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读
日本陆军15军参谋长冈村宁次少将巡视完军营,一身大汗的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所在的竹楼,就在电风扇下面吹。很快,勤务兵打了水,冈村又洗了把脸,感觉好了许多。
咯吱咯吱的声响中,有人到了竹楼门外,来人开口了,“阁下,我可以进来么?”
冈村让那名中佐进了办公室,又命警卫关上门。来的中佐从帆布挎包里掏出一摞纸张,放到冈村面前,“阁下,这是拿到的东西。”
低下头,冈村就看到第一页的传单上写着‘如何建设发展日本国内市场’。虽然冈村很想看下去,但心中的不安感觉让他看不下去。就继续向后翻动,纸张的摩擦声中,冈村已经看完了传单上的标题。标题都与政治有关,很多标题非常熟悉,‘日本の命运’,‘亚洲文明的未来’,这些都是何锐在日本留学时候的着作。还有一部分关乎当下的日本政治,‘日本国资本所有权分析’,‘日本国民的支出分析’。
如果非得说这些传单上的内容有什么问题,的确可以认为传单没什么问题。但出现这种传单就是巨大的问题。底层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国家是如何组成的时候,开始讨论自己的祖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就是大混乱的开始。
冈村面前的中佐看冈村神色难看,又掏出一份文件,“阁下,这上面是一部分带头军官与士兵的名单。要想知道更详细的名单,就需要对其进行审查。”
“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冈村接过名单后命道。
很快,冈村就以向联军司令部进行定期汇报的名义乘坐飞机前往孟加拉地区首府达卡。在飞机上,冈村俯视大地,就见广阔的孟加拉平原上河道纵横,绿意盎然。并没有呈现出丝毫受到战争的影响的模样。
冈村虽然不喜欢石原,却不得不佩服石原的战略判断力。日本陆军部接受了石原的建议,向英军提出由日军驻守吉大港地区的时候,英军非常开心的答应下来。英军原本的计划中,从仰光撤退后,日军防御的吉大港地区就会成为前线,这些日军就能派上用场。在战线上为英国分担压力。
石原想到了,而英国人没想到的是。虽然从军事角度来看,孤悬在山脉之外的仰光缺兵少将,就如一颗成熟的果实,轻轻碰触一下就能落到手中。但何锐偏偏不拿下仰光,而是数次派遣部队通过西里古里走廊攻入英属印度的西孟加拉地区。中国军队快进快出,打完就走,并不去占领英属印度地区,让英军两线为难。
冈村认同石原的判断,这是何锐以战促和的手段。在这样反复拉扯调动之下,英军疲于奔命,无法应对。为了结束这样的折磨,英国。要么不顾一切的扩大战争规模,要么就选择妥协。
有石原这样的战略家在,日本就在英国的热切期盼中驻扎在吉大港地区,日军的确在战区,却悠哉的如同来度假修整一般。冈村原本觉得这挺好,现在却觉得或许把部队放在一线的话,日军下层就没时间来研究日本国内政治。
飞机抵达达卡后,冈村直奔永田那边,将军中情况向永田做了报告。说完之后,冈村观察着永田的神色,却从永田幽深的目光中看不出什么。过了好一阵,才听到永田赞道:“石原君接受陆军新技术培训局的职务,真有何君的风采。”
冈村心中一震,反倒更紧张了些。东北大战后,石原的思想在日本陆军上层中是少数派,又从来没被陆军上层重视过,就给石原安排了陆军新技术培训局的工作。新技术培训局既没有人事权也没有决议权,又得负责日本陆军中低级军官的培训,地位高,却是一个单纯干活的机构。
原本冈村对上头的权术非常赞赏,但是现在15军内,中低级军官们以及一部分军曹、年轻士兵们竟然组建了内部的各种小团体。那些小团体的领头人中,有些在组织军官学习‘何学’,有些则组织士兵们学习。
由于日本陆军低级军官都要在新技术培训局接受培训,以至于这帮低级军官都听过石原的课。某种意义上,石原在过去两三年中已经成了日本陆军中人面最广的家伙。如果……
没等冈村往下想,永田就说道:“吉大港的气候让派遣军并不适应,应该对一部分军人进行调整,让不是和这里气候的军人先回国,以免影响派遣军战斗力。”
冈村当即明白过来,立刻答道:“是!下官立刻去办。不知阁下还有其他命令么?”
