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师范大学文学院的几位老师顿时不乐意了！
平时被燕大中文系骑在头上也就罢了，毕竟形势比人强，确实没办法。
结果跟个民办院校合作，还要被人骑在头上。
当我们是坐骑么？
我985名校、“诺贝尔奖摇篮”的脸面往哪儿搁？
李长生的脸色也不好看，说话的语气也就重了些：“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其实很多学者都有这样的想法，觉得我们文史哲就是一门资料学，只要我占据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那我就是这个研究方向无可辩驳的引领者。事实并非如此！”
徐生洲没有解释或辩驳，而是洗耳恭听他的高论。
李老爷子继续说道：“资料很重要，所以着名史学家傅斯年先生才说‘一分材料出一分货，十分材料出十分货，没有材料便不出货’，让大家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但找材料只是研究的第一步，就像大厨做菜，采购食材只是前期准备工作而已，真正要端出一盘让食客满意的美味佳肴，还得看大厨烹炸煮煎的高超技艺。没有大厨，食材终究只是原材料！没有好的大厨，最终只会糟蹋原材料！”
徐生洲点点头：“李先生您说的对！但我也听过这么一句俗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材料，特别是上好的原材料，哪怕厨师技艺再高超，也无法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来。您老觉得呢？”
原材料重要还是厨师重要，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时间也扯不清。
李老爷子年高德劭，也不可能拉下脸来和徐生洲争辩。
屋内一时间有些安静。
徐生洲觉着和师大文学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没必要闹那么僵，连忙圆回话头：“其实能与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文学院合作，是我们学校的荣幸。但合作必须互惠互利，不能因为我们是民办院校，就要低人一头。何况像钱先生《百合心》稿本这样的资料，在我们学校馆藏手稿中只是非常普通的一种，我们合作要眼光长远，不能做一锤子买卖！”
“只是非常普通的一种？！”
不仅是李长生老爷子，其他几个人也大吃一惊。
但他们很快想到了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拥有的《永乐大典》正本、《文汇阁四库全书》。跟这两种国宝级文物比起来，《百合心》稿本确实就是个弟弟。
徐生洲笑着说道：“李先生、各位老师，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学校的馆藏虽然不多，但依靠海内外捐赠，还是有些拿得出手的宝贝。比如去年捐赠的40幅古今中外名画，不少已经被国家文物主管部门认定为一级文物。像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张萱的《捣练图》等，更是被列为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而我们今年收到的这批捐赠主要是名家手稿，钱先生的《百合心》稿本就是其中之一。”
李老爷子激动地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名家手稿？”
徐生洲很肯定地点点头：“当然，而且为数还不少。就像我刚才说的，《百合心》稿本只是其中非常普通的一种而已！”
李长生马上追问道：“具体有多少种？都是哪些人的？”
徐生洲却摇摇头：“对不起，具体数量目前是保密的，因为我们学校要根据实际情况，逐步公布这批名家手稿。不过我可以坦诚地告诉李先生，绝对不止几种、十几种。”
来访的几个人都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徐生洲，或者说是神州科技职业学院，简直不当人子！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紧捂在手里，不吃干抹净，绝不放出来与学界共享。其他人只能吃它们嚼剩的残羹冷炙。其行径简直比那些公立图书馆还霸道！
像《永乐大典》正本，明明有能力一个月完成几十册的电子化，可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每个月就公布1册。知道文史学界有多少人翘首以待么？《永乐大典》有册，要是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文史学者们迟早会进化出长颈鹿那样的脖子！
还有《百合心》稿本。
他们先挖了个巴蜀师范大学的教授来整理研究，其用意肯定也是想在公布前先恰个头汤吧？
太坏了！
简直坏透了！！
为什么不能加上我？
李老爷子的好奇心和胃口都被吊了起来：“那你们这批手稿里，最珍贵的是？”
徐生洲决定再给他们下一剂猛药：“哪种手稿最珍贵？这就见仁见智了。不过有个手稿绝对会引起全国范围内的巨大轰动，那就是比甲戌本更早的《石头记》古抄本，抄写时间不晚于乾隆中期，应该是目前存世最贴近曹雪芹本意的一个版本。”
“什么？！”
来访的几个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后又怀疑徐生洲是不是发了癔症胡言乱语。
好在有《永乐大典》正本、《女史箴图》这样的旷世奇珍打底，他们总算没有怀疑神州科技职业学院是不是上了国宝帮的当。
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顿时把徐生洲团团围住，神情亢奋地问道：“徐老师，你确信它是比甲戌本更早的抄本？”
徐生洲答道：“比较确信。毕竟我们学校古文献整理与研究中心在版本鉴定和明清文献研究上，还是有几位比较权威的专家的。他们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都是如此！”
真是该死啊！
沈康元、方为，还有陶文霞，你们几个人接触到那个《石头记》古抄本都快小半年了吧？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放出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学术交流和资料共享意识？
真的应该把你们几个都开除出中国文学研究界！！
李老爷子激动地问道：“那你们那个古抄本，现存多少回？”
徐生洲语不惊人死不休：“当然是一百二十回俱全！”
李老爷子一屁股坐回沙发里，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说道：“小徐你暂时先别说话，让我好好缓缓，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喝完一杯热茶，李老爷子稍稍平复心情，才重新又问徐生洲：“小徐，那《石头记》后四十回的大致情节是什么？跟现在通行的一百二十回有什么比较大的区别？”
徐生洲理直气壮地说道：“李先生，您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我一个搞数学的，连《红楼梦》电视剧都没看过，更不用说看书了。你问我古抄本后四十回的大致情节，我真不知道，也从来不关心。不过现在我们学校正在组织人手，对那个古抄本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等条件成熟，会及时向社会各界公布研究成果的。”
及时、公布？
he，tui！
短短三万多字的《百合心》手稿，你们都研究小半年，才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向社会放出风声，公布几张照片。那一百二十回、七八十万字的《石头记》，你们还不得研究个二三十年！
终究有人不见黄河心不死，问徐生洲道：“徐老师，那你们预计什么时候公布那个古抄本？”
徐生洲道：“暂时还没有计划。考虑到《石头记》卷帙浩繁，各种版本错综复杂，前人成果浩若烟海，研究难度较大，进度也就不会太快，争取‘有生之年’吧！”
又有人问：“你们就没考虑过多招点人，加快研究进度吗？”
徐生洲一摊手：“怎么没考虑过？我们是高薪诚聘，待遇从优，面向海内外广招研究人员。可能因为有些东西不能广而告之，也可能是对我们民办院校有什么偏见，总之应聘者寥寥，能直接参与到研究中去，像刚才李先生说的那样精通烹炸煮煎高超技艺的大厨，更是凤毛麟角！我们能怎么办？”
那人急忙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和我们合作吗？”
“你们不是研究现代文学的么？也研究《红楼梦》？”
那人顿时语滞，不过眼睛却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李老爷子突然起身抓住徐生洲的手：“小徐，我厚着脸皮再请你帮个忙！”
“您老请讲！”
“你能让我看看你们那一百二十回《石头记》古抄本吗？张爱玲说平生三大恨事，其中之一就是《红楼梦》未完。最终她是抱憾而终。我若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曹公《石头记》一百二十回完本，真的是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