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立斌给两个孩子带了饮品回来，两个孩子起身道谢。
“谢谢姚叔叔。”
“谢谢姚叔叔。”
“不客气，赶紧坐下，”姚立斌这时才注意到方永波手里捧着总谱，便对方永波说：“吃饭就吃饭嘛，就不要搞工作啦。”
方永波笑了笑，王小虎接过话：“姚叔叔，方伯伯在给我们上课。”
“哦吼。”姚立斌抽出李安一旁的椅子坐下，“打搅了。”
这时方永波继续讲道：“对于一名指挥而言，阅读总谱是实际工作中不可或缺的，我们所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在总谱当中。”
“诸如音响效果。”
音响效果，王小虎点头。
“准确的速度。”
准确的速度，王小虎点头。
“以及力度。”
力度，王小虎再次点头。
“所以现阶段你要注意什么呢，拿到一首新的钢琴作品，你要从一个指挥的视角去阅读，要确定地去读，切记作曲家的每一个标记前后都是相通的，这一阶段中，你就设法找到它们的逻辑关联。”
“嗯！”王小虎学到了，“谢谢方伯伯，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方永波：“很难的。”
王小虎：“我不怕难！”
方永波：“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给你布置个作业吧。”
听到作业王小虎兴奋了，“方伯伯您说！”
方永波：“飞机上我给你讲了十六小节，后面的十六小节等回家之后你自己去分析，可以参照我的方法。”
王小虎心说还用等到回家，今晚我就开始！
姚立斌正才诧异着，接着就见老方又看向那个叫车琳的校服女孩。
“琳丫头。”
“方伯伯。”
“关于演奏总谱这件事。”
演奏总谱？！车琳？眼前这个小姑娘？姚立斌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这笑话从老方嘴里出来，只让他无比震惊。
刚才老方对王小虎的态度已经让他感到十分诧异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方永波给一个小孩子讲指挥。
之前多少人通过各种关系找到老方，希望将自己的孩子送到老方手里学习指挥，可老方从来没有接受过。
这两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姚立斌不得不再次对两个孩子的身份产生浓厚兴趣。
“我能给你的建议不多，先去想象吧。”
先去想象，李安小车师生二人同时心里默念。
“首先我们得明确总谱是交响乐的总谱，这里我们需要联想到乐队的实际音响效果，力求尽可能地弹出近似乐队的音色。”
小车点头，姚立斌：...
“这里有一点你要注意，一定要注意，”方永波说着看向李安，“任何东西都是两面的，绝对音感也是。”
绝对音感...姚立斌彻底蒙了。
李安点头：“我明白。”
王小虎不解：“方伯伯，学音乐最好的听力不就是绝对音感吗？”
这时服务员端盘上餐，方永波收起笔小心将总谱合起还给王小虎：“我们边吃边说。”
五人开动。
“绝对音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后天的，通过幼儿时期的早期训练可以锻炼出绝对音感，这种通过后天训练得到的绝对音感并不是一种天赋，而是一种通过早期学习培养出的主动识别音高的能力。”
姚立斌：“主动。”
方永波：“主动，而另一种就是较为罕见的先天绝对音感，它是被动的。”
王小虎：“被动。”
方永波：“被动，这些人无需什么训练，他们只用了解一些乐理常识就可以开启对音高的全息扫描。”
王小虎：“好厉害...”