“陆军省下令,让我我回国一趟述职。在这个期间,我推荐了石原君暂时接替我的工作。15军的事情就要由冈村君承担起来。”
听到这里,冈村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日本上层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于是冈村一个立正,“下官定然会恪尽职守!”
塔—*.—免费*无广>告,还>-.*能跟书~友们一起互>动。
永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冈村微微躬身,“那么就麻烦冈村君了!”
此事进行的非常快,当天,石原就接到了前来达卡的命令。第二天,也就是5月7日,永田就乘上船只开始南下。如果可以的话,永田很想走中国这条线路。只要中国的执政者还是何锐,永田就完全不担心自己在中国通行的安全。
然而此时的战争局面让永田没办法向中国申请入境,只能先乘船南下。到了泰国的克拉地峡附近靠港登陆,再越过短短的克拉地峡,在太平洋那边上船,直奔东京。
到了泰国等船的时间里,日本驻泰国大使按照约定派来了人员,给永田送上了厚厚的报纸。有日本的,也有国外的。日本各种报纸上的头条大多是对亚洲国际法庭伤害赔偿委员会主席平丰盛教授的报道,报道中极尽赞誉,“日本在世界上最受关注的学者”,“日本之光,大和文化之魂,平丰盛公!”
各种充满了热情的标题十分有煽动性。永田见过平丰盛教授,觉得平丰盛教授也担得起这种赞扬。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上层尝试转移国内视线的手段。
但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只有一面。在盛赞了平丰盛教授之后,不少报纸上就介绍了平丰盛教授对中国土改调查研究后,写出了一份报告。
通过断章取义,让一篇报告的本意南辕北辙的事情并不难。但永田看到的是,报纸非常严肃认真的把平丰盛教授的报告基本讲述的非常清楚。平丰盛教授认为,中国土改的确是由中国政府提出并推行的政策。这个政策的核心并非为了施恩,而是针对事实上破产的中国农村进行一场‘资产重组’。
这种资产重组的目的是重建农村经济秩序,通过土地平均分配的方式,让四亿多中国农民重新拥有自己养活自己的能力,进而催生出内部的消费市场。
正因为这是一个‘资产重组’,在资产重组中利益受损的那批人就会反对。中国政府派遣军队到每一个县,就是为了镇压反叛,威慑还没有起来反抗的利益受损者。
有了前面对平丰盛教授的吹嘘,后面这些部分就显得非常有说服力。被冠以‘日本之光,大和文化之魂’的平丰盛教授所写的报告,自然显得非常有说服力。而且永田铁山中将本就觉得平丰盛教授的报告有着极高水准。
首发&:塔>-
看完了国内报纸,永田发现大部分日本报纸,不管是左翼、右翼、中间立场,大部分都在支持平丰盛教授。反对者虽然不少,却只能用‘思想危险’,‘有颠覆国体的可能’,‘国将不国’,‘忍耐是大和民族传统美德’之类的话表达他们的态度。
永田放下报纸,国内的局面之动荡超出他的想象。闭上眼思考片刻,永田把自己回国后要做什么的顺序再理了一遍。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却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永田自己已经有了绝无,只能期待国内那些人有着同样的觉悟。
沉重的心情必须得到舒缓,永田睁开眼,寻找起关于亚洲国际法庭的新闻。这注定是充满了娱乐性的新闻。即便屠杀平民的暴行残酷而且沉重,以永田对何锐的了解,何锐必然会让审判有强烈的阅读效果。
果然,最近的报道中,中国报纸刊发了澳新军团辩护律师的开场白,‘……任何战争都会出现连带伤害,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战争本就是一场悲剧。我们以中国的战争为例,2000年前,中国的秦王国与赵王国进行了一场着名长平战役,后来建立了秦帝国的秦王国,在战争后屠杀了40万被俘的赵王国军队。
