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安穿过布满乱坟的小松树林以后,又穿过一大片菜地,眼前是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
三栋高楼正在拔地而起。
心里面有着小小的激动。
就算在上一世,他在郑市工作,也有小半年没有回家了。
赵长安使劲的摇摇头,
既来之,则安之!
有些事情现在再怎么想,都毫无意义。
真要有心,就拼命的拼搏,努力。
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资源和话语权的时候,再考虑那些看着虚无缥缪的不可能,然而也许有可能的东西。
——
赵书彬坐在厨房边的一堆松木杆子上面,端着大碗,狼吞虎咽的吃饭。
他的女人张丽珊,也端着大碗。
不过只盛了小半碗米饭,小口的吃。
四周远远近近,坐满了建筑工人。
夫妻工就挨在一起边吃边聊,单独的男男女女,则是说说笑笑的边吃边闹腾。
爱喝一口的,滋着小酒儿,叼着卷烟,一副安逸的模样。
几个牌瘾大的,早就三两口囫囵吃完,趁着中午休息,再小赌一会儿,赢个烟钱。
“赵哥,你跟牛总说了没有?”
夏长海夫妇是抹灰工,工资高,吃饭也早,洗了碗点了一支烟一屁股坐在赵书彬身边。
“说了,他说等下个工地再说。小夏,咱这工地今年秋里就差不多完工了,等明年这时候,我和你嫂子,也是两名高工资的抹灰工了。”
赵书彬大口咽下去嘴里的饭菜,说得高兴。
“赵哥,”
旁边的江婕,眉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夏长海看了要说话的妻子一眼,笑着说道:“那感情好,赵哥,咱们先干着,走一步讲一步。”
张丽珊朝着夏长海和江婕,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自己这个丈夫就是这样,听不懂外面的敷衍话。
不过,现在又能如何?
只能像夏长海说得那样,走一步算一步。
而且现在每个月家里能有一千来块钱的收入,两人的吃饭钱也省了,比去年年底连过年买肉的钱,都是变卖家里的东西,要好上一百倍。
要知道儿子这学期的学费,还是从夏长海江婕手里借的。
“长海,江婕,欠你们的钱~”
“珊姐,你这说的是啥话?现在长安正是要考大学的时候,我这当干妈的考虑不周,还让你开这个口说出来,我都觉得对不起我干儿子。”
江婕直接打断张丽珊的话:“想还也可以,你给长安说,等他大学毕业发工资挣钱了,给干妈买一件皮草。”
“你可真黑!”
一边的夏长海看到赵书彬吃完饭,连忙递给他一支烟。
“我干儿子孝敬我,管你啥事儿!”
江婕说得一脸的幸福,似乎现在就穿上了赵长安买得皮草。
“张姨,你做的饭真好吃。鱼汤真好喝,还干净,今天的鱼头豆腐汤,鱼头上面一片鳞片都没有。”
这时候,一个穿着一高校服的小个子女生,掂着饭盒过来洗碗。
这个女生穿着的校服,明显大了两个码号。
宽宽大大的跟道袍一样。
修着土不啦叽的‘二男头’,不看白嫩的肌肤和纤细的骨骼,像个营养不良的假小子。
“多吃鱼聪明,锅里还有不少,你再喝一碗鱼汤。”
张丽珊笑着望着工头的闺女。
“嗯,我就只喝汤;可别让我妈知道了,不然非啰嗦得我发疯。”
那假小子迟疑了一下,实在忍不住美食的诱惑,明知道父母不在工地,还提心吊胆的环视一周,钻进了厨房。
“这丫头要是打扮起来,我看一点都不比夏文卓差,学习也一样好,我听说是高二理科第一。”
张丽珊看别人家的漂亮闺女,都跟看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一样,都是喜欢。
“别看乔沁沁这个贱人天天吹她姑娘是一高第一,一高校花,我话放出来,”
旁边的江婕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恨恨说道:“这丫头的未来要比那个夏文卓强一百倍!”
“行了,大人之间的恩怨,扯到小孩子干啥?”
夏长海不让女人再乱说下去。
“爸妈,还有饭没有,饿死我啦!夏叔,江姨。”
江婕正要教训胆敢跟她叫横的男人,耳朵里面就惊喜的听到了赵长安的声音。
连忙站起来扭身,
就看到了赵长安那张让她喜欢的灿烂笑脸。
“长安,都快一年没见,长这么高了?”
“跟叔还差两厘米。”
赵长安现在一米七六,夏长海是一米七八,还有着两厘米的差距。
“还有饭,我去给你盛。”
张丽珊意外而又高兴的和老公赵书彬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彼此的诧异和高兴。
放下碗就准备站起来。
“妈,你接着吃,我自己来。”
说完,赵长安钻进了厨房。
江婕,女,原山城市建木锯厂卡尺员。
夏长海,男,原山城市建木锯厂叉车司机。
因为木锯厂被夏文阳强行‘砍了’,合资建了一座服装百货市场。
江婕,夏长海,以及木锯厂里面和赵书彬,张丽珊关系比较好的另外七八个员工,全部被强行无条件下岗。
在赵长安专科大三的时候,江婕不幸失足从在建的楼上掉下去。
活活摔死。
不久以后,夏长海骑着车子,一头钻进了一辆大卡车的车底。
他俩的女儿,赵长安的干妹妹夏未未,辞去了商场的营业员。
从此杳无音信,消失在茫茫人海。
“哇,鱼头豆腐汤,真香!”
赵长安端了满满一大碗,一脸高兴的走出来。
“长安,三模考得怎么样?”
夏长海也是带着喜欢的眼神看着赵长安。
“不吹,说实话?”
赵长安美美的喝了一大口鲜鱼汤,坐在他妈身边的一块水泥砖上面。
“呃~,你要是吹,我也听着。”
夏长海感觉赵长安的心态和一年前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顿时更加高兴了。
“实话实说就是401,校理科排名683,这剩下四个月要是没有实质性的飞跃,勉强能上咱们的市农专。”
“农专好啊,我给你们说,可别看不起咱们市农专,我娘家那边乡里的领导一小半都是农专出来的。”
江婕顿时来了兴趣:“长安毕业以后,想法分到乡里,好好干几年就是一个乡干部了!”
“你说得容易,哪有啥路子。”
张丽珊直摇头。
“别急啊,等长安上了农专咱们再在一起好好合计合计。”
江婕笑得一脸的神秘。
旁边的夏长海知道江婕的小叔子在雷山乡当副书记,扎根岗位勤勤恳恳几十年,还有五六年就要退休。
真要是在退休前,安排一个农业专业的大学生参与乡村建设。
于情于理也没人说闲话。
女儿夏末末今年中专毕业,已经明确提出在市里面找工作。
那么这份只能用一次的厚重人情,他们夫妇可是为了将来万一,给以后的女婿准备的路子。
赵长安是夏长海和江婕,刚怀孩子的时候,认得干儿子。
两口子非常喜欢他,都快当亲儿子看待。
在干儿子,女儿渐渐长大。
两人青梅竹马,兄妹之间的关系非常的好的时候。
两家之间,
不是没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而在赵长安中考不久,市建木锯厂就被夏文阳强行‘砍了’以后。
家境一落千丈的赵长安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怪癖,阴郁,易怒。
江婕甚至看到过他在街头,和一群痞子抽烟打群架。
夏长海和江婕的那些心思,也就没了。
现在看到当年那个阳光灿烂的干儿子,‘又回来了’。
江婕和夏长海,那是发自由衷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