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电影的上半场,是一场充满了暴力美学的血腥厮杀。那么下半场,便是温良恭俭让式的谈判交锋。
经过隋军高层商量,决定采用两步走。先遣使者谈判,力图兵不血刃地拿下剩下的楚州。而第二手,便是当使者谈判不利之时,不惜一切代价拿下燕郡三城。
燕郡是楚州最北部的郡,呈长方形,八百里楚州长城防线正在燕郡之内。而其中,‘曙城’‘平木城’‘绛城’是至关重要的城池,是北部防线通往南方的唯三要道。
楚州北部高山林立。
动辄万米的高山巅峰,气候酷冷,哪怕是合意武者,呆久了也会冻死。
天然的防线。
于是燕郡三城便显得尤为重要。
隋军也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当然,前提是谈判不利,镇远军拒不投降。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
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攻城是最下策,能不能再重现石青城的奇迹,谁心里也没底。一个搞不好,‘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便就是灾难了。
所以希望便寄托在北行的使者身上。
……
九月二日,当东石城的六万隋军修整完毕,缓缓向北进发的时候。一支插着红色旗帜的马队,先一步驶向北方。
这是前去劝降镇远军的使者。
“子方,若能说得廉文忠举众来降,你的功劳就不亚于那花千树了。”
马车中,帘子掀开。一个土黄色长袍的青年看向窗外枯黄秋草,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瘦削青年。
车厢中,名为‘子方’的青年显得弱不禁风,他坐在毯上,手捧着一卷书,另一只手紧攥着,偶尔凑到唇下,有气无力地咳嗽两声。
听土黄长袍的青年说话,‘子方’放下书,笑道:“确实。”
就说两个字,便又重新低头看书了。
青年见子方不搭理自己,习以为常,静了许久后,天性里的倾诉欲让他忍不住继续说话了。
“楚州八骏,我墨氏占其三,我才学不精,排第八,为最末,墨曙表兄精通百经,又擅长货殖之术,为第三。但第一,却是子方你。”青年‘墨通’道。
面前弱不禁风的人,正是楚州八骏之首,墨群。
“虚名罢了。”墨群低头看着书,随口答了一句。
和墨通好言多动的性格相比,他更沉稳隐敛,似乎不善言辞。
“虚名?呵呵。”
墨通轻笑一声,掀开窗帘又往外看,远处飞鸟从林间飞出,近处秋草芊绵。看了一会,他又自言自语道:
“子方,对于这年轻的隋帝,你有什么观感?”
隋军定下说降策略时,谁来出使便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墨曙举贤不避亲,推荐了自己表弟‘墨群’。
据他所说,墨群才高十几斗,学富几百车。若非自幼体弱多病,轻易不出户,也不至于名声如此稀薄。
虽号为楚州八骏之首,然而事迹却罕少传到世人面前,知名度和认可度,都没有其他七骏来得高。
即使如此,杨越仍旧亲自登门拜访,请求其出山为使,为隋国说降镇远军。
“他么……”
墨群沉思两秒,摇头道:“很复杂,我看不透。不过,是一个优秀的主公,若能拿下镇远,打退定远,给他五六年的时间在北方发展,十年内必定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好高的评价。”墨通惊诧了。
墨群微微一笑,低头看书。
……
镜头飞转。
乱山重云里的层峦叠嶂中,一座巍峨巨城横亘在两峰中央,东西城墙便是山峰,依山而建的它仅有南北两道城墙。
这便是最为盛名的燕郡三城‘平木城’,出此城往北三百里,便是西幽王朝的统辖的荒原。
地势至关重要。
此刻,平木城内,接近北城墙的一个小堡垒中。年迈清瘦的廉文忠正躺在竹席上,仿佛感冒一样闭眸不言。
“一口气让我损失七万大军,纵然是两年前西幽王朝的巅峰时期,也没有这么变态!”
短短两天中,这个老人,心情在恨,怨,怒,悔,恐等情绪里轮转,最后变成如今的郁闷。
心疼七万大军,也知道华州的三万大军恐怕也是回不来了。
手上,仅有二十万大军。
但这二十万,并不可能一下子都汇聚过来,东西八百里防线,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城池,都需要防守,能抽出十万来和隋军对打便是极限了。
而且最近西幽王朝那边好像感应到了什么,狼骑兵又开始频频出现在关外。甚至趁楚州不注意,几支小股精骑用特殊手段闯过了阵法。
“若是大乱的消息传到西幽,百万大军齐来强攻,那可真是灭顶之灾了。”
廉文忠想起来就愁恼无比。
镜头中,廉文忠在竹席上来回翻滚,哀叹“愁啊”,三军的主帅此刻显得他束手无策。
……
“这里很不好。”
杨洛言批评道:“廉文忠好歹是三军主将,几十年大风大雨什么没见过,才这点风浪,就搞得他气度尽失,名将的人设算是崩了。”
小璃、墨韵两人深以为然。虽然这样的廉文忠很可爱很接地气,但和想象中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将有所不同。
大将,不应该始终从容泰然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是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哇。
“先往后看看吧。”编剧宋俢笑呵呵道
“对,后面会有惊喜,杨教授不要那么急嘛。”方源导演也起声说道。
目光看向杨洛言的时候,微不可查往小璃的大长腿扫了一眼。
“好吧。”杨洛言道,“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们能搞出什么花样,说实话前面拍的还是不错的,若是后面质量跟得上,做年度爆款没有问题。”
“嘿嘿。”
笑了笑,所有人继续看向电影。
……
电影中,忧愁的廉文忠翻滚了一会,便有气无力地瘫在竹席上。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
“元帅,有事汇报。”
“进来。”
镜头转到门前,一个穿着罕见红色长袍的文士拉开门而入。
当镜头重新将两人包括在一起时,一瞬间,屏幕前的杨洛言、小璃、墨韵等三人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这是廉文忠?
