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府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李泰这里还没有离开,各路使者已经分遣出去。
华州城作为霸府大本营,绝大多数统军将领在此都有宅业,就算是本身率军出镇外州,其家人下属们也会第一时间接收到霸府的犒赏命令。
为了保障李泰的人身安全,宇文泰又使派了一队亲兵护卫他行止出入。
李泰对此当然是不做拒绝,毕竟这件事说到底也并不算多么让人快乐的事情,后世多少网瘾少年一边疯狂的氪金,一边咬牙切齿的痛骂狗策划。跟那些四体不勤的战五渣相比,他将要摆弄的军头将领们战斗力和破坏性无疑又高得多。
当他再回到兵城时,已经有一些豪奴打扮的行人在街道上打听铠曹官署的位置所在。
他也没有停下来多作观望,径直返回官署,并将署中所有下属们召集起来,公布几道命令。
首先是自此日开始,铠曹官署严查出入,不得直堂官员的手令准许,不准将任何人引入进来。其次就是铠曹署内所有的人事资讯,统统不准泄露于外。这两道禁令,违者必作严惩。
公布了两道命令后,李泰仍有些意犹未尽。他与此堂内群众共事不久,彼此也不算熟悉,既不打算长时间的磨合来培养默契,便准备找点事情来稍作立威。
他这里上下打量着直堂内的布置,视线逐一在每个人脸上扫过,那站在最前方的皇甫璠越班迈出、跪在案前一脸羞惭的说道:“卑职有错,前因不知大都督设此规令,晨间叮嘱家人入署迎候。此时虽未过午,声言已经讲出,请大都督降责!”
李泰听到这话后顿时一乐,只觉得这家伙真是个机灵鬼。去年得罪了自己,还是因为他那时的权势不值得人家郑重对待啊。今年自己进步了,人家的态度登时也发生了变化。
既然皇甫璠主动站出来要配合表演,李泰便也不再客气,直接摆手说道:“知错能改,尚有可恕。皇甫参军敢于自首,且赴廊下领笞二十即可。”
堂内众人听到这话,无不面露惊容,委实没有想到李泰御下这样严厉,随便一个过错便要鞭打二十,这还是主动承认错误的情况下,若是正常的刑罚还不得百十计?
那皇甫璠脸色也变得有些不甚好看,没想到李泰玩真的,而且玩的这么狠。
但现在姿态都已经做出来了,再作反悔那真的里外都不是人,加上心里早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被公报私仇的准备,倒也不是多么的难以接受,于是便将牙一咬,顿首沉声道:“多谢大都督宽大减刑……”
不待宽大的李大都督再作声令,两名壮卒便阔行入堂,直将皇甫璠托起架出,不多久堂外便响起鞭打皮肉声与皇甫璠的惨叫声。
那每一道声音都牵动着堂内众人的心弦,他们未必瞧不出来这是做戏,但哪怕是开玩笑,他们跟堂上这位新主官大概也是开不起啊。
二十鞭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哪怕全都抽打在背臀皮肉厚实之处,皇甫璠在咬牙受完之后,一时间也是趴在刑架上迟迟不能起身。
“皇甫参军之所违禁,还在声令下达之前,本不应加以严惩。只因我与诸位共事日短,彼此并不熟悉,恐怕一时的宽纵让尔等误会此间大有枉法之处,故而借此一事让尔等知我风格如何。”
李泰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吩咐道:“且将皇甫参军搀去别室敷治创伤,署中给帛百匹以充汤药之资,伤愈之前不再加案事劳累。”
此言一出,堂内又是一片短促的哗然声。之前他们自然是因为李泰的严厉而惊惧不已、心中对皇甫璠这个老上司也充满怜悯,可现在却又惊叹于李泰的出手阔绰,心里转对皇甫璠充满了羡慕。
虽然李泰用于打赏的乃是公款,而且这公款需要维持署内官吏们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饮食和办公消耗,可谓是夺大家口腹饮食以彰显他自己刑赏分明,但这会儿众人却全无意见,那种说一不二的权威就在这无形之中建立起来。
堂外皇甫璠得知受此奖赏,脸上的惨淡凄楚顿时间也一扫而空,在被军卒们搀扶起来的时候,还用那虚弱但却亢奋的语调连连喊话道等他伤势转好、一定再为大都督分劳案事。
他家西州着姓,百匹绢的奖赏未必看在眼中,最让他感到欣慰与高兴的还是李泰那赏罚分明的作风与态度。经此一事,之前的旧怨应该是可以翻篇,接下来若能小心处理彼此间的关系,说不定还能积攒下一些共事的情谊。