方永波：“毫无疑问，对于任何一个音乐学习者，先天的绝对音高都是不可多得的天赋，但是它同样带着一个弊端。”
李安：“音乐不只是音高构成的。”
方永波：“正是因为拥有先天绝对音感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常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音高识别能力，所以他们在认识音的过程中少了一个感受的环节。”
姚立斌：“原来如此，因为拥有特殊听觉能力而忽视音本身。”
方永波：“这是不可避免的，是动物的本能，高个子在生活中低头的次数远高于抬头，而矮个子正好相反。”
众人点头。
“所以就导致同样一件物品，在他们眼里分别呈现出两种不同的视角。”
李安：“而对于音乐而言，感受音的过程非常重要，具备先天绝对音感相对会削弱本体对音乐整体表现的感受能力。”
方永波点头：“最终导致在理解和欣赏的音乐时缺乏深度和广度。”
听到这里王小虎不由皱起了眉头，心里不自觉地为车琳担心起来，他一直为车琳开挂般的耳朵开心甚至是骄傲，可原来这背后还有这样的弊端。
一时间嘴里的粥都失去了味道一般，王小虎不舒服，很不舒服。
“不过理论只是理论。”
方永波笑了笑，“在perfect pitch的问题上，至今没有一个权威机构能给出一个绝对的说法。”
李安：“音乐是非主观的。”
方永波：“没错，而且大多数讨论这些问题的人本身大都不具备这种天赋，这就导致很少有人能真的现身说法，我们不知道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是不是能通过一条所谓捷径看到另一片天空，那片天空下又会有什么，我们无从而知。”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小车，小车笑得腼腆。
“但我们能确定的是，音乐需要想象力，不止需要感受音乐，更要感受生活，感受时代，感受变化，同一首音乐，在不同时代的语境下，它该如何表达，它所能给今天的听众带来什么，这是你们年轻人在未来的学习探索中应该去思考的。”
一顿，“琳丫头，没有什么音乐比交响音乐更复杂，去运用你的才能感受吧，跟着你的老师踏踏实实学习，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那片天空。”
小车起身：“谢谢方伯伯。”
接着方永波跟着站了起来：“干什么啊你这孩子，赶紧坐下坐下吃饭。”
方永波站起来之后李安也立马站起来了，王小虎也不知道为啥，屁股也离开了椅子。
就这么的，现场气氛随着小车的忽然起身变得欢乐起来。
姚立斌调侃方永波说：“你说你，我带孩子来吃饭，你要上课，饭来了你还没完没了地说，让人孩子怎么吃。”
“我的错我的错，来来来吃饭，咱们不说别的了，吃！”
被打断的夜茶重新开始，话题也终于来到了广市的吃文化。
谈笑间，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轻松，这不过每个人的耳边时不时都还会蹦出方永波刚才的“肺腑之言”。
姚立斌这次算是明白了，以他对老方的了解，老方能说出这些话，那是有意想培养这两个孩子了，当然，无论从老方的态度，还是两个孩子的精神面貌，都能侧面反映出这两个孩子应该具备相当的水平。
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次彩排之行多了两个孩子。
王小虎则是被方伯伯后面的震撼到了，用他多年的游戏经验总结，车琳的挂远比他以为的要逆天得多，被看他小，他能听明白，简单总结方伯伯的话：车琳的上限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哈哈哈哈哈！！！！
小车听了一晚上，受益匪浅，方伯伯的一些理论指导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音乐是一种体系语言，它不是单纯的一件乐器或是一首音乐表达那么简单，她好像有点明白老师之前和她提过的一个名词，人文。
音乐好伟大，小车如是说，说到耳朵的问题，小车至今都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相反有时她还很羡慕王小虎和小北，她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感受去分辨音的高低。
