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光昼夜兼程的抵达河阳前线,旋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南去袭击敌营,成功将河桥南面的敌军击败,虽然由于敌军后路及时增援,未能完全围歼敌军,但也可以称得上是战果辉煌。
尤其在战后清点战果的时候,通过审问那些西魏俘虏得知,被斛律光一箭射杀的那名西魏大将竟是身为大将军的王雄,更是让齐军将士们振奋不已。
近年来两国罕有大战,基本上都是北齐主力清扫漠北的胡虏,而西魏则一味狂占南梁的便宜。而再往前数算,由于李伯山这个东魏叛徒在西朝妖孽般的崛起,数员大将折于其手。
历数下来,在邙山之战后的十几年间,这西魏大将军王雄可以说是他们北齐在战场上所杀伤最高级别的西魏大将了。
斛律光刚刚抵达河阳战场便创建如此大功,可谓是令军心大振,一扫之前因高归彦大败而带来的颓丧之气。
当这一战果传回河阳北城的时候,可朱浑元自然也是不免庆幸不已,而之前对斛律光有些不爽的平秦王高归彦也是不免笑逐颜开,毕竟接下来的战事走向与他的性命安危息息相关,只要能够取得大胜、保住自己的小命,即便斛律光对自己些许轻视让人气愤,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众将士当中,最高兴的自然要属正自率领大军南来的斛律金了,当得知儿子得此胜绩之后,斛律金便不由得笑语道:“是儿雄壮,可以托事了。往年未有事迹验应,如今总算是薄有功绩可夸!”
国中宿将耆老接连辞世,如今的斛律金已经是硕果仅存的神武元从,在晋阳勋贵当中也是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耆老,当听到斛律金如此夸赞自家儿子的时候,随军众将也都纷纷赞不绝口,更是让斛律金笑逐颜开。
当势位达到他这样的程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位极人臣,已经没有了什么进步的空间,唯一剩下的愿望自然就是希望看到子孙壮成、功业家势后继有人。
心中大喜之下,斛律金也下令大军加快前进,务求早日抵达河洛战场,借着其子此番得胜的余势向着敌军发起进攻。
几日后,北齐援军大部总算抵达了河阳。与此同时,刚刚督修长城完毕归朝的赵郡王高睿也率领两万人马自邺城来到河阳,几路大军汇合起来足有八万余众,在斛律金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沿河桥南下,直向西魏大军所在而去。
此时的西魏方面,也早已经知晓了北齐援军南来的消息,并且早在达奚武等军败之后便将其军防营垒调整一番以迎击敌军。
西魏仍然是沿邙山南侧摆设战阵,以大司徒李弼为左翼统帅陈兵于邙岭,大冢宰宇文泰自领中军列阵于邙山脚下,阵势直接绵延到金墉城城外,大宗伯赵贵作为右翼统帅,兼顾战场的同时还要负责围困仍未被攻克的金墉城。
北齐方面同样是以斛律金这一主帅自领中军,其子斛律光亦在其帐前受命,以赵郡王高睿为右军,平原王段韶为左军。
此日天阴云低、寒风呼啸,由于北齐大军痛失先手,不得已只能迎风列阵,在战场上便暂时处于弱势的一方,固结战阵,并没有急于发起进攻。
西魏方面,李弼所率领的左路军率先向对阵发起了攻势,奔马乘风而去,威势更增数分。
此间迎战的北齐赵郡王高睿虽然在国颇有贤声,但终究只是一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本身并没有丰富的戎马经验,在遭到李弼这一沙场宿将率部冲击之后,难免是有些拙于应对,很快阵脚便被西魏的精锐骑兵冲击的动摇起来。
斛律金之所以任命高睿为一路主将,也是因为高睿身份使然,但心内自然也不会完全仰仗对方,眼见高睿应战失计,部伍阵势大受惊摇,于是便连忙派遣扶风王可朱浑元率领一路人马前往增援,将这本来有所动摇收缩的阵势再次稳定下来。
正在这时候,西魏中军当中也是鼓声大作,随着宇文泰一声令下,李远等诸将纷纷引部向着对面敌阵冲杀而去,整个战场上一时间杀声盈野。
北齐军阵当中,斛律金并没有答应众骑将们的请战,虽然说他们北齐尤其是晋阳兵在骑兵力量整体上要比西魏还要强出许多,但在眼下却受到气候风向的制约,许多骑兵战术都不便展示,即便是勉强出战也难以获得太大的战果。
因此斛律金只是着令固结战阵,先以步阵迎战敌师,众将士们牢据本阵,仿佛海边岩礁承受狂狼冲击一般,一次次的抵抗住敌军骑兵的冲击。
“向前出击!”