中国清帝国在与明帝国的战争过程中,进行了无数场大屠杀,最着名的包括扬州十日,屠杀了80万人。嘉定三屠,屠杀的数量也超过了6万。之后的广州屠杀,同样有数万人被屠杀。
到了1852年后,延续十年的太平天国内战,中国的信仰上帝的教徒军与满清帝国军爆发了激烈的战争。互相之间进行了大量屠杀。导致当时中国死亡了一亿人口。一亿人口,是6万人的1600倍。
战争就是悲剧,一场必然出现连带伤害的悲剧。这是人类的原罪,使每一个人都要背负的原罪。我们同情死者,我们更要同情生者。对于死者而言,悲剧已经结束了。对于生者而言,悲剧才刚开始……’
永田觉得这名为澳新军团辩护的律师颇有水平,他清晰的抓住了‘论屠杀,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说谁更高尚’的核心要点。既然中国要组建国际法庭,英国就说一说中国的屠杀史。由于中国丰富的史料,屠杀数字真的是触目惊心。虽然这对于此次审判没什么用,至少在媒体上可以把中国塑造成一个‘屠杀之国’的形象。
看着这些文字,永田甚至能够想象到那位律师在法庭上悲天悯人,义正词严又带着谦卑的居住。带着轻松的心情,永田继续看了下去。
公诉方的发言就不那么出彩,因为公诉方在这个话题上本就不好出彩。但公诉方的开场白的确非常认真,‘……屠杀是人类历史记忆中的伤疤。只要将自己代入被害者,没有人还能笑得出来。这才是人类的本质。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屠杀已经是不容于人类文明社会的行为。这种行为叫做犯罪!
塔读
澳新军团的行为并非是军事行动,也不是缅甸民众因为没有逃离战区而导致的误伤。澳新军团再没有任何理由与证据的情况下,先对缅甸人民进行了身体上的监禁,随即抱着屠杀的目的,对在监禁下失去行动能力的人民进行了屠杀。
澳新军团的罪行包括两部分,非法监禁,以及屠杀。
我们现在要求的是通过对澳新军团的屠杀行为进行审判,定罪。以惩前毖后,让人类社会中的屠杀者们明白,这种罪行会被清算,通过对他们的威慑,增加犯罪成本,以减少屠杀罪行再次发生。
我们的目标是让屠杀尽可能少的发生,甚至随着人类文明达到新高度后,不再出现屠杀这种罪行。所以,今天就是人类文明篇章的新开端,今天就是人类文明的历史……’
永田看完这些后,觉得有些无聊。在永田看来,审判澳新军团的并非正义,而是暴力。胜利者用正义之名对失败者进行审判,才是亚洲国际法庭的真相。但是永田很快发现,自己内心并没有因为对亚洲国际法庭表达了轻蔑而轻松起来。
如果中国继续强大下去,并且维持现在的态度。屠杀这种事情虽然不可能完全避免,但是的确会受到惩罚。以中国定下的规矩,受到惩罚的还会是列强。
中国有这样的实力么?永田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彻底否定。带着各种想法,永田乘坐的游轮在海上开了5天抵达基隆港。永田下了船,乘坐上本该在3天前出发返回日本,为了捎上永田而多等了三天的日军军舰,一路向东京驶去。
5月24日,永田终于抵达了东京。面对前来迎接的小畑敏四郎少将,永田问道:“缅甸那边有什么消息?”
小畑敏四郎领着永田坐进前来迎接的汽车,才答道:“缅甸那边没有变化。但是国内的变化很大,好几所帝国大学的学生已经开始在校园里张贴海报,还上街开始演讲。永田君,此次虽然是陆军省召你回来,但是关心你何时回来的人非常多。”
“我明白了。”永田铁山中将正了正军帽,果断的答道。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汽车开始震动起来,载着两人向第一个目的地陆军省大楼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