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黑暗城第一次慌乱,就算是在建城初期被敌军偷袭的时候,黑暗城也没这么慌乱过。
阵阵急促的警钟声在黑暗城上空响起,在军官们的怒骂声中,一队队游骑兵奔出城门,一群群翼人侦察兵飞上高空,黑暗城近卫团分成四个方向开始追击,就连城外训练场的步兵也在搜索周围的地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斯比亚帝国的新皇帝--菲谢特·夏麦陛下被不明身份的人掳走了!
四个行省的边境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被封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并保护陛下!”
这个简短的命令在第一时间内传达给了每一个队长级别指挥官,每一个士兵都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是在全部军队展开搜索的第一天里,并没有任何有关皇帝陛下的消息传回。
而科恩,他凭自己的直觉认定,掳走菲谢特的人会用一条最短的路线去圣都,所以他亲自带领的一个近卫团沿着去丽桑行省的道路在追击着。
第二天,陆续有昏迷的总督府护卫醒来,翼人侦察兵给科恩带去了一份当时总督府大门外所发生事情的简报,不愿停下追赶的脚步,心急火撩的科恩一把抓过简报就在马背上看起来。
“……陛下走到大门处,开始接见那些从马车上下来的贵族小姐,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可就在陛下的接见进行到一半时,一个走到陛下身边的贵族小姐突然抽出短剑架在陛下的脖子上,我们来不及反应,而这个小姐的车夫跟侍女立即就冲上来……他们一共是四个人,武技很厉害,四个人都是用剑的,而且还擅长各系魔法,挟持陛下的人直接用魔法轰掉了大门,我们跟他们搏斗时根本无法近身……”
“四个人,才四个人而已,而大门的护卫足有五十人……”看到这里,科恩把手里的纸捏成一团:“这么厉害的人物,以前从没有听说过,鲁曼这畜生上哪去找的?”
第八天晚上,累死了无数匹马,科恩带着自己的近卫团追到了边界,得知一个边境守卫队追上了劫持陛下的四个人。
边界守卫队是经过加强的小队,整编满员三百人,军官全是打过土城之战一类恶仗的精英,士兵也不弱。
而这个第三军团的守卫队,一个短短的遭遇战,整整三百人还剩不到十个人活下来,而且都是死里逃生。
一个小队长躺在担架上对科恩述说着自己的遭遇:“……我们看到陛下了,他们不是四个而是十个人,魔法相当厉害,我们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类型的魔法,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厉害的人……但是长官,我们没给您丢脸,我们杀了其中两个,还有一个自己爆开了……”
“杀了两个。”科恩仿佛看到了希望:“尸体呢?”
“被他们用魔法轰掉了……”
“妈的。”科恩骂着粗口:“上马,给我继续追!”
“长官,这里是边界。”科恩身边的参谋军官一把拉住他:“我们不能再追了。”
“管他什么边界,追就是了!”
“长官你冷静点,前面不再是我们的地盘,再追上去恐怕不止是失去陛下。”参谋军官毫不让步:“我们近卫团的最重要任务是保护长官,我们不会再前进。长官请立即回丽桑城,维素·凯达总督在那里等着你。”
“你脑袋坏掉了?”科恩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在跟谁说话!”
参谋军官倒在地上,抹去嘴角沁出的血丝后站了起来:“请长官回丽桑城。”
科恩没有理会参谋,直接把目光投到近卫团长身上:“下令追击!”
“对不起长官。”近卫团长说:“我们有其他命令。”
“其他命令?”
“岩石,”年轻的参谋官站直了身体,掏出一份命令:“这是维素·凯达总督和三位市政监督联合签署的命令,这命令是给你的,你要立即带长官回丽桑城!”
岩石接过命令,看过之后塞到怀里:“我执行。”
“岩石!”看到手下的护卫围住自己,科恩不禁火大:“你想造反?”
“对不起长官,陛下是我们的陛下,但长官同样也是我们的长官。”岩石面无表情的说:“我们是为你好,我们不能再失去你。”
岩石一招手,十多个身材剽悍的护卫扑了上去……
※※※
圣都城外,鲁曼带着自己的一大群走狗在列队等候。
神态焦急的的鲁曼耐住性子,故做轻松的跟身边的人闲聊,阵阵欢笑不时在人群中响起。
自从发动叛乱以来,鲁曼从没有显露过这种加杂了焦虑和喜悦的期待表情,手下的走狗们虽然不知道今天是来接谁,但他们都明白,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支数量可观的队伍出现在远处的商路上。
“来了吗?”鲁曼顿时两眼放光,招呼着手下:“还不去个人问问!”
一个走狗急忙跳上马,好半天才回来,下马的时候脸都笑烂了。
“大人!大人。”走狗手舞足蹈的喊:“我们真的成功了,他在马车上,在马车上!”
“啊……”虽然早知道这是事实,但鲁曼心中还是感受到了惊喜。他双手捧胸,差点掉下泪水。
如此一来,不管战局如何发展,自己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他科恩·凯达就是有翻天的能耐,也不得不跟自己妥协。
其他走狗面面相窥,不知道马车上的人是谁,竟能让鲁曼如此激动。
队伍渐渐近了,这是鲁曼手下最精锐的一支骑兵,队列中的几辆马车更是在鲁曼等人面前停下。
一个将军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鲁曼身边。
“大人。”将军行着礼说:“托您的福,我们一路平安。”
“都还好吗?”鲁曼上前一步紧握住将军的手,破天荒的问起为自己办事的人:“那十个人怎么样?”
“谢谢大人关心。”将军瞟了一眼马车:“因为一路上都有人截杀,他们四死五重伤,死的他们处理了,伤的都在后面马车休息。”
“不是十个人吗?”