“坐!”从容的气度仿佛与生俱来,瘦削的老人跪坐在竹席上,优雅而沉着。
“元帅。”
红色文士坐在他面前,开口便汇报正事,他道:“接到谍子情报,杨越派出墨曙出使我们,估计一两日就到。并且六万大军紧随其后,正向我铁望关赶来。”
“元帅,若是让他们占领铁望关,那么,燕郡三城,都要被断了后路了。”
红色文士是廉文忠帐下谋士之一,楚州八骏排名第二的‘元天水’。
“天水啊,你说,我们该投降吗?”廉文忠轻声问道。
“这就要看元帅您的意思了。”
红衣谋士元天水道:“若降,元帅你会在隋国政权享受较高待遇。但同时,宣京方面也会对您家人斩尽杀绝,惩罚叛臣。”
昭明帝能放心让廉文忠统帅三十万大军,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对方的一家老小都在宣京长安里,受绣衣使和紫衣使的双重看管。
最大的担忧,就是家人了。
“家人啊……”廉文忠轻叹。
若是没有家人牵挂,降了也就降了,毕竟他赌不起,最恐怖的敌人永远是西幽王朝。
即使能在五天的时间里,将隋军打退,那么自身损失也绝对不会在少数,而正是这些损失的镇远精锐,便极有可能变成镇远的败率。
嗯,对西幽王朝败率。
精兵越多,败率越低,精兵越少,败率越高。
可以说,打杨越,百害无一利。隋军不是软柿子,即使赢了也是惨胜。
廉文忠希望能‘不战而胜’。
“墨群啊,他要是能想出个法子解决这个事,投降了也有什么不可呢??”
廉文忠低声道。
红衣文士微笑点头。
大宣王朝的衰败,杨越的崛起潜力,已经成为天下顶级智者的共识。
一个即将死去的王朝,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其所顾虑的,无非是家人而已。
……
墨群一行很快来到铁望关。
铁望关的守军根据上峰指示,将一行带到了百里之外的平木城。
走进平木城中,墨群四下张望,慨叹不已。
“这就是平木城啊,守护了楚州数百年的地方。”
“是啊,传说中的平木城,喂你快看,那就是超级火炮,整个大宣也只有三百台,可伤害宗师武者。”
墨通犹如刘姥姥进了白樱馆似的,四处东张西望,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还指着一条伸出城墙十几米的黑色金属炮管叫嚷。
墨群无语:“我们是使者,你正经一点。”
“好吧。”墨通拢了拢袖子,面色严肃了起来,不再咋咋呼呼了。
两人跟着引领的将尉,穿过千门万户,最终来到一处小堡垒前。
“咦,这是下马威吗?”墨通嘟囔了一下。
但见百步距离,一百军士持着长戈互相交叉,犹如隧道一般,一直到大门前。
“考校胆识而已。”墨群步伐不停,径直往前走去。
森寒光芒的戈矛越来越近,毫不怀疑一旦落下,必定落个血溅六尺,尸首分离的下场。
然而墨群怡然无惧,抬头,昂首挺步地走入了戈矛隧道里,守军将士纷纷侧目,似乎惊诧这个病秧子的勇气。
然而墨群想的是,幸亏这戈矛举得够高,不然他便要先费一些口舌,让这帮丘八先滚蛋才能进去。
墨通小心跟在后面,和兄长比起来,胆儿逊色不少。
“廉元帅的待客之道,真是不同凡响。墨群领教了!”
迈着大步进入,看到主位上的瘦削老人,墨群笑呵呵道,他的声音有些尖细,让人听着刺耳。
“哪里。”廉文忠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他站起身来,笑呵呵道:“总比贵军不告而袭的举止有礼的多。”
“诡辩。”轻笑一声,墨群坐在一旁的空位上,此刻房间中仅有二人,廉文忠和一红衣文士而已。
墨通走进房间中,行了一礼坐在墨群身边,看着对面两个煞笔。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元天水先生了。”墨群看向红衣文士。
作为廉文忠手下首席谋主,元天水实力不可小觑。
是进士修为,并且兼修武者,造诣不俗,也有先天巅峰的战斗力。
罕有的文武全才。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才,却只能在楚州八骏里排行第二,第一竟然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病秧子青年。
“楚州八骏,第一第二,悉聚于此地,若不较量一二,真乃憾事。”
廉文忠笑呵呵道:“墨先生,我知道你来此的目的,不过先放在一边,且与元先生论战一二,如何?”
“元帅有此雅兴,小辈岂敢不从。”
墨群病秧子的气质,说着战斗强人的话:“不知元先生有何妙思,请指教。”他看向红衣文士。
元天水笑着摆手:“指教不敢当,切磋,切磋而已。”
深吸一口气,元天水继续道:“敢问,对如今天下大势,墨先生有何看法?”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宣合了八百年,是时候到分解重铸之时了。”墨群淡淡道。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语甚妙,不愧是子方先生。”
元天水赞誉一声,后又沉声道:“不过先生,即使大宣王朝日薄西山,我等始终是宣王朝的臣。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君臣之纲,岂能违弃?”
“阁下所言,诚如斯是。”
墨群点了点头,话音一转,道:“然而,今非昔比,昭明,非可忠之君也,大宣,非可臣之国也。君既不可忠,国既不可臣,丈夫弃之,实乃明智之举。”
“那么先生,何君可忠?何国可臣?”
“爱民之君可忠,爱民之国可臣。”
“普天之下,爱民者无数,谁可为君?”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先生何必装糊涂。”
墨群的声音铿锵有力:“当然是吾主,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