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过程，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总不能听到一个A然后告诉自己这个音可能不是A，然后再像做数学证明题一样通过各种方式证明这是A。
至于方伯伯和老师分析先天音感会出现的状况，她大概知道老师为什么会那么说，她也不担心自己有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方伯伯最后给她的建议她很喜欢，多去交响乐里感受，就像在飞机上方伯伯告诉她：
“琳丫头，我给你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什么样的乐队织体对应什么样的钢琴织体，等你能用眼睛来分辨出哪些是钢琴能够完成的，哪些是钢琴无法完成的，你就可以尝试着了解如何用钢琴视读总谱了。”
而随后才是上手。
先用眼睛，再用耳朵，最后再用手，她喜欢这个过程，蛮有趣的样子，嘿嘿！
李安明白方永波的良苦用心，他感激方永波愿意给两个孩子讲那么多。
两个孩子受教的同时，他也从中学到了许多，尤其关于方永波最后的那段话，他感到震撼的同时，心里也出现了一扇新的门。
‘同一首音乐，在不同时代的语境下，它该如何表达，它所能给今天的听众带来什么，这是你们年轻人在未来的学习探索中应该去思考的。’
他知道这句话是方永波说给他听的，不同时代的语境下，古典音乐是否承载着新的使命？作为年轻一代演奏者中的一员，他又该如何去做呢？
或许就如方永波所说，这就是他未来在学习探索中所应该思考的。
大师的境界就是大师的境界，实在让人佩服。
一顿开心的夜茶吃完，出店门过马路便是师生一行今晚下榻的酒店。
姚立斌让李安带着两个孩子先办理入住，“我去取行李，一会给你们送上去。”
李安提议一起去，“正好也让我们消消食。”
一行五人聊着天去停车场取了行李，相约明早见面，姚立斌驾车离去。
“老师，这个大叔是干什么的啊？”回酒店的路上，王小虎问。
李安：“是星海音乐厅的工作人员，和你方伯伯也是老搭档。”
王小虎猜到了：“方伯伯，您说你在李记粥铺吃了五年粥，那就说明您在这里工作生活过咯？”
方永波：“真聪明。”
王小虎坏笑道：“所以方伯伯您也是在星海音乐厅工作。”
方永波想了想：“算是吧。”
我就知道！！！
王小虎又为自己的洞察力点了个赞，“那您在这里做什么工作呢？”
方永波笑：“你觉得我在这里应该做什么工作？”
王小虎终于等到这一刻：“指挥！”
方永波：“嗯，也指挥。”
王小虎：“诶？您除了指挥还要做别的工作吗？”
方永波叹：“是啊，你要知道只当一名指挥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指挥只用做好自己的指挥工作就可以了。”
王小虎不懂了：“那您还干什么？”
方永波笑了笑，“你估啊。”
王小虎：又来...
李安接过话，“好了，让你方伯伯清静一会，马上到酒店了。”
办理好入住，电梯来到十七楼，王小虎一进大堂就知道这个酒店不一般，刷卡走进房间之后更是直接印证了他在楼下的想法。
跟着老师果然有肉吃啊。
隔壁小车进屋之后有点蒙，这就是她一个人的房间吗？给她一个人住未免太浪费了吧！
四人的房间是挨着的，小车听到楼道里的动静第一时间跑出来，王小虎已经在和老师嘻嘻哈哈了。
“怎么样孩子们，满意你们的房间吗？”
王小虎：“满意！谢谢方伯伯！”
小车龇牙：“谢谢方伯伯。”
老方就喜欢看两个孩子开心的模样，孩子开心他也开心啊，“喜欢就好。”
李安：“你俩确实得好好感谢你们的方伯伯，这绝对是跟着你们方伯伯沾光了。”
“说什么呢，”方永波撇嘴，转脸看向两个孩子又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今天晚上别玩太晚，明天早晨八点咱们下楼吃饭，带你们再感受一些这里的早茶，晚安孩子们。”
王小虎：“晚安方伯伯，谢谢方伯伯，方伯伯辛苦了！”
小车张了张嘴，她下次一定要在王小虎前面说话，不然话都让王小虎说了：“方伯伯您也早休息，方伯伯晚安。”
方永波挥挥手：“晚安。”
师生三人目送方永波回到房间，接着王小虎就在楼道监控下转身投了个篮！
太爽了！
“行了行了，你俩也回去准备准备睡吧？”看着两个小东西的开心模样，李安此刻都不觉得有多累了。
王小虎哀求：“老师，能让我去你屋里待一会吗。”
小车也凑了上来：“就一小小会儿。”
李安乐：“一小小小儿会哦。”
二孩无比欢乐地跟着老师进了房间，进屋之后才发现原来老师的房间貌似并没有他俩的大。
不过王小虎也没多想，“老师，方伯伯在这里除了指挥到底还干什么呢？”
李安想了想：“他还管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