“刚才在中途走掉一个。”将军低声说:“我们无法阻止他。”
“我知道了,又是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吧!他走掉也好,省得我再看那张讨厌的死人脸……”鲁曼想起那个打过自己耳光的人就一肚子气,连忙结束这个话题:“不过,我们现在有了‘他’,其他小麻烦都不算什么了。”
“是的,‘他’在第二辆马车里。”将军兴奋的回答:“能在黑暗城里抢到人,而且安全的带出来……光明神殿骑士团的人真可谓是最厉害的战士!最让人觉得神奇的是‘他’浑身上下毫发未伤。但是,我们应该叫‘他’什么呢?”
“你听好了。”鲁曼转身向着众人,大声说:“你们都听好了,无论何时何地,你们都要称呼菲谢特·夏麦为陛下,因为,他仍然是我斯比亚帝国的皇帝,唯一的皇帝!”
说着,鲁曼打个手势,早就站在马车边的侍从连忙打开了车门。
仍然穿着被掳当日那套便装的菲谢特·夏麦跨出了车门,他不慌不忙的踩着脚镫下到地面,慢慢脱下手套,面无表情,只用目光从左至右把面前的人群扫视一遍。
站在他面前的那些人,都是在昔日誓言永远效忠夏麦家族的臣子,这些人在菲谢特这凌厉而又嘲讽的目光下大多低下了头……一时间,场面一片死寂。
左相对一个走狗暗打眼色。
走狗大声喊着:“皇帝陛下--到!”
左相面带微笑上前几步,带领着身后的走狗们行礼:“斯比亚帝国左相鲁曼,率圣都所有大臣恭迎陛下。”
“哦,原来我还是你们的陛下啊?”菲谢特摆弄着手里的手套,淡淡的回答着:“看你们认真的样子,这场面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陛下可不能这样讲啊!”跪在地上的左相抬起头,虽然他觉得眼前的菲谢特这表情像极了他老子,可他脸上一点都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的神态,继续说:“您现在是我斯比亚帝国唯一的皇帝,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好吧!你们可以站起来了,看你们跪在地上,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菲谢特抬抬手,脑袋里分析着左相的用意。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思考着对策。
左相的用心很明显,而自己的处境很不妙。
菲谢特深知在此种环境之下,自己稍有处置不当,都有可能危急凯达家族,甚至危及整个讨逆计划……
在确定应变方法之前,先要知悉左相的底牌。
在他被掳出黑暗城的那一刻,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当然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在左相眼中是很有利用价值的,他同样也准备利用这点做文章。
“请陛下进城。”左相指着自己带来的马车说:“请上马车。”
然后他抢先一步,亲开这辆皇家马车的车门。
走到车边的菲谢特却没有立刻上车,他站在车门处,目光被车厢上那块金色的夏麦家族族徽吸引--这就是他的父亲,克里默·夏麦的马车。
“父王,还有母后。”菲谢特在伸出手轻轻抚摩着族徽的同时,心中暗暗的想:“你们放心吧!我是夏麦家族的子孙,我不会畏惧死亡,但也不会轻贱自己的生命。”
“陛下,陛下请上车。”一边的左相说:“我有这个荣幸跟陛下同乘一辆车吗?”
菲谢特转头看了左相一眼:“可以。”
左相得意的笑笑,跟着菲谢特上了车。
“陛下启程!”
随同左相来“迎接”菲谢特的大臣们也纷纷上了自己的马车,庞大的车队缓缓向圣都城内行驶而去。
左相与菲谢特同乘一辆马车,他欣喜得就如同整个身体沐浴在春风中一般,如果是一个人,如果这里的空间又足够的话,他一定还会哼着曲子翩翩起舞的。
“陛下,来一杯红酒怎么样?”左相捧上一个酒杯,虽然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尴尬,但他还是以一种狂热的、看待稀世珍宝的眼光注视着菲谢特:“自从您被科恩这叛逆劫持之后,我等臣子皆日夜思念陛下,圣都无一刻不在期待陛下的回归。”
因为心理原因,左相的动作显得拘谨又怪异,反倒没有菲谢特放得开。
“是吗?”菲谢特接过酒杯,淡淡的笑着回答:“那我应该感激左相将我从黑暗城救出来咯?”
“应该的,应该的,为陛下效力嘛!”左相一点都不生气,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尊贵的陛下,或者我这样问有点无礼,但陛下准备在回到圣都之后做些什么呢?”
菲谢特看了左相一眼。
“我的意思是说,陛下这么睿智的人,应该明了现在的局势吧?”左相闻了闻杯中的红酒:“不知道陛下想怎样处理帝国里的叛逆?例如说像是科恩父子这些人?”
菲谢特的目光正视着眼前的仇人:“我正在考虑,左相有什么建议吗?”
“我何尝不是在考虑之中。”左相想了想,觉得眼下还是不要把菲谢特逼到死角的好:“那么,我建议陛下也静下心来想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菲谢特平静的点点头。
“对了,陛下,我们想在今晚为您举办一个欢迎舞会,是真正的皇家舞会。”左相岔开话题:“圣都城里已经很久没有举行这样的舞会了,圣都的各位大臣跟贵族都会参加,陛下觉得这样的安排怎么样?”
“还是缓两天吧!”菲谢特回答:“一路颠簸,我有些疲倦。”
“那就照陛下的意见,两天后举行好了。”
菲谢特在心里冷笑一声,开口问道:“我住哪里?”
