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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丽娘是恒亲王妃。

身份贵重,又是府上的娇客。

虽说是家宴,亦不能失礼。

分了男女两桌,用屏风隔了。

小秦氏是庶女出身,却比别人更讲究寝不言食不语,唯恐落下不知礼数的话柄,恒亲王府是前朝勋贵,府中规矩更甚,姜丽娘嫁过去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那边的规矩,席间更是没人敢出声。

没有外人在,男人们席间说的都是朝中的事。

姜慎远虽说不勤政,但整日混迹勾栏青楼,京城外的事知道的倒是不少:“今年西北大旱,百年一见,听说各地易子而食,惨不忍睹,赈灾之事迫在眉睫,就等着朝廷救命的粮车了。”

“户部已经把粮车准备妥当,就等三皇叔择日启程。”姜谨远这几日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灾年必有暴乱,但愿三皇叔此行能解西北一带燃眉之急,大哥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每逢荒年,西北大军都是一边赈灾,一边压制灾民。

姜行远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写家书了。

姜轩沉默不语。

只是一杯一杯地饮酒。

“三皇叔行事公允刚正,有他出面再合适不过了。”姜谨远若有所思地看了姜轩一眼,不动声色地把他的酒杯拿走,“你不胜酒力,就不要喝了,先回屋休息吧!”

这个儿子哪里都好。

就是喜欢喝酒,一喝必醉。

粱氏最不喜他这一点。

姜轩俊脸微红,起身告辞。

“父亲,既然万事俱备,三皇叔为何不早早启程救万民于水火?”姜晋是个急性子,他们在国子监也已经讨论了好多次,有人说这么大的事也得讲究良辰吉日,还有人说皇上想让三皇叔过了中秋节再动身。

“晋哥儿算是问对了,这事我还真的知道。”姜慎远虽有醉意,但总算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望了屏风那边一眼,低声道,“听说前些日子东南三州筹备的粮草途中被劫,皇上龙颜大怒,斩了两个运粮官,命他们七日内补齐被劫粮草,所以才耽搁了时日。”

“我怎么未听说?”姜谨远颇感意外地看着姜慎远,“此事当真?”

他们一直以为三皇叔何时启程是司天监定下的日子。

倒是没听说这些。

“宫里封锁了消息,京城百官自然不知。”姜慎远颇有些得意,“我也是无意听人说的,你们当然不知道。”

“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在外人面前说起。”姜谨远对姜慎远很是不满,怪他口无遮拦地谈论朝中密事,但还是神色如常地叮嘱姜晋,极力压住声音,“今天咱们就当没听过这话,隔墙有耳,记住,切不可再提起。”

锦麟卫密探遍布朝野。

即便在家中,也不可大意。

姜晋一脸肃容地应道:“父亲放心,绝不会透露半字。”

姜慎远却不以为然,觉得二哥太谨慎了些。

这事又不是他传的!

吃完饭,小秦氏才领着媳妇孙女们去了暖阁说话。

钱妈妈上了茶,抱着福哥儿退了下去。

她在小秦氏身边已久,小秦氏待她很是不同,默许她送福哥儿回去,顺便也见一见云姨娘。

母女俩虽然都在国公府,但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姜瑜早就梳妆打扮妥当,听见锦合堂那边的说话声,便带着阮妈妈和香叶出了门。

暮色四合,晚风习习。

园子里的桂花早就缀满枝头,暗香袭人。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出长卿苑,前世她命丧于此,这辈子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定要护住她想护住的人,让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前世姜丽娘这个时候也回来过,那时她风寒未愈,未从出门。

眼下她换了厨娘,饮食无忧,顾嫂又格外用心给她调理,身子自然好得快些。

阮妈妈来府上也不过四五日,对周边并不熟悉,小心翼翼地走在姜瑜前面,提醒姜瑜脚下仔细些,香叶则微微落后姜瑜两步,诚惶诚恐地跟着,唯恐自家姑娘摔了。

主仆三人穿过花园子,沿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一路往东,再过一条回廊就到了锦合堂,锦合堂在国公府中轴,再往东则是二爷三爷住的院子,就连父亲的碧山院也在那边。

自从殷氏离世,姜行远鲜少回府,常年镇守西北,碧山院无人打理,也渐渐荒废,只有姜行远回京的时候,才会提前打扫修缮,故而碧山院是整年整年沉寂的。

回廊边上栽了些许竹子,青翠挺拔,树影婆娑,依稀有人在低声说话。

是有人让姜轩秘密调查东南三州粮草抢劫案,上峰怀疑是朝中有人里外勾结,走漏了消息。

姜轩说定不辱使命。

姜瑜耳朵聪敏,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才想起姜轩就是锦麟卫密探,前世她出事的时候,姜轩并不在京城,而是跟着国子监祭酒陈叔白去了南直隶游学游历。

随后几年,也并无回京城。

因此才躲过赵启谋逆案的灭顶之灾。

一直到了顺庆二十五年,也就是十年后,她魂魄游荡回京,无意看见姜轩独自一人打开国公府锈迹斑斑的大门,站在荒废的园子里久久不语,他身穿大红色蟒纹官服,华丽无比,熠熠生辉。

主仆三人不紧不慢地路过。

脚步虽轻,却也惊动了竹林中人。

传信那人眼中瞬间有了杀机。

姜轩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他知道姜瑜路过此处是去锦合堂见姜丽娘,并非有意来此。

更何况,姜瑜是裕王未婚妻,若有三长两短,必定会惊动宫中,若追究起来,他们难逃罪责。

姜瑜自是知道姜轩不会轻举妄动,目不斜视地进了锦合堂。

钱妈妈不在,小秦氏身边的大丫鬟藿香引着主仆三人挑了帘子进了暖阁。

望着坐在上首的盈盈丽人,姜瑜屈膝福礼,眉眼冷淡:“给王妃请安,侄女身子不适来迟,还望王妃见谅。”

前世父亲出事,她也曾求到恒亲王府。

当时姜丽娘正坐在藤椅上吃葡萄,纤细的指尖捻着饱满的果肉放进嘴里,红色的汁液沾满了唇瓣,显得妖娆动人,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底生寒,她说她跟姜行远并非一母同胞,从未有过体己话,这些事她帮不上忙。

还劝她不必四处奔走,早早给姜行远准备后事为好。

“你如今是未来的裕王妃,我哪敢怪罪你!”姜丽娘看见她就想起殷贵妃,一想到她这些年受的委屈就来气,阴阳怪气道,“你快起来,我可受不得你这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