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滑冰冠军赛后,罗婷婷再没有请假。
她每天都准时上学、准时放学、认真读书,室友们都开玩笑说“罗婷婷在好不习惯”。
夏九嘉看着,大概明白她的选择。
罗婷婷成绩不错。人聪明,全班40名左右,学年500名以内。现在,高一还剩四分之一,离高考足有两年时间。罗婷婷缺课很多都能进500名,努力的话,不会出300去,不错的985基本稳上。
不过,虽然夏九嘉明白罗婷婷的全部情况,别人却不知道冠军赛上那些事情。
在罗婷婷连续出勤半个月后,6班同学时常奇怪地问:“罗婷婷,最近不用训练了吗?”
而罗婷婷总是回答:“嗯。以后也不用训练了哎。爸妈问我,想滑冰还是想念书。两个都选不现实嘛。我就说,想念书。我发现比起滑冰,好像更喜欢念书。”
“哈哈哈好。”同学们说,“那以后就一直都在班里混啦~”
罗婷婷比心:“对。”
夏九嘉听着,明白罗婷婷讲的不是真话。
她更喜欢滑冰。
然而比起“念书”所赠与她的“500名”,“滑冰”并没有能回馈她的喜欢,于是她不敢喜欢了。这样讲也不对,罗婷婷在冠军赛上也是前10,只能说,对于竞技体育来说,也许第二都没意义。
夏九嘉早就发现,罗婷婷也开始吃零食、喝饮料了。她肉眼可见地长胖了好几斤,是真的不打算再走回头路了。
一点点犹豫都没。
齐齐哈尔冠军赛上那个摔倒,摔断了她的运动生涯,摔碎了她的英雄梦想。
她再也不想奥运会了。
就这样,夏九嘉周围几人都在努力学习,共同形成一种很恐怖的气团。
他自己自不必说,沈曦也天天学,龙云飞本就是学霸、十分努力,全班前10,而罗婷婷,为追上进度,也分外用功。
…………
五月末的时候,沈曦拆纱布、下夹板。
那天他没告诉夏九嘉自己即将“脱离残废”,夏九嘉以为只是常规的复查拍片,没陪着去。
即使骨折,沈曦还是跳墙离校。比起学校正门外面人来人往的大广场,穿过小市场到“飞跃路”更容易拦到出租汽车。而且,高一教学大楼距离正门很远,要绕过高三楼、初三楼和初一初二楼,还不如去小市场。
不想逃课太多,时间有限,因此沈曦没吃午饭,打算随便买点。
路过“阿昌面食”时,他嗅到一股非常香的味道。扭头一看,一位大婶在卖馒头。蒸笼里面,一个一个白白软软。
“……”沈曦对于面食完全不感兴趣。今天却被勾引,掏钱买了两个,吭哧一口,觉得……还真美味,欲仙欲死。
特香。
犹豫五秒,沈曦拔脚走回那个“阿昌面食”,又买了三个馒头,然后拨通夏九嘉的电话号码:“冻儿?你去食堂没呢?正要去?我猜也是。那啥,路过后门过来一下,我在栏杆外面等你……对,有事,真有事……一定过来会儿。”
沈曦只要吃到香的,就希望夏九嘉也能尝尝味道,把一切觉得好的都送到对方眼前。
即使只是……三个馒头。
改天再来其实也行,但是……万一只有这笼好吃呢?万一改天那笼不如它呢?
等几分钟,也不碍事。
很快,沈曦看见夏九嘉在门内出现,急忙上前,隔着栏杆,献宝似的将塑料袋递过去:“给。”
夏九嘉低头一看,无语:“……啥玩意儿。”
沈曦说:“三个馒头。”
“……”夏九嘉抬眼,“你说有事,是什么事?”
沈曦一愣:“就是这个,来送几个馒头给你。”
“艹……”夏九嘉满脸黑线,咬牙,“你是神经病吗?”特意折腾一趟!
沈曦委屈:“我就觉得特别好吃,想给你尝尝而已。担心再做的馒头没今天的好吃。”
“行了行了,谢谢。”夏九嘉接过馒头,“快去医院。”
“嗯。”
沈曦转身离开。夏九嘉看着对方的背影,只觉得三个馒头烫手。他知道沈曦很傻,也还是觉得馒头烫手。
下午两节课后,沈曦回到教室,挺胸抬头,意气风发。
夏九嘉只瞄一眼就发现——夹板没了!!!
他有点惊喜地问:“手指头都好了???”
“……也不算好吧。”沈曦用左手轻轻握着右手食指中指,“不能动弹。”
“也正常。”夏九嘉道,“拉直一个半月,从来没有动过,肯定不能说弯就弯。医生有没有建议?”骨头、肌肉都没运动过,这种僵硬十分正常。
“嗯,做复健。”沈曦说,“大夫说,得用左手三根手指握住受伤手指中段,让它们被动屈伸……一开始不要用力,先小幅度再大幅度,慢慢来。还给了药,有抹的,有泡的,花样很多……哦,还说要多按摩。”
夏九嘉点点头:“行啊,那你好好复健。”
沈曦低头,在生物老师“遗传病分为单基因遗传病、多基因遗传病和染色体异常遗传病”的声音当中掰手指头,仿佛一个三岁儿童。
他轻轻掰,“咝”地一声,说:“冻儿,不行,疼,下不了手。”
夏九嘉:“……”
沈曦继续玩儿手手,半晌以后长叹一声:“不行,自己硬掰自己手指,下不了手。得别人来,一次搞定。”
夏九嘉问:“……你要干嘛?”