“这个还要请陛下原谅。”左相笑着说:“因为圣都皇宫在叛乱中被毁坏,所以陛下只有在臣下的府邸中屈就几天了。”
晚些时候,左相接到了关于科恩·凯达军队的最新情报,按照左相原来的想法,这位年轻的神佑骑士应该处于狂怒状态才对,只要科恩·凯达脑袋一热,在战争物资不到位的情况下大举进攻,这事情就好办了。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情报上说,科恩正在收缩部队,杜枫行省已经被他彻底放弃,所有部队全部集中在丽桑行省,物资的调派也一如往常,并没有要马上进攻的意思。
左相有些索然的放下了情报,在房间里兜着圈子,他在思考对手的战略。
科恩·凯达难道不在乎菲谢特的安危吗?从以前的情形来看,他应该很在乎才对,难道是凯达家不想救菲谢特,而是想让菲谢特死在自己手上,再举着为陛下复仇的大旗来讨伐自己?然后自己当皇帝……
但失去了菲谢特这面旗帜,凯达家的号召力毫无疑问会大打折扣。
还是维素·凯达看穿了自己的计谋,才故意做出不在意菲谢特死活的样子,让自己难以对菲谢特下手?如果是这样的话,倒真是有点伤脑筋。
会是这样吗?
“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话,那就看低我了。”左相冷冷一笑,转身向后院走去。
菲谢特被安置在左相府邸的后院里,整个左相府守卫森严,菲谢特所在的院落更是被“保护”得无微不至。
“陛下好兴致啊!”看到神态平和的菲谢特在门前仰望长空,鲁曼心中不禁有些无奈:“不想休息一下吗?”
“怎么,左相认为我该休息吗?”听到是鲁曼的声音,菲谢特连头都懒得转一下。
“陛下的身体娇贵,因劳成疾就不好了。”鲁曼不愧是当了二十年的左相,规劝的话脱口而出,言罢后悔莫及。
菲谢特转过了身。
“坦白说吧!鲁曼。”菲谢特的眼光直刺过去:“你是不是有麻烦了?”
“没有,放眼整个帝国,谁还能给我麻烦?”鲁曼摇摇头:“我只是想来看看陛下,再顺便为您通报一下最新的战况。”
“是吗?那就说来听听。”
“以凯达家族为首的叛逆,他们正在准备进攻。”鲁曼笑着说:“当然,我们都明白他们的物资不足以支援一场战争,他们输定了!”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菲谢特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那你就开个盛大的舞会庆祝好了。”
左相差点没断了气,怎么夏麦家族的人都是这样的臭脾气!
“陛下,这舞会嘛!还是以欢迎陛下回归的名义举办好了。”鲁曼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力的怒火:“我们得到了神殿及其他帝国的无私支援,现在军队庞大、物资充足,打败凯达家族已经是铁定的事实……”
“没错。”菲谢特还是在点头。
“但陛下是不是也应该为平定叛乱做点什么?您毕竟是陛下。”鲁曼说:“例如,写封信去,命令凯达家族所有成员放下武器……”
“我的左相啊!不是我不愿意写。”菲谢特来回走了两个圈子:“一封信很简单,但你认为凯达家族的人会听我的话吗?正如同你刚才所说,他们是叛逆,一封信就让他们放下武器,你这个想法未免太天真了一点吧?”
“这个,陛下总可以试一试。”鲁曼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或者,事情会顺利呢?”
“好吧!既然你一直坚持。”菲谢特笑了笑:“那我就写。”
※※※
同日,魔族圣地,地狱之岛。
魔族小公主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看着手上的几个卷轴,一边把背后黑色的羽翼收起又展开、展开再收起……看得出来,她这日子过得很乏味。
“好无聊啊!整天就在这看看看,啥事都没发生。”小公主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自言自语的说:“没抓住那个什么魅影军团的将军,姐姐们也不来陪我……”
“小公主殿下,魔殿的祭司来了。”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向小公主眨着眼睛:“好像有事发生哦。”
“是吗?是哪一个祭司来了?”小公主的身体立即就浮在了半空中:“发生了什么事?”
“是金袍总祭,不过具体发生什么事我哪能知道啊?”使女有些委屈的回答着:“长公主要是知道我偷听的话,会把我关进血池的。”
“知道了,我自己去……”话没说完,小公主的身体已经在半空中消失。
而此刻,在魔族长公主宫殿的凉亭里,金袍总祭正伏跪在地上,仔细聆听长公主殿下的话。
“……关于这件事,父王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了吧?”长公主的眼神膘了一眼身边的围栏,察觉到那顽皮的妹妹又跑来偷听,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为了满足这个妹妹的好奇心,长公主只好又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神属联盟之下,斯比亚帝国发生叛乱的事,父王指示我们不必插手,他们的神殿已经被拖下水了,事态变得越乱越好,到最后看神族怎么收场。”
“是的,长公主殿下。”总祭点了一下头:“但关于那位神佑骑士呢?”
