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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千七百三十六章 好莱坞狂想曲(五十九)

几个穿着衬衫的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不断地摆弄着耳机和手头的设备,迪诺从一团线团当中探出头来喊道:“有声音了!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滋拉拉的电流声从耳麦里传来,坐在机器前的几个人不断地按着按钮,一道略显冷漠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含糊不清的德国口音说道。

“……我曾经的同事告诉我,他们已经濒临疯狂……甚至不能使用白色毛巾,任何敢表露出投降倾向的人都会被立刻处死,人们都很害怕……”

“是的,教堂也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之内,他们不允许东正教的入侵,如果你总是在谈论一些不那么热门的圣经故事,他们就会说你是异教徒……”

“我能提供的药品太少了,现在恐怕已经接近于没有,我知道德尔太太的腿一直在疼,但医院已经被他们搜刮一空……愿上帝保佑人们。”

“他去忏悔室了!”乔纳森按着耳机说:“切换频道,快切换频道!”

尼克凑了上来,把身体前倾,用乔纳森左侧的耳机听着,棕色的眼球深沉得简直像一块掉下来的皮肤。

“……我感到非常抱歉,主,我有罪……”那个声音仍在断断续续的响起,“人们在不断死去,而我在为其中某些加码,我知道他们注定上不了天堂,但或许前往地狱也是一种解脱……”

尼克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他的手有些颤抖,激动得几乎要喊出声,但很快声音又传来。

“没有足够的消炎药了,被缝合了伤口的病人只能靠自己的免疫力或是等死,那两场手术都不顺利,而三天前的那一场,那个女人没能熬得过去,她和孩子都死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消弥这天大的罪过,只希望你能宽恕我,我的主……”

“……昨天晚些时候我听到了乌鸦的叫声,那意味着军队又从我房子底下经过了,我不知道这次他们想要什么,又或者是把另一个被杀死的人拖出他的房子……”

迪诺刚要说什么,尼克示意他安静,他皱着眉静静地听着。

“阿图尔是个特殊的病人,他要求我去为他做手术,取出他三年前在异常实验室毁灭的事故灾难当中嵌进肋骨当中的弹片,但我不得不拒绝他,在没有足够药品也没有抗菌环境的条件下,我不可能就这么打开他的胸腔……”

“他表现得非常痛苦,几乎是得哀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这个年代的人都一样,我不能为他做更多了。”

“在我拒绝他的第二天,我听到他死亡的消息,有一伙人正在大张旗鼓地追捕杀死他的凶手,这意味着他还未完全死亡,一定有个秘密要被他带到坟墓里……”

小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摒弃凝神,尽管现在是冬天,房间里依旧很热,所有人都在流汗,尽管汗水流进了他们的眼睛,他们也没空去擦,就连站在门边的琼斯也紧张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知道阿图尔年轻的时候是个科学家,在我给他检查伤口的时候,他不断地念叨着一些公式,看起来是梦到了工作的时候。”

“我本以为他有这么强的执念,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一旦红旗进入柏林,他或许还有救,但是可惜……”

“砰!滋啦啦——”

一声巨响把一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电流声昭示着这声响动是从那头传来的,他们听到了很多声德语的叫骂,尼克听也不用听就知道,闯进房间里的每个人肩上都有个万字纹。

“法克!”尼克忍不住用母语骂了一句,他深吸一口气,朝门外一指说:“快走!”

一群人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跑去,几乎转瞬之间就跑了个干净,连屋子里的热气也迅速的消散了。

很快一个有些苍白消瘦的男孩从卧室的门口走了出来,琼斯赶忙迎了上去说:“菲利克斯,你怎么出来了?他们吵到你了吗?”

“不,没有,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菲利克斯说:“我的心脏跳得很慢,它或许很快就会停下。”

“不,不会的,我们正在为你准备一场手术,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而这个男孩只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向窗外灰色的天,干枯的树枝上落满了乌鸦,穿着制服的人从街巷穿梭而过,它们就都飞起来,成了几滴溅在天空上的黑血。

血……太多的血。

尼克冲进教堂里的时候只看到了这一幕,他没有在这里见到任何活人,但是有很多的血液,更奇怪的是,搏斗的痕迹也不多,就好像专门有人弄了一大桶的血泼在了这里。

“上帝啊……”迪诺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看,教堂一排又一排的椅子上全是血,隐约能够看到喷溅的痕迹。

“这里有一个被割断了脖子的。”迪诺指着其中一处血液的来源说:“从右往左滑开,几乎把头割了下来,就这么倒在地上,在失血过多之前被血液呛死。”

“那边还有一个。”尼克说:“似乎是从脖颈到肋骨都被割开了,而且只是一下。”

“没有枪击的痕迹。”其中一个人说:“没有任何一处血液的喷溅是由枪击造成的。”

“我知道。”尼克说:“现在他们子弹不多,非必要不会开枪,找找有没有刺刀的痕迹。”

“这些难道不都是刺刀做的吗?”乔纳森有些疑惑的问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别的冷兵器吗?”