“冻儿,”沈曦手掌磨着桌子,一点一点向前挺进,终于过界,说,“帮着掰掰?我忍得住。”
夏九嘉:“……”
“冻儿,”沈曦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特擅长让人……不对,让手说弯就弯。”
“……”
“我真不行。”
夏九嘉将沈曦右手拖近了点:“丑话说在前面。我可练过泰拳,下手没轻没重,再骨折了不管。”
沈曦支在桌面上的左臂一别,脑袋枕着胳膊内侧,竟然一副打算好好享受的姿态:“嗯,不瞎赖。”
夏九嘉抚上沈曦手指:“怎么弄?”
他也知道他在让步,然而,想起中午沈曦回来给自己的三个馒头,夏九嘉再次硬不起来。其实那些只是香一点儿的馒头而已,再好吃它又能好吃到哪去,也值得当新奇玩意让自己也看看、尝尝。
夏九嘉非常清楚,沈曦时常试探着占自己便宜。只要严厉一点,沈曦肯定老老实实、不敢越界。不,都不用严厉一点,只要严肃拒绝,沈曦都会乖乖地退回阵地。是他自己态度模糊,才叫沈曦得寸进尺。可是……就算心里明白,也没有实际用处。
沈曦指点:“你用左手食指中指,按着这根食指两端……右手捏着它的中段,然后轻轻地往上提……幅度别太大,半厘米就好……坚定一点,不会有事。”
夏九嘉一向不太温柔,此时却是深深吸气,而后屏住,好像连呼吸都会影响到轻重。他先横向松动一下,又捏着,给对方手指肌肉做了一番按摩,又像以前曾经听说过的那样,从末端往上面推,让血液更加畅通——毕竟之前上着夹板。
最后,夏九嘉捏着沈曦手指,缓缓向上提拉,抬起眼皮,望着沈曦:“疼么?”他覆着对方的手,两人在极近的距离目光相对,夏九嘉眼神带着小心,好像还有一点爱护,沈曦觉得浑身一酥,一刻都不舍得放开对方目光,只痴痴地看。
过了会儿,沈曦两根手指可以稍微弯曲,夏九嘉又加大幅度。从半厘米到一厘米,到一厘米半,到两厘米,沈曦手指已经越来越灵活了。
夏九嘉将沈曦手指节节摸过,两人之间暧昧涌动。那种气氛似与“亲密友人”只有一箭之遥,却又相去都不止千万里,如同世间最幽微的气体一般,已经缓缓钻过他的铜墙铁壁。
他们“复健”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复健一会儿再休息一会儿。两节生物课后,弯曲幅度已经很大,而沈曦也能稍微自主动动手指,甚至可以握拳,虽然不敢使劲儿。
他试着写字,却比较无力,只能慢慢画着蚯蚓:“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正常写字……”
夏九嘉说:“会好的。”
“嗯,我知道。”
沈曦努力地写:【夏九嘉。】
另起一行又是:【夏九嘉。】
接着还有六遍“夏九嘉”。
夏九嘉斜着眼看:“干什么写这些字?”三个字中有两个字比较复杂,尤其“嘉”字,应该从比划简单的开始练。
沈曦停手,转头:“这是我写的最多、写的最熟、写的最好的三个字儿。不从它们练,从哪儿练?”
“闭嘴吧。”夏九嘉想:又在发骚——上辈子是狐狸精吗。
至此,篮球赛上骨折阴影终于过去。沈曦拆了纱布下了夹板,手指已经可以做出各种动作,只要复健几天便能恢复正常,一切与以前一样,不会影响干重活儿也不会影响做精细活儿。没有开刀手术,并未留下丑陋疤痕,是好的结果。
讲台上,生物老师看夏九嘉还有沈曦摸来摸去,不听讲,也搞不清楚究竟学会“遗传病”这一课没有,拿着教材的手一指:“沈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沈曦乒乒乓乓,动作很大地站起来:“什么问题?”
生物老师手在黑板上面比划:“你有a病,显性遗传,基因组成为aa,你的妻子,没有a病,基因组成为aa,那么,你们俩的孩子,有a病的可能性是多大?a.25%;b.50%;c.75%;d.100%。”
这题十分简单,是这节课的基础题,应该选b,然而,沈曦却说:“选e。我和我老婆没有孩子。”
生物老师:“……”
夏九嘉:“……”
全班同学:“……”
足足十秒过后生物老师才缓过来:“你……这是假设!”
沈曦说:“这么答吧,小明有a病,小明的妻子没有a病,那这道题应该选b。”
生物老师:“……坐吧。”
周围安众、钱厚等等嘎嘎大笑:“没有孩子?沈哥,莫非有隐疾?”
沈曦嗤笑:“怎么可能?我的那儿……你们难道没有见过?”那是很好的一根**,已被盖章全班最强。
“那……为啥没有孩子?生理没隐疾,莫非是丁克?居然这么摩登的吗?”
刚被皮冻摸了整整两节小课,沈曦浑身舒爽,左手转笔,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慈祥地道:“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