“你是说科恩·凯达吗?”长公主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无论是神属联盟也好,魔属联盟也罢,好几千年才出了一个科恩·凯达,这样的人说得上是珍稀罕有,你们先不要动他。”
“那我们针对科恩·凯达发出的通缉令怎么办?”总祭低声说:“在巨额的赏金刺激下,会有很多人想杀掉他的。”
“就改成活捉吧!”长公主随口回答:“如果科恩·凯达被人活捉了,就证明这人也不怎么优秀。”
“是的,殿下。根据最新的情报,斯比亚帝国的皇帝被叛乱的左相抓住了,而这个皇帝是科恩·凯达最亲密的朋友。”
“如此看来,这位神佑骑士是遇上麻烦了。”长公主淡淡的说:“这样不是正好吗?我们可以藉此机会观察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是的,殿下,此外还有一件事。”总祭又问:“大战结束之后,坎普帝国的贵族没剩几个,威尔斯帝国的两个主要军团也覆灭了,请殿下怜悯这两个帝国,减免一些供奉。”
“这样啊!”长公主站起来走了两步:“免去威尔斯帝国两年供奉,免去坎普帝国六年供奉,让他们休养。此外让坎普帝国再提拔一些贵族吧!别国贵族愿意迁入的话头衔升一级,具体安排你们看着办……你可以走了。”
“是的,殿下。”总祭行过礼后退下。
看到总祭出了花园,还没等长公主说话,小公主就在围栏上笑了起来。
“不要坐在围栏上,被看到不好。”长公主坐到桌边,招呼着自己的妹妹:“过来坐。”
“大姐最好了,我喜欢大姐。”小公主坐到姐姐身边,托着下巴问:“斯比亚帝国有叛乱发生吗?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爱怜的抚摩着妹妹的头发,把在斯比亚帝国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有神族牵连在里面,怎么会呢?”小公主摇着头说:“通过神殿插手还不够吗?这也太不像话了。”
“你是不是魔族的公主?到底是站在哪边?”长公主刮了妹妹的鼻子:“神族介入不是很好吗?这可是个好机会,会让神属联盟的其他帝国看清楚他们的主子是个什么德行。如果我们好好策划,说不定能动摇神属联盟的根基。”
“啊!这样看来,对那个什么科恩的神佑骑士不是很不公平吗?”小公主问姐姐:“这么多人都去对付他。”
“在比斯大陆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长公主说:“公平永远都是相对而言的,而人类是低贱的种族,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有效忠就有背叛,有誓言就有欺骗,在他们的生命历程里,这样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人类,他们好肮脏。”小公主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态:“但那个科恩呢?他也是这样的人吗?”
“还不清楚,现在我们只知道这个人类喜欢做一些很奇怪的事,连父王都对这个人很感兴趣,让我命令魔殿不要动他。”长公主笑着说:“这次他的朋友被敌人抓走了,正是我们观察他的好机会。”
小公主沉默着。
长公主问:“不说话,你也明白这个人类所面临的艰难选择了吧?”
“是的,我知道了,他的敌人肯定会用朋友的生命来威胁他。”小公主低声的回答:“他不投降的话朋友就会死去;但如果他投降了,他自己就会死,而朋友也不一定会得救。”
“对他来说是这样,但对神族而言这件事也同样危险,斯比亚的叛乱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如果不能及时平息,神族的威望就会受到打击。”长公主拉起妹妹的手:“而要早日平复叛乱,现在单指望斯比亚帝国的那个左相是不可能了,反而将取决于这个神佑骑士的表现。”
“可现在的形势好混乱啊!如果是姐姐你,你会怎么做?”
“我吗?”长公主笑笑:“我会命令这个左相交出皇帝,以双方现有领土为准,把斯比亚帝国分裂成两个帝国。”
“可这样的话,对事情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小公主皱起眉头:“他们还是会打仗。”
“的确会打下去。”长公主解释说:“但已经不是叛乱性质的战争了,那是两个帝国之间的战争,属于正常摩擦。”
“帝国之间的战争,神族插不插手都很正常!”小公主拍着手说:“到时候,就可以视战局发展,圆满的解决这件事。”
“是啊!”长公主赞许的点点头:“按理说,神族的长公主丽瑞塔公主应该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怎么她一直没出面呢?难道是其他神族在处理这件事吗?”
“神族长公主?就是让姐姐连续十几次失败的那个丽瑞塔?”
“你是谁的妹妹?怎么能用这样戏谑的口吻取笑你姐姐?”长公主做势要打,看着妹妹吐舌头的样子又放下了手,叹着气说:“神族的长公主丽瑞塔,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手笔。”
“说不定是其他神族在处理,姐姐不是就轻松了吗?”小公主扮着鬼脸说:“就剩下两个人类,姐姐还不是稳赢?”
“不能掉以轻心,父王曾经说过,人类是最难以揣摩的种族。”长公主又笑了:“这次,就让我们看看这位神佑骑士的选择吧!”
“但父王怎么会对这个人感兴趣?”小公主想到了什么:“就是因为他,这次的联军军部里有好几位将领自裁谢罪。”
“那不是他的错,他能在那样的条件下抽身离去,这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至于说几位将领的自裁,在那之前我已经给过他们两次机会,是他们自己没有好好把握,这怪不得旁人。”长公主正色说:“我们魔族的肉体永生不灭,生活几乎一成不变,你、我还有父王,都需要一个解闷的玩物不是吗?而这个人类却会让我们感觉到新奇,仅这一点,就是他存在的价值所在。”
“玩具?”
“是的,玩具,就是改造杀戮之魔。”长公主小声说:“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就去跟父王说,让你有机会去培养自己的玩具哦。”
“嗯!”小公主双眼发亮:“我会听话,姐姐你快跟我说改造杀戮之魔的事……”
※※※
为了向圣都居民表明皇帝陛下就在圣都,在密不透风的监视下,左相让菲谢特在圣都祭坛露了面。
走在整齐的台阶上,菲谢特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科恩……科恩·凯达,他最亲密的朋友。
自己会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是因为科恩当年在这里干出一件轰动整个圣都贵族阶层的事……一个既不会魔法、也没有武技的孩子,赤手空拳打败三个圣都皇家学院学生,对手三人全倒下,其中更有一人当场死亡。
不过更让科恩出名的倒是后面发生的事,他不但被一个弱女子偷袭而身受重伤,而且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被圣都皇家学院开除的在校生。
菲谢特微笑着,一边回想往事,一边在祭坛上寻找当日科恩所站立的位置……
阶梯被打扫得很干净,看不出和别的阶梯有什么不同,但最后,凭着异常敏锐的第六感,他还是站到了科恩受重伤的那级阶梯上。
“找到了。”他点点头:“那个家伙应该就是在这里倒下的吧!”
