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觉正喜孜孜的等待自己的封王仪式开始,却不料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心情自是惊惧懊恼,吓得脸色苍白,可当听到来人只有数百轻骑,眼神便又闪烁起来。
“潼关守将无能,竟使敌卒入关搅闹!待我定乱破敌之后,一定严厉追责!”
他先是恨恨说道,然后便又指着众亲信们吩咐道:“速速召集人马,随我出城破敌!李伯山妄想凭此区区几百卒众来作恫吓,简直做梦,我便先杀光他这些徒卒!”
“大王、略阳公请三思啊!太原王部众尽是百战精锐,寻常甲兵难于匹敌……”
众亲信们这会儿也都慌了神,连连发声劝告道。虽然他们平时聚在一起时也没少夸下海口,道是太原王若真入关自己便将要如何如何,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各自心内除了慌乱便再也没了别的念头,过往的狂念全都烟消云散。
但宇文觉却是明显的将平日里这些人对自己的拍马吹嘘听进了心里且深信不疑,满心都在盘算着要趁敌人兵力微弱出城迎战,只要胜了这一战便足以扬威、震慑内外。故而对于群徒劝阻全然不听,只是勒令速速召集人马。
众人眼见苦劝无果,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命令,将部伍召集起来并且分发甲杖武装。而宇文觉又异想天开的想要让皇帝拓跋廓随其一同出战,但是皇帝这段时间居住在中外府也被折腾的不轻,眼下更是惊悸的脸战马都骑乘不稳。
看到皇帝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宇文觉因恐战机稍纵即逝,于是便也不再强求让皇帝同行,转而着员将皇帝引至城楼,打算用自己与敌交战的英勇风采狠狠将皇帝震慑一番。
宇文觉的亲信党徒一直都聚集在中外府,有的甚至连一些曹司官署都给占据下来,平日里便将中外府搞得乌烟瘴气,如今召集起来倒也很方便,很快便聚集起来了上千卒员。
这些人多数都是宇文觉精心挑选出来的兵家少壮,本来就是好斗要强的性格,当听到将要出城去与太原王部众交战的时候,虽然也都不乏惊惧,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哪怕他们当中不乏人将太原王奉为自己的人生偶像,但在满腔少年热血的驱动下,也都盼望着能够通过战胜太原王的部众来证明自己、名扬天下。
等到部众们全都召集起来并武装完毕,宇文觉也已经披好战甲,手持马槊、翻身上马,率领着部伍闹哄哄的冲出中外府,直向城门方向飞奔而去。
一待离开中外府,宇文觉顿时便发现今日城中气氛大异于往常,长街上几乎都看不到人影行走。虽然平日里他出行也有亲信前后净街,但同州城作为霸府中心所在,城中军民极多,也都做不到如今天这样的冷清。
“哼,这些刁民实在胆怯的可笑,待我出城击破敌军,必令满城军民入街庆贺!”
这样反常的情景自然是之前传入城中的太原王声令所导致的,而当看到太原王都还没有亲临同州便已经在城中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宇文觉的心中顿时便也充满了嫉妒和不安,越发加剧了要击败城外那支人马以立威的想法。
此时的同州城外,太原王所派来宣告其声令的那一队人马早已经绕城一周、并将告示张贴在各城门处,已经转道前往附近的兵城继续宣令去了。
在那张贴告示的地方,许多守城将士都聚集在周围仰头阅读着告示内容,口中还议论纷纷,讨论着要不要遵从太原王的告令、返回营地中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宇文觉率部冲出城门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情景之后心中更是火冒三丈,当即下令冲散这些围观的将士并撕碎告示,勒令这些将士速速返回各自的岗位上,而后便又向着那一队山南道人马的活动方向冲去。
同州城周边有着许多的兵城和军营,因为大军出征未归,这些兵城和营地都显得空空荡荡,但也居住着一些老弱人员与府兵家属。
这些人心中也都无比牵挂出征儿郎们的安危,尤其近来关中各种流言风传,更是让人忧心不已。
当得知有前线师旅回归,他们便纷纷迎上前来询问打听,虽然人多口杂、不暇细说,但也都大体了解了此番征事经过,尤其当听到太原王将要护送大冢宰灵柩归国戡乱,结束如今同州城近来愈演愈烈的纷乱,这些人也都无比激动,连连表示愿意听从太原王的告令。
因为要解答这些留守人员的疑惑,这一队人马的速度便也降低下来。
那些留守之人为了了解更多的情况,又见这队人马经过长途跋涉多有饥疲之态,于是便给他们提供各种饮食,并帮忙饲喂战马,甚至还帮他们更换坐骑,互动起来可谓是十分的融洽。
宇文觉一行在辗转几处营垒之后,便也渐渐的追赶上来,只是队伍卒员从一开始的上千人马,到现在却只剩下七八百卒众,其他的要么是中途掉队,要么是别的原因而从队伍中消失。
因为人员的减少,加上疲累,最初亢奋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整支队伍的气势也不再像刚刚在府中时那样雄壮。
当他们来到城北一座兵城的时候,见到那支队伍正停在兵城外,而周围还聚集了许多的城中居民,一边给他们递送着饭食,一边还在热情的交流着。
彼此距离虽然拉近,但宇文觉也注意到了在兵力对比上,自己这里已经不能占据绝对的优势了,一时间不免也有些胆怯,旁边心腹乙弗凤注意到他面露难色,于是便入前小声道:“左近有禁军营地驻兵两千余众,不如将营士们召来共击敌军?”