尼克把眼球转过去看他说:“你认为是盖世太保动的手?”

“当然,你不也这么认为吗?”乔纳森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说:“如果是一群人抓捕一个人,那受害者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更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先在这边被割开脖子,又在那边被切开半个身子?”尼克问道:“可别告诉我你觉得这么多血只死了一个人。”

“那或许是他们同归于尽了?”迪诺这话刚说出口就知道不对,然后接着说:“那尸体呢?他们可不会偷偷摸摸的把受害者的尸体弄丢,恨不得把他的惨状放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看见。”

“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的队伍有所损失很丢人?”乔纳森说:“或是那个名叫席勒的医生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他们为他遮掩?”

而尼克此时已经在脑中还原了这里发生的事,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到汗液从脑后的头发上滴落下来,像是通过森林的洪水,把他脑中某些理智的部分一起冲走了。

“这可不是同归于尽……”尼克低声说,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踩在血液喷溅的空隙处,这非常困难,因为这教堂本来就不大,大量的血液已经渗进了地板缝中。

他再往前走,就快来到布道台的侧面了,面前就是那尊耶稣像,尼克刚要走过去,就听见了细微的嘎吱一声。

“躲开!快躲开!”

迪诺的大吼晚了一些,尼克以最快的速度向侧边扑去,但重重倒下来的耶稣像还是砸到了他的脚,尼克发出了一声惨叫。

石膏做的耶稣像砸得稀碎,尼克得以收回他的脚,脚踝处还是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肉眼可见的肿起来了,但剧烈的疼痛都没能拉回他的意识。

因为捆附耶稣的十字架背后,从上至下绑了三具尸体,第一个人的脖子几乎被割断,第二个人的半个脑袋消失了,第三个人被剖开了半边身子,他们倒下来的时候面部朝下,看上去像是拜服在废墟当中祈祷的信徒。

尼克咽了咽口水。

他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忍住剧痛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那三个人旁边,伸出手打开了第一个人的嘴。

里面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尼克拿出来之后发现是个金属零件,有点像是玩具车的轴承,但已经被熏的发黑,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第二个人的口中放了一块树脂,似乎是琥珀吊坠的一部分,但也是被砸碎并被磕的破破烂烂了。

第三个人的口中是一块烧焦的松树皮,只有很小一块,但是松树燃烧会产生与其他树木不同的气味,尼克这才认了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尼克问道。

“这一定有某种含义。”迪诺说:“他想让发现这一切的人从这些尸体上明白些什么。”

“那是什么?”尼克百思不得其解,他说:“会是圣经故事什么的吗?”

“《圣经》当中有许多与三有关的故事。”乔纳森说:“但如果要说最出名的,大概是三圣贤,他们分别为耶稣带来了三样宝物,金子、乳香和没药。”

“所以对应的是这三样破烂?”尼克看着手中的东西说:“金属零件、树脂,还有树皮?”

“或许他就是这么想的,这三个人可不是什么圣贤。”乔纳森说:“或许他是在表达他们只是伪装成的圣贤,他们带来的宝物不值一提。”

“真是疯了。”尼克感叹道,他故意把头撇开,不去看那三具尸体,他说:“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为什么要追席勒?”

“他是个非常容易被人盯上的人。”迪诺说:“他有相当专业的外科技术,还能搞到药品,以及看起来并不难缠,这几点理由足够让某些人肆无忌惮了。”

“是的,但他们大错特错,我早就说过,这种看起来像是知识分子的人最不好对付,因为如果他能够当一池子鳄鱼当中唯一的一条鲤鱼,那要么他背后站着一条鲨鱼,要么他本身就是条鲨鱼,走吧。”

尼克在队友的搀扶之下,朝着教堂的后门走去,他的时间掐的很准,在他们脱离之后不久就有人冲了进来,但教堂里响起的第一时间并不是那嚣张的叫骂声,而是一片沉默。

尼克叹了口气说:“除了这个教堂之外,他还会出现在哪里?我想我们必须见一面了。”

“你真的要去吗?”迪诺说:“我不是质疑你,但如果他能在教堂里干掉三个全副武装的盖世太保,那他也能干掉你。”

“他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尼克说:“我知道他看起来很疯狂,但他绝对不是个疯子,无论如何,他是我们挺过最后这几个月的希望。”

“也是菲利克斯的希望。”尼克在心中补充道。

晚饭后,琼斯在给尼克包扎伤腿,那伤口划得不深,但脚踝被砸是很致命的,很快就会肿起来很大一块,直到僵硬着完全不能动弹,行动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我们的人追踪到他了。”乔纳森走进来说:“他今天晚上没去教堂,而是去了一处民居,是市中心的老居民区,暂时没发现附近有盯梢的人。”

尼克猛然转过头,看着他说:“他进了一处民居?谁住在那里?”

“据楼下的酒馆老板说,是一对夫妇,姓艾森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