站在阶梯上举头四望,圣都的景色尽入眼底。
“科恩……”菲谢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给我勇气……”
菲谢特的眼神渐渐坚定着,在他眼中,美丽的圣都似乎变得遥远起来,再也不重要。
※※※
自从派出的信使带着菲谢特的亲笔信去了科恩那,左相鲁曼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需要科恩的回覆,他可以从科恩的回覆中分析对手的心态,这对他的下一步行动至关重要--既然像征着正统的菲谢特已经被自己掌握,鲁曼很想把接下来的事情干得漂亮些。
顺利的话,自己以后统治帝国会免去很多麻烦。
当然,军事上更是放松不得,无论科恩是做何打算,这一仗也免不了。
“大人,到昨天为止,我们的部队基本上准备好了。”左相手下的将军兴冲冲的跑来报信:“各帝国都派出了真正的精锐部队,我们的雇佣兵部队共计二十万,粮草辎重也已经准备完毕。”
“这是个好消息。”左相欣慰的点着头:“以你的眼光看,军事上我们能收拾掉凯达家吗?”
“没问题,陛下在我们手里,他们不可能再得到其他总督的支援,凯达家现在可能连士兵口粮都成问题。”将军自信的说:“如果不是有时间限制,我们可以对凯达家围而不攻,让他们自己吃垮自己。”
左相摇了摇头。
“你又轻敌了,凯达家的人没一个是好对付的。”鲁曼告戒着周围的人:“内政上,维素·凯达的能力在帝国总督中首屈一指;而军事上,他们又有科恩·凯达这个怪物,战胜几倍于己的魔属联军不是靠运气就可以办到。如果不是有陛下在,我们会应付得很吃力。”
“是的,大人,末将一定小心应对。”将军看着鲁曼:“但关于陛下,大家都有些忧虑。”
“有忧虑?说说看。”
“是,大人你知道,我们跟着大人举事,是因为大人的帝王之才。”说到这里,将军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现在陛下来了……”
左相站起来,示意将军不要再说下去。
“你们不用操心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议论,你们的将来我自有安排,不会让大家白忙一场。”鲁曼微笑着:“至于陛下嘛!当然他还会是陛下,永远都是陛下……明白了?”
“明白了。”将军领会了左相话里的意思。
“嗯,其他行省的总督呢?有回信的没有。”
“陆续有回信到达,连陛下都在我们手上,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跟我们对着干?”另一个走狗难掩心中的兴奋:“连与他们达成协定的几个行省,在听说陛下的事情之后都投向我们了,凯达家这回是真的势单力孤。”
“哈哈哈……”左相一声长笑:“凯达父子,我要让你们知道与我作对的后果!”
正在这时,大门外的侍卫跑了进来:“大人,去科恩·凯达处的信使回来了。”
“叫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信使走了进来,双手捧上一封回信。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回这封信。”左相伸手接过,粗略的看了几眼,脸上神色已经不对--这信不是科恩·凯达回的,而是原圣都学院的院长罗伦佐回的,左相这种人能被罗伦佐好言对待?
比起罗伦佐尖刻的语言,左相更在意的是回信的最后。在最后的一段话里,罗伦佐明确表示,凯达家族不相信帝国皇帝菲谢特·夏麦在他手中!
左相把手里的信笺捏成一团,盯着自己的几个走狗问:“我们的军队能随时行动吗?”
“随时可战!”
“好、好、好!”左相脸颊上的肌肉抽动着:“这一仗迟早会来,就一次解决好了。”
“请大人下令,我等定会尽全力铲除凯达家族。”
“军队开拔!”左相冷笑着:“我也随军前往,丽桑行省是个风光秀丽的好地方,最适合朋友见面了。”
“遵命!”
稍后,在通往圣都外军营的道路上,在左相的护卫队之中,左相与陛下在马车里交谈着,是平等的交谈--至少左相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身为有思想的人,可以选择很多享受生活的方式。
比如说鲁曼,他就认为像现在这样,与自己的皇帝平等的交谈是一种最惬意的享受。他可以用语言凌辱对方以获取心理上的快感--对付不了老子,对付儿子总没问题吧?
“陛下很熟悉这段路程吧?”鲁曼笑意盈盈:“故地重游,一定有很多感触。”
“感触良多。”菲谢特点头称是,脸上那平淡的表情像极了他的父亲:“不过却不是左相你所期盼的。”
“哦?陛下所想的是什么呢?”鲁曼欠了一下身子:“我很有兴趣知道。”
“或许,下次有时间再说给左相听。”菲谢特瞟了一眼窗外的草原,时近新年,草原上生长的野草有的枯黄,有的还是深绿色,显得色彩斑斓。
“那好吧!”左相耸着肩:“照我的安排,我们很快就会去丽桑城了,与科恩叛军的决战迫在眉睫,我个人希望在新年前结束这场战事。”
“我也是这个想法。”菲谢特不愠不火的回答着:“这样的话,大家都可以过上一个轻松的新年。”
看看菲谢特的表现,左相放弃了先前的想法,也认定了夏麦家族的劣根性是有遗传的,他不能在口舌上讨得任何便宜。
“如果想在新年前结束战事,陛下也要努力。”左相“诚恳”的说:“陛下上次写的信笺,凯达家族回信说怀疑它的真实性。”
“叛逆嘛!都是这样子。”菲谢特笑了笑:“即使我站到他们面前,他们还是可以怀疑我的真实性。”
左相不由自主的面朝车门,做了一个深呼吸。
“虽然是这样,但陛下还是可以出面。”在平息了胸中的怒火之后,他接着说:“至少可以让凯达家的军队失去信心嘛!更重要的一点是把这个资讯传达给帝国其他贵族知道,其他行省的总督在听说陛下的态度之后,也会向陛下靠拢的--他们都有代表随我们行动。”
“能让凯达家族军队的信心瓦解当然很好。”菲谢特反问:“但以凯达家军队的一惯表现,你认为这可能吗?”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您的影响无人能及。”左相说:“再说了,陛下还可以发挥嘛!只要凯达家肯放下武器,我个人并不想把他们赶尽杀绝。只要他们愿意解散武装,陛下还是可以任命凯达家为两行省总督的,我绝对支援陛下。”
“为什么左相会这样想呢?”菲谢特盯着左相:“你不是一向‘忌恶如仇’的吗?再说,凯达家在军事上现在是处于劣势,似乎是个歼灭他们的好机会。”
“坦白说吧!我心里也不想放过凯达家,没人比我更恨他们。”左相把玩着自己的衣角:“这问题出在神殿。”
“神殿?”