宇文觉闻言后便连连点头道:“敌卒多是轻骑,逐之即散,唯有重兵围而歼之,才可一竟全功!”
说话间,他便安排几名耳目继续尾随盯住对方,自己则引部往左近几里外的一座军营而去。
这座军营规模不是很大,营务很是整洁,辕门紧闭、前方立有拒马,营内营外都鲜少人员走动,只在营门内有十几名营卒立此放哨。
当宇文觉率部到来的时候,营中人也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乙弗凤入前喊话道明宇文觉的来意,才有营卒奔跑入营禀告,但不久后便又返回来向外喊话道:“长孙将军有令,营卒出营须有中外府调令并虎符信物。将军若有请呈送营中,若无,请速速引众退去,勿扰营事!”
“瞎了狗眼的贼丘八,知我是谁?速速让你营将出营,否则必加重罚!”
宇文觉听到这话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马鞭指着营中破口大骂道。然而营中守卒对此却置若罔闻,更是气得宇文觉暴跳如雷。
此时营内一座小帐中,一名身着戎服的中年将领正望着营外发狂喊叫的宇文觉若有所思,旁边有亲兵小声询问道:“主公,就这样将略阳公拒在营外,是否有些欠妥?”
这禁军将领名为长孙兕,闻言后便沉声道:“略阳公轻躁暴戾,执事以来丑态百出,但凡心怀操守之人,谁肯亲近同污?太原王久受大冢宰赏识提携,今正统军归国,肯为大冢宰管教家门不肖,事外之人何必出头!”
太原王在禁军之中的影响比较薄弱,同长孙家之间的关系更是谈不上友好,但是随着其王教声令传达到了同州,长孙兕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奉从太原王的命令,对于略阳公的命令则无作回应。
其实不只是长孙兕,还有其他督将们也都持有类似的想法。哪怕并不都是持这种私情论调,出于公事上的考量,也都觉得太原王乃是入朝戡乱的不二人选。
因此尽管同州城内外仍然驻有数万人马,但太原王这数百部众却能出入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督将们本来就不是纷乱核心中人,或许不敢豁出命去拨乱反正,但是眼见着太原王即将归朝,只要稍有理智仍存,也都不敢站在略阳公身后一同对抗太原王。尤其太原王还给了他们一个能够置身事外的指令,他们更加没有要作违背的理由。
宇文觉在此前的中外府中折腾的很是欢腾,可是随着太原王的声令抵达同州,同州便再也不是他的欢乐场,之前予取予求的人事资源都对他封锁起来。哪怕太原王还没有到来,同州也已经换了新的秩序。
“启禀略阳公,敌部已经又转去别城……”
正当宇文觉还在咆哮发狂的时候,之前留下的耳目匆匆策马而来,向其汇报那队人马的最新动态。
宇文觉听到这话后,身躯顿时一僵,再看一眼那仍然辕门紧闭的军营,心中渐渐滋生悲凉、无力与慌乱,他又指着军营破口大骂道:“狗贼、狗贼,忘恩负义!我父尸骨方寒,尔等竟要弃我!”
此时他身边的那些亲信们也都渐露慌乱之态,只觉得少年一腔热血终究没能战胜冰冷残酷的现实。而随着热血转凉,他们各自勇气也都渐渐消散。
然而打击还不只这些,同州城方向又有骑士策马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向着宇文觉呼喊道:“略阳公,大事不好!司录叛逃出城……”
“回府、回府!狗贼竟敢叛我,竟敢……”
宇文觉听到这话后顿觉眼前一黑,再也顾不得追击敌人,忙不迭在亲信搀扶下乘上坐骑,向着同州城飞奔而去。
其余诸众见状后,也都纷纷拨马追从上去。但就在这回城途中,陆续有人掉队下来,等到和前方大队拉开一定的距离,便连忙扯下身上有着特殊标志的戎服丢弃在地上,然后便转马向别处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