起义军制定的规则,于是纷纷反抗,爆发内乱。政府军抓住机会进行一次次打击,就这样,起义军再一次迎来失败。
说实话,那些规则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比正常——禁止卖身、禁止组建黑帮、禁止盗窃、禁止诈骗、废除血汗工厂……
可在对于北卡罗这些贫民来说,禁止干这些事情就是想让他们死。从没上过学,在混乱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想要只用五年时间改变底层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有专家分析过,如果圣马丁·弗朗西斯领导的起义军能放宽政策,加强教育,慢慢过上个二三十年,情况或许还会有所改变,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圣马丁·弗朗西斯领导的起义行动失败后,没过几年,北卡罗就迎来了又一场起义。这场起义只差一点就能推翻北卡罗政府,但最终却成了让北卡罗共和国彻底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哈维尔。
一个令北卡罗上层人深恶痛绝、唾弃鄙夷的男人。
只因他也是上层人,而且还是当年北卡罗总统的亲儿子。
哈维尔是所谓的“天选之人”,一出生就拥有羡煞旁人的非凡能力,自幼天赋惊人,十岁那年就拿到了注册炼金术师的证书,十一岁出门独自闯荡,只用一个月就在升华者界混出了名气。
到了十八岁,他已经是名气响亮的三阶升华者,距离四阶不远。
按理说,北卡罗总统的位置迟早会传到哈维尔手上,可偏偏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胸怀大志,崇拜拯救世界的英雄,对底层人怀有深切的同情,想要改变北卡罗畸形的阶级,降低贫富差距,提高底层人的权利。
这在上层人看来简直大逆不道,你身为总统的儿子、未来的总统候选人,竟然这么向着底层那群牲畜不如的东西?要是让你当上总统那还得了?!
于是,各种暗杀接踵而至,但都被哈维尔轻松应对。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他使用各种方法,或是逼迫、或是合作、或是威胁,拉拢了一大批政客,成功推行出几条有利于底层人的法案,提高了他们的生活质量。
这种行为无疑触犯到了上层人的利益,很快哈维尔就被栽赃陷害,以叛国罪等数条罪名抓进监狱。
在押送去往监狱的路上,两名未知的四阶升华者突然出现发动袭击,想要彻底杀死哈维尔,就在这关键时刻,哈维尔晋升四阶,虽在围攻下身受重伤,但最后还是顺利逃走。
后来,哈维尔打听到那两名刺杀者是他父亲雇佣的,他彻底断了回去当总统的念头,转而跑去贫民区发展,重新拉拢起来一支队伍,改名“救世军”,要拯救这个畸形到无可救药的国家。
再往后就是长达数年的战争,有哈维尔这个四阶升华者在,救世军大获全胜,夺走了北卡罗三分之二的地盘,眼见就要彻底推翻北卡罗政府的统治。
然而,这本该板上钉钉的事,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在进攻首都的战斗中,哈维尔对上了他的叔父,那位北卡罗唯一的四阶升华者。
没多少人知道战斗的真实情况,只知道在开战一小时后,哈维尔的叔父晋升加冕之王,哈维尔不知所踪。
一位加冕之王的出现,令战局瞬间发生扭转,不过短短几分钟,救世军的主力便被尽数消灭,这场最接近成功的起义就这样落下帷幕。
有了五阶坐镇,北卡罗政府的统治达到前所未有的稳定,也浇灭了后来起义者心中的火焰。
纵观这三次起义,其中有两次都是因为北卡罗底层人的“背叛”而失败。
如果周尘没记错的话,四十年前背叛罗丹的那一批高层,如今正在富人区享受着天伦之乐,其中还有不少人润出了国……要知道他们最开始可全都是底层贫民。
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盖文露出嘲讽的笑容,替他们回答:
“当然是因为那群愚民的背叛!骨子里的根劣性让他们自始至终都认为上层人是天,自己是牲畜不如的东西,他们自己都这么想了,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拯救他们?他们自己都不想被拯救!”
“并不是这样。”
疫医轻声说,“你忘了想看极光的阿慧吗?忘了想上大学的玛希吗?忘了想成为歌手的杜克吗?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见证了那么多在苦难和不公压迫下努力活着的人,还有他们想要实现却不能实现的平凡梦想。
可你现在竟然说他们自己都不想被拯救……”
——失望。
车厢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疫医所流露出的几乎实质化的失望,还有那在胸膛中平静翻涌的怒火。
“盖文,究竟是什么让你从一个战士变成了畜生?”
只能说真话的盖文沉默思考了几秒:“欲望。”
“欲望……”
疫医叹息一声,面具下的双眼痛苦闭上。
欲望使人堕落,哪怕是怀有崇高理想的反抗者也会被欲望侵蚀,堕落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人人都恨上层人,人人都想成为上层人。
当年那群叛徒就是最好的例子。
周尘犹豫了下,拍了拍疫医的肩膀,安慰:
“真正的理想主义者很少,能将自己的理想坚持走到底的更少,不要因为几个人的中途堕落而放弃,因为你还有要拯救的人。”
“嗯。”
疫医应答了一声,沉默数秒,平复好情绪,恢复一个领导者该有的冷静心态:“盖文,你是什么时候泄露的计划?”
“三天前。”
“将计划泄露给了谁?”
“锈铁城安保部门部长,他知道我们的全部计划,卧底的身份也是我提供的。他答应我剿灭毒疮帮后就给我上层人的身份和升华者需要的资源,帮助我晋升三阶。”
“该死的混蛋!没卵蛋的废物!杂种!怂狗!”栗色头发女人怒骂着一拳打在他的裆部,盖文面顿时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直流,痛哭流涕。
“所有人注意,任务泄露,”
疫医在通讯频道中呼叫全体人员,停顿了一下,沉声道,“这一次,我们要闯的是龙潭虎穴。”
“放心吧老大,就算是龙潭虎穴,莪也要杀个七进七出。”频道中有人豪放大笑。
周尘看向疫医:“不取消任务吗?”
明知道敌方做好了万全准备还要硬刚,这很不明智。
“我想到了出现背叛者的可能,目前事态还在掌握之中。”
疫医手指富有节奏地敲打着大腿,似乎是在飞速思考,“我们做出的最坏打算是北卡罗政府派四阶升华者前来,现在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
况且,我对齐格飞先生很有信心。”
周尘轻笑了一声,没做回答。
几分钟后。
车辆骤然急刹。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