“是的,其实自帝国混乱以来,神殿方面一直是很关注的,神殿曾经说过,务必要在三月之内平息这场混乱。”说着这样的话,左相毫不脸红:“也可以说是我无能,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而这事情才刚有点眉目。”
“既然已经有了眉目,那你还在忧虑什么?”
“陛下说笑了,其实我们都明白,以凯达家的实力,没有任何人敢保证能在一月以内消灭他们。”左相苦笑着回答:“而神殿规定的时效却不可更改,同时也是为了帝国的安宁,所以我才恳请陛下亲自出面劝说凯达家放弃抵抗。”
“这样一来,凯达家不就完了吗?”菲谢特笑笑:“我以什么去劝说他们?这是个现实和功利的世界,不管让人做什么事都得有利益才行--左相不会不明白这点吧?”
“我当然明白。”左相也在笑:“我已经考虑好了,陛下要听听看吗?”
“请说吧!”
“有两个办法。”左相在菲谢特面前勾画着将来的宏图:“第一,凯达家放下武器,仍旧掌管黑暗及暗月两个行省,帝国从今后不在这两个行省征收任何税赋,也不再干涉这两个行省的所有事务。”
“这条件很优厚,我想凯达家会有兴趣,第二个呢?”
“第二个办法对凯达家来说更优厚,但就是难度大了点。”左相轻声说:“我们可以把斯比亚帝国一分为二……”
听左相这么说,菲谢特少见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左相,你的想像力真的很好,普通人可不敢这么想--分裂帝国,你怎么向光明神族解释?”
“不需要我解释。”左相嘿嘿笑着:“只要我们与凯达家达成了协定,光明神族那边自然有人为我们解释。”
“哦?”菲谢特的眉头挑了挑:“你是说神殿,难道你们讨论过这件事吗?”
“当然了,没有神殿的支援,我怎么可能撑得下来?”左相不无自豪的说:“以上的两个办法神殿都清楚,但为了表示诚意,凯达家必须先放下武器--这可是先决条件。”
“要他们先放下武器,这很困难啊!”菲谢特轻轻摇头:“毕竟左相也是随便一说而已,没有任何的保证。”
“要什么保证?凯达家已经危在旦夕了还想要保证?”左相一脸气愤难平的神情:“在这个时候,陛下的话就是保证,我的话就是保证!如若不然,就是拼着被神殿追究责任,我也一定要灭掉凯达家!”
“左相不要激动嘛!我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怀疑你为人的意思。”菲谢特微微一笑:“但从实际的角度出发,你的这两个方案都有些轻率。”
“轻率?”
“是的,不要说凯达家族,恐怕谁都无法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情发生。”菲谢特看着窗外:“你开出的条件太好了,好到让人怀疑的地步。”
“这是没办法的事……事实上,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左相的笑容有点惨淡:“拥有这么庞大精锐的军队,我仍然没有取胜的信心。”
菲谢特的目光回到了左相脸上:“没关系,你可以接着再来,这样的话凯达家总有一天会被你打败的。”
“你跟你的父亲一样,你不明白我的感受,你也不知道我所经受的压力。”左相收起了笑容:“陛下,跟你这样绕圈子谈话我已经很厌倦了,我们就坦诚的说说这事吧!”
“随便你。”
“如果我有消灭凯达家的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但目前的现实是我做不到这点……而这三个月的时间一到,神殿为了自己的安危会把我抛弃,就像当日抛弃科恩·凯达的军团一样。”左相自嘲的一笑:“我是神殿出来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处事原则。”
“所以呢?”
“所以,我要在这三个月的时效之内结束这场混乱,不管如何,我都要向神殿有个交代,哪怕是做做表面工夫。”左相靠在坐椅上,双眼无神:“我们的恩怨可以以后再算,我不会饶了凯达家,凯达家也不会饶了我。”
“这就是你的计划?”
“我何尝不知道这两个计划的脆弱,这本来是没希望的。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有了你,陛下你是维系这个计划里双方平衡的关键所在……为了你安全,凯达家必须要放下武器,跟我做出和善的样子,至少把眼前的危机度过。此外,我们可以找几个替死鬼背负叛乱的责任。”左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陛下你,作为协定的保证,你会一直留在圣都,你是我的人质。”
“没想到,我这个空名皇帝还这么有用。”
“这样一来,凯达家不用再死人,我这边也不用再死人,陛下你一人就可以避免数十万人的流血……我不清楚这事以后还有什么发展,但至少是暂时避免了流血。”左相没有理会菲谢特的讽刺:“虽然陛下你没了自由,可还是皇帝的待遇,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伤害。”
“原来你是这种打算。”菲谢特点点头:“你手下的人都愿意接受?”