在将内部的人心情势稍作整合后,李泰才开始准备着手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这会儿铠曹官署门外已经聚集起一些将领家奴与属下,都是在收到台府奖犒命令之后第一时间赶来领取仪仗器物的,这其中也不乏之前便曾来此耀武扬威者。
这些人还不清楚眼下形势已变,只道现在的铠曹仍是软弱可欺,来到官署门前便开始大声喊叫,抱怨居然没人出来迎接。
不过这些人很快就发现了官署内气氛的不同,站在直堂前的那一队台府亲卫,无论仪容体态还是精神气度,一望可知绝不寻常,一身衣袍武装也是统一鲜明,让人一眼望去便可知晓其来历。
面对这些台府亲卫,那些豪奴部曲们自是不敢放肆,乖乖的缩着脑袋等待直堂中来人引见。
有几名铠曹属员下意识的要出堂迎接,刚刚抬起腿来,便听到堂上传来一声冷哼,忙不迭又立定下来,虽然心情也是有点紧张,但又有种莫名的兴奋。
李泰自不急着召见那些人,在堂中翻阅着有关库藏限量皮肤、仪甲文物的文籍,并分遣下属们奔赴城池内外各处武库,将相关物料调回署中统一收储管制起来。
当这些属员领命行出时,院子里便不乏已经等待的有些焦急的各家部曲属员呼喊喝问堂中几时有暇接见。
瞧着那些神态不善的脸庞,铠曹属员们先是下意识的慌乱,回首望一眼直堂便觉心安,等到在转回头来望向对方时,嘴角已经挂起了冷笑,不无讥诮的冷哼一声,然后便收回视线,旁若无人的昂首行出,那终于得以吐气扬眉的爽快感觉让人足底生风、飘飘欲仙。
李泰在堂上磨磨蹭蹭的拖到了午后,官署内外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尽管直堂前有一队台府亲卫镇场子,但还是不乏人入前软中带硬的询问堂上使君谁人、各自禀陈家世。
别说这些狐假虎威的家奴,哪怕他们各自主人至此,要不要以礼相待也得看李泰的心情。
眼瞅着快到饭点了,李泰才又下令让人抬着两个箱笼出堂,往人群里游走收取他们各自的名帖文书,至于那些人所询问的问题,则一个字都不给回应。
待将这些名帖收上来之后,李泰便又喝令下属们将这些人驱赶出去,并在官署门外设立栅栏、张贴告示,下午铠曹有要事忙碌,不再于署中接待外来的人事。
若是之前,铠曹若敢这样目中无人,这些人火气上来怕是连官署都要给拆了。
可这会儿众人虽然也仍是恼怒不已,不满的叫嚷声此起彼伏,但却显得有点底气不足,没有人敢真的上前动手。当然除开氛围的营造,关键还在于那些台府卫士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子。
下午不再接待署外人事,李泰倒也不是只为端架子,官署中吃过午饭后,他便率诸随员离开兵城,直往华州城北面的官造冶铸工坊而去。
华州城北的夏阳山中遍设军屯与冶铸工坊,是华州霸府的后勤与军工核心重地,一般情况下是严禁闲杂人等出入窥望。
李泰虽然也在霸府混了不短的时间,但也一直没有来过这里,一直等到今次兼领铠曹参军、职权对口,才得了一个通行证。
他来到夏阳山中一连蹲了三天,借着职务的便利将此间的冶铸工坊详细的考察了一番,顺便将铠曹下属的工匠调出百余人,让这些人督造大阅所需的仪仗文物,随他一起返回华州官署。
他在这里日子过得挺充实,华州城那里却有些乱套,原本众将在得知霸府犒奖赏赐仪仗文物时,各自也都高兴不已。
虽然说这些东西不当衣食,但像他们这些人本也不愁衣食,拼死拼活的奋斗这些年,封妻荫子之外,不还是求一个人前的风光?
特别太和年间的仪仗文物对他们这些镇兵子弟还有一层非凡的意义,太和年间迁都洛阳,国运更加雄壮,但却是这些镇兵们失落的开始。当年他们祖辈被丢在北镇喝西北风,如今后人们终于凭着自己的努力奋斗拿到了当年的威仪风光!
因此一些驻兵于华州城周边的将领们对此也颇上心,每天都要派人询问进度如何。
最开始家奴们还只来报铠曹行事倨傲,他们对此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谁让人家事当剧要、而自己又有求于人,况且登门受气的又不是他们自己,于是便告诫家奴们稍作忍让,千万不要在这节骨眼上生出什么枝节。
可是很快情况便转为诡异,铠曹不再只是行事倨傲的问题,而是主管的官员干脆就不见了!
于是很快,华州城内外便流行起了一个寻找李伯山的活动,不乏将领带着部曲城内城外的游荡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