战场上宇文泰见到敌阵坚固不动,当即便又下令让步阵出击,中军大队在各自旗令的引领之下,向着对方战阵逼压而去。
此刻战场上又是狂风大作,骑兵力量本已不适合出击迎战,此刻就连弓弩还击的效果都大打折扣,斛律金眼见敌方大军向此逼压而来,便着令下方部伍向内收缩,使得阵势更加密结,并且试图将敌方军阵纳入到其两路人马的包抄之中。
很快双方步卒便交战在了一起,战场上枪槊如同随风摇摆的林木,刀剑如同江湖中闪烁的鳞波,酣斗忘死的将士们却如同旷野上微不足道的杂草,不断的互相伤害、互相收割着。
“东贼无人!谁为冲锋陷阵,斩贼将斛律金首级,酬以郡公之爵、授以太尉之职!”
宇文泰亲自扶刀督战,视线死死盯住战场上对面齐军主将斛律金的旗纛,口中大声呼喊着丰厚至极的赏格以激励将士。
将士们闻听此言后也都激动异常,舍生忘死的向着敌军中军大纛冲杀而去。而在这些西魏将士们的冲杀之下,齐军顿时便也显露出不支之态,阵列中的将士们伤亡不断增加,但是诸边的补充却不能及时抵达,很快阵势便被冲杀出一个个缺口,更有西魏的强兵悍将一鼓作气的冲杀到了斛律金大纛附近几丈的距离之内。
“速速来护住大王!”
斛律光全身披挂甲胄,手中马槊奋力的挥舞杀敌,在他身前敌人尸体已有十数具之多,但敌人仍是前赴后继的向此攻杀过来。
此时的战场上,尤以双方中军厮杀最为激烈,赵郡王高睿所在的右军也被敌人缠斗不休、无暇他顾。随着中军战线频频告急,不得不从其他方面抽调兵力以稳住阵势。而此时在战场上最有能力向此增援的,便只有段韶所率领的左路军了。
所以当眼见到敌军攻势越来越向此逼近的时候,斛律金便也着令敲响战鼓,召唤段韶所部向此靠拢增援,趁着敌军尽为此间吸引之际而冲其侧翼。
然而鼓令声虽然发出,段韶所部却并没有向此靠拢。随着西魏中军向前推进,与其右路之间便出现了明显的脱节,而其右路人马由于还要围困金墉城,一时间难以灵活的随着整个战场形势而加以调度,便显得非常迟缓。
耳边听着中军方向传来的鼓令声,段韶并没有予以响应,在将战场上的形势快速权衡一番后,当即便率领本部精骑向着敌军右翼冲杀而去。
右路军的主将赵贵见到中路军气势如虹的冲入敌阵、杀得对方军阵节节败退,心中也是颇为欣喜,因为没有接收到配合作战的指令,还着令军中擂鼓助威。
可是很快赵贵便无暇再做一个喝彩看客了,眼见到敌军一支精骑向此冲杀而来,他忙不迭下令整阵应敌。因为他此间的阵势是沿金墉城外的长围布置起来,因此阵势便略显狭长且薄,当敌军迅猛冲杀而来的时候,由于侧翼完全暴露在敌骑铁蹄兵锋之下,很快便被冲成两截。
在将敌阵拦腰截断之后,段韶也并没有放慢节奏,马首一转便又率部直向敌军大纛冲杀过去。此间阵势很快便被冲击溃乱,有的士卒为了躲避敌骑的冲杀,惊慌之下甚至直接攀越到长围内里。
与此同时,金墉城中仍自坚持顽抗的独孤永业也在城头上看到了战场上的交战情形,当即便下令召集城中仍有战斗力的军士们,自率千余卒众冲出城池,翻过长围后向着敌阵便攻杀过去。
在此两方冲击之下,赵贵阵脚更乱,眼见敌骑已经冲入近前,便也不敢再作固守,忙不迭着令亲信们护从自己向后撤离。
战场上由于赵贵所部的撤离,西魏大军阵势顿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缺口,尤其与之相邻的宇文泰中军后阵完全暴露在了段韶所部精骑面前。段韶对此自然不会客气,在将左近溃卒扫荡一番后,当即便又率领部众向着敌阵迅猛冲去。
“主上,大、大宗伯又逃了!”
战场上,宇文泰还在亲自指挥大军进击、意图围杀敌将斛律金,忽然听到亲兵作此奏报,待其转首向侧方战场一望,这才发现后阵已经被敌军冲杀搅乱成一团。
“不、不要慌,先杀、先杀贼将,便可得胜……”
宇文泰指着前方被部众扶上战马惊慌退走的斛律金,口中仍自下令道,然而其言未了,头颅中仿佛炸裂一般疼痛,视线顿时也陷入了黑暗中,整个人向后仰倒,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