“如果他们以前表现得好,我就不必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战争。”左相冷哼一声:“所以他们的感受我不予考虑。”
菲谢特沉思着。
“陛下,以目前的局面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凯达家族答应的话我们就好好相处;反之,凯达家族危险、我危险、陛下同样危险……除了神殿之外没人能占到便宜。”左相说:“至于神殿,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拣到便宜?我们也可以联起手来对付他们。”
“我在考虑。”菲谢特摆摆手,结束了这次谈话。
“关于你父母的事,那是个意外。”左相用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说:“不然事情不会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
听到这句话,菲谢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当左相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刚刚离开圣都的时候,黑暗行省军队联络处在圣都的潜伏人员就把这消息传向丽桑行省首府丽桑城。
科恩·凯达,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竟然是无比的慌乱。
他跟他的父亲维素·凯达总督都明白,这是唯一的一个救出菲谢特的机会。
如果己方失去了拥有正统地位的陛下,那么,其他行省跟贵族绝对不会再支援自己,与左相进行的这场战争的结局也就注定了失败。
这次战前会议的气氛是非常紧张的,在丽桑城总督府前厅,科恩为即将来到的战斗做出很细致的安排,他已经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手段……高级军官们点着头记下自己的任务,甚至会为了一些小细节反覆争论。
谁都知道,在这件事上不能出错。
维素·凯达静静的坐在一边,没有加入其中,这倒不是因为他是文臣的原因。
维素·凯达是一个跟左相直接争斗了二十来年的老对手,他明白左相没这么好打发,要救出陛下很困难。
自从克里默夫妇去世之后,维素·凯达就成为整个王室派系实际上的核心人物,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必须比其他人考虑得长远一些。
能救出陛下当然是最好,但左相既然信心满满的带着陛下来进攻,自然是有恃无恐。如果陛下救不出来的话……那自己又当如何?
投降吗?以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去换取陛下的生存,不,恐怕不止是自己一家人的性命……就算是这样,陛下就能活下来吗?
做为叛乱者,左相绝对容不下菲谢特这位王室正统。
不投降?陛下的命运又会怎样?凯达家族是否就会背负着背主的恶名,孤单的战斗下去……就如同巨涛中的小舟。
身边的军官们再次争论起来,维素·凯达觉得脑袋一阵疼痛,不由把手扶上了额头。
※※※
左相的军队分成三路,浩浩荡荡的逼近了丽桑城。
科恩方面的军队在收缩,第三军团和参谋部全部退入丽桑城内,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护在丽桑城两翼。
左相的前军慢吞吞的来到,一直前进距离城墙六里处才停下开始扎营。灰色的帐篷被支撑起来,一顶连着一顶的延伸出去,直到布满众人的视野。
也许是因为对科恩有所研究,左相这次的行动非常小心。城下的营地修建得很稳固,显着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战术安排,营地里岗楼林立不说,进出口令更是一个钟头一变。
科恩带着一干部下在城头遥望,他的眉头都揪成了一团。
对他来说,对他的部队来说,攻破这样的营地当然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菲谢特在里面,这营地一破菲谢特自然就完了……想在敌军伤害菲谢特之前结束战斗,这事没人能做到。
科恩用沙哑的嗓音下令,取消夜袭计划,他只能寄希望于明天。
入夜之后,左相方面的部队已经都安顿好了,与丽桑城遥遥相望的是左相的大本营,另有两个副营地分别对着第一、第二军团的驻扎营地。
左相方面没有攻打丽桑城的迹象,科恩方面当然更不会先行攻击,于是城上城下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在叛军营地中的某个帐篷里,两个黑影正在对话。
“……长公主令,保持斯比亚帝国乱局是你的第一要务,如果有任何解除乱局的迹象,你都要尽力破坏……”
“属下领命。”
丽桑城内外的人,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
“报告长官,我们没办法探知陛下详细的所在,他们防卫的很严。”快黎明时,直属参谋部的侦察团长跑回来报告:“但大体位置弄清楚了,他跟左相在一起,有大约三百穿着便装的部队负责看押陛下。”
科恩捏弄着手上的戒指,好半天没说话。
“依据圣都来的情报,这三百人的部队应该是光明神殿骑士团。”一边的玛法接着说:“也就是圣都叛乱时攻入皇宫的那伙人。”
卡罗斯轻声问:“长官,我们今天用什么战术?”
“情况复杂。”科恩吸了口气:“今天的战斗只能见机行事了,看鲁曼那杂碎开什么条件出来吧!”
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科恩,过来一下。”就在这时,维素·凯达出现在门口,他摇晃着手中的一封信:“那边有信使来。”
听到这句话,科恩的身体从椅子上一下就弹就到了门口。
维素把手里的信笺给了科恩。
“这信,这杂碎打的是什么主意?”科恩看完了信笺,有些迷惑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这需要我们来判断。”维素低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回覆他。”
“你们回去准备。”科恩转头对将领们说:“待会要精神抖擞的出现!”
“是!”
“这两个方案几同儿戏,我们跟左相这杂碎势同水火。”科恩咒骂着:“这杂碎脑袋坏掉了?”
“他脑袋没坏。”维素叹了口气:“陛下在他手里,我们只能在这方案里选一个。”
“怎么可能?那菲谢特怎么办?”
“听我说科恩,在左相劫走陛下的那一刻起,他就重新掌握了战局的主动。”维素·凯达扶着儿子的肩:“有这样的方案给我们选择已经是很好了,至少我们能确定陛下还活着。”
“也就是说,我们选一个,而菲谢特就会在圣都一辈子当人质?”
