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睡得异常惬意。
倪土、程政他们却趴在深深的壕沟里,透过穿越石壁的猫眼儿观察着峡谷内这一行吐蕃人的一举一动。
那一群吐蕃人人数虽然不是很多,但井然有序地被分为了四波人。
一波二十人在前方来回踏马,试探地面下是否有陷阱。
一波人负责前驱压重试探,亦步亦趋。
一波人负责周围山峦的戒备,时不时地朝两侧山上射出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一波人,也就是有着领队的人,则随着前方的两队人马试探,一点一点儿朝着山涧移动。
队伍一马一马之间间隔足有三米,看来是预防被两头堵截。
一旦发现不妙,整个队伍立马拨转马头。
后方变为前方。
前方变为后方。
快速撤离此地。
倪土瞧着这群训练有素的人行动极为有秩序,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
程政看了很不以为意:“妹夫,你咋滴对这群人还很满意似的。”
妹夫,这样的称呼已经成为程政引以为豪的事情了。
经过过魂岭一战,大唐将士的威名终于被在丝绸之路上的商贾们传播开来。
随着他们四处经商,大唐人的威名已经传回大唐,远博整个中亚、南亚、西亚。
而这样的功劳却全都赐给了这个名正言顺的主儿——倪土。
引以唐人为豪的商贾们还不忘添油加醋,诉说倪土给大唐人带来的各种稀奇宝贝。
这样以来,倪土俨然成为大唐商人的代名词。
士农工商,商人的确是最有钱的一个阶层,但在封建等级森严的时代,商贾们的社会地位却是最低的。
他们被世俗认可的标签是蝇头小利、老奸巨猾、无商不奸……很多商贾一旦发家致富,首先要做的就是多生娃儿,随后便是高薪聘请私塾先生,请到家里,教授孩儿们,希望自家能够打个身份的翻身仗,脱离开商贾这一恶臭的名声。
到现在,商贾们才终于把腰杆儿挺直了。
最重要的是倪土帮助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争得了扬眉吐气。
抱怨起来,无非就是朝廷对这些商贾,尤其是行脚商人的不重视。自大汉时期开辟了连接西亚、南亚、中亚的丝绸之路后,东西方商贾终于能够将东西方的货物进行了交易。
但也让沿路的匪贼们得到了烧杀抢掠的机会。
大唐虽然派了专人负责保护商贾,治理匪贼惑乱之事。
但那么点儿兵力对于漫长的丝绸之路来说,毕竟是杯水车薪。
每每遇到了匪贼,商人们即使挥泪报官,得到的也是朝廷的不热络。
有些底层的将士只会借机大肆收敛钱财,并冠冕堂皇地给予需要军资补给为由。
商贾们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被本应该保护他们的将士们敲诈勒索一番。
上瞒下欺,朝廷也只关注这些商人是否如实缴了税费,至于他们的死活,本来就是贱民,如蚂蚁般的生命不足挂齿。
商贾们多想能够被上天看到,派天兵天将前来,替他们伸张正义。
但盼了这么多年,凶狠的依然是那些朝他们举起屠刀的匪贼,抢夺他们财物的强盗。
即使这样,很多人还是对丝绸之路报以巨大的希望。
小商贩们,期望着自己有特殊运气,躲过一路的浩劫,只要能走几个来回,自家便能陡然翻身成为巨富商贾。
大商贾们,奇货可居的货物来源全靠这丝路贸易来做支撑,更是把丝路当成了自家产业的性命来源。
巨大的利润诱惑才让一批又一批的商贾们踏上这条沾满鲜血、布满危险的不归路。
直到倪土降临此地,对那些劫掠他们多年的匪贼斩草除根,才让他们这些商贾们彻底地挺直了腰杆,绽放了微笑。
那一路都有封神,能够切实保护他们性命和财物的倪土陡然成为他们新祭拜的活神仙。
倪土想起了秦二哥被人活祭拜,却遭遇半生坎坷命的厄运,本想下令阻止他们的疯狂举动。
但想了半日,却觉得束手无策。
这犹如粉丝对明星的狂热,发自肺腑的爱,怎有好的方式去轻易阻止呢?
再想一下,舆论的热度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等到大唐派人前来驻守边关要道,治安情况明显好转了。
这些人也就把自己这个活神仙给忘却了。
倪土也就由着他们了。
“塔塔塔……”
此时,山涧下方的数百人,已经距离山涧口越来越近了。
“他母的!打不打?再不打就让他们跑了!”程政一拳捅在了山石上,气愤地问道。
倪土很是反感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程政。
“嘴巴放干净点儿!”
程政这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地嘿嘿直乐。
“在战场上,你要听我的,不准擅自行动!”
“啥?俺是你大舅兄!”
“我是副使!”
“好吧!俺听你的!”
倪土从来不显摆自己的这一新身份,虽然圣旨还未到,但家信已经飞来。
倪土从未把这一新职位当成事儿,但面对程政,也就能拿此进行压制了。
“你的绊马索管不管用啊?就那么一些绳子,能起到多大作用?”程政对倪土昨晚在山涧里设置的简易机关嗤之以鼻。
“厉不厉害,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若是不管用咋办?”
“若是不管用,我现在立马回长安,把你妹子娶了!”
“若是赢了呢?”
“若是我赢了,等从天竺国回来后,把你妹子娶了!”
“呃……你小子不赖啊,反面和正面都是你受益!”
“怎么?不乐意啊?要不,不娶你妹子了?”
“别介!你赢了!你赢了!”
两人正在斗嘴之时,山涧下方的箭雨陡然密集起来。
噼里啪啦射击在坑道里,犹如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讯息手注意!他们要抢夺头颅了,咱们就让他们抢!等他们人人负重很多时,吹响号角,拉紧绊马索!”
“喏!”
在这虎啸的箭雨里,大声呼喊都变成低吟了。
程政狠狠地攥起了拳头,暗自佩服倪土:“这小子真是神了,他怎么知道吐蕃人一定会前来抢夺头颅的?”
“而且,他们不会贸然兴师动众,派大部队前来,而是一小股流寇匪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