“恐怕暂时就是这样了。”维素转过了头:“你要接受这一点,只要陛下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
“妈的!”科恩重重的一拳打在门框上,木屑四飞。
“准备吧!”维素·凯达轻声说:“我去回信,不管怎样都要先见到陛下。”
痛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科恩,先骂出一大串的粗口,最后靠着门框坐到了地上……
※※※
天空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左相的军队就在营地前列队,一时间,城墙上战鼓声响,城墙下号角长鸣。
厚重浓密的云层遮蔽了太阳,低的就像扣在人们的头顶上一样,那股还不算太冷的风却让人觉得异常难受。
虽然今天的战争实质上是一场谈判,但左相方面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谁都知道对面科恩·凯达的部队不是吃素的。
城下的部队中,攻城车、挡箭车、云梯车、楼车一样不少,其中更有一辆巨大的楼车特别醒目。
根据科恩早先的安排,在城墙上防守的只是一小部分部队,负责反攻的精锐部队在城门后面的道路上列队,顺着城墙排开的是精灵弓箭手和魔法师,精灵魔法师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释放魔法。
左相的军队慢慢行进,渐渐接近弓箭射程。
“长官。”值星官看着科恩:“敌军进入射程。”
“先不要动。”科恩小声说:“等我命令。”
“是。”
在这同时,维素·凯达也带着文臣们上了城墙,他还带来了着男装的贝尔妮·艾宾浩斯公主。走在最后的学院院长罗伦佐对谁都点头致意,就是不跟科恩打招呼。
城下的号角一声长鸣,左相的部队停了下来,中军里最大的楼车被推了出来,停在稍微靠前的位置。
一身光鲜的左相登上了这架巨大楼车,看样子是要说话,楼车顶上站着的几个魔法师正在准备。
“维素·凯达总督……”左相的声音传了过来:“近来身体可好?”
这边的精灵魔法师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准备好了传音魔法。
“好不好的谈不上。”维素·凯达回答:“还是老样子,倒是有劳你惦记了。”
“我命苦嘛!上至帝王下到平民,我这个左相得想着帝国的每一个人。”左相干笑一声:“今天本来是老朋友相见,又何苦弄至刀兵相见的地步?”
“我以为你高兴这样子。至于说刀兵相见……”维素·凯达敲敲额头:“老朋友,你来见我需要带上二十万军队吗?”
“疏忽、疏忽啊……哈哈。”左相的干笑变成大笑:“其实这些部队不是我带来的,我鲁曼还没那么娇贵,这些是陛下的护卫军,陛下在这里。”
“陛下?”
“是啊!我斯比亚帝国皇帝--菲谢特·夏麦陛下!”
“你在开什么玩笑?”维素·凯达不急不缓的说:“你的军队里一无王旗,二无王徽,还敢说是陛下在你那里?”
“维素总督果然是观察入微。”左相说:“可这不能怪我,你也知道陛下做事一向不喜欢张扬的。”
“陛下来这里做什么?”
“陛下念旧,到圣都住了几天觉得闷,所以就出来散散心。”左相摸摸自己的短胡子:“顺便下个命令什么的……有请陛下!”
数十把长号吹奏起皇家礼乐,身着白色皇家礼服的菲谢特·夏麦从马车中走了出来,踏上了通向楼车的红色地毯。
地毯两边的每隔几步就是一名面无表情的光明神殿骑士团成员,他们警惕的眼神戒备着。而后面点的士兵都是一脸轻松,有菲谢特陛下在自己一方,这仗无论怎样也打不起来。
此时此刻,城墙上的人们心里又是另一种滋味……陛下,那是陛下。
虽然距离有些远,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可陛下行走时的风雅姿势没人能够模仿。
从凯达父子、高级将领、贝尔妮·艾宾浩斯公主、甚至见过菲谢特几次的近卫团士兵,都认出那就是陛下,那就是独一无二的菲谢特·夏麦陛下。
对高级军官和文臣们来说,菲谢特·夏麦是自己效忠的对象,因为左相叛乱,菲谢特成了他们唯一的效忠对像,此情此景,他们心里无比焦虑--如果被挟持的陛下现在要他们投降的话,他们应该怎么办?
而相对来说,普通士兵心里想的就简单些。
这些士兵们多半是来自神属联军,后又加入了大批三十六部族子弟,在他们心中可以说毫无“陛下”跟“皇帝”的概念,唯一有的,就是“科恩长官”。
“科恩长官”叫往东他们绝不往西,哪怕“科恩长官”说眼前的马是鸡,他们也会认为那就是鸡……
而一直以来,菲谢特·夏麦在普通士兵心里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他是科恩长官的朋友,他是科恩长官的兄弟,他是科恩长官的长官--但他不是科恩长官。
鲁曼这二十年左相可不是白当的,本来菲谢特落在自己手中,凯达家族内部就会产生慌乱的情绪。
他更是知道,只要是菲谢特往这一站,凯达家族引以自豪的军、政两个体系自己就会出毛病,因为在这个家族里,文臣亲皇室,军队亲科恩这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两派之所以和睦共处这么久,完全是菲谢特跟科恩的私人关系在支撑着……
如果再让菲谢特说说话,那效果就更加突出了,说不定城墙上面立马就分成两派吵起来。
菲谢特走上了楼车顶端的平台。
左相转过身体迎了过去,在阶梯边笑眯眯着行着礼说:“陛下好,有劳您爬这么高。”
“没关系。”菲谢特神情淡泊的回答着:“你真认为科恩会答应吗?”
“那陛下就多说几句吧!”左相“体谅的”摆摆手:“科恩·凯达是陛下的好朋友,陛下务必多规劝几句,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想来凯达家也没有不知好歹的人。”
“我尽量吧!”菲谢特点点头:“要说服科恩现在不动你,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哈哈哈,陛下又在说笑了,如果科恩动我,那跟他直接动陛下有什么区别?”左相一点也不在意:“陛下请,我在下面等着您的好消息。”
菲谢特走到平台前端,手扶着围栏,双眼向城墙上看过去。
科恩穿着那套黑色的盔甲,这习惯使他一眼就被菲谢特认了出来。
城墙上下一片寂静,分属两个阵营的几十万人屏气凝神,等着菲谢特陛下开口。
菲谢特吸了口气,开始说话。
“科恩……总督,很久不见了,一切都好吗?家中的各位还好吗?”
“回陛下。”科恩站到魔法传音的位置:“一切都还好,大家都很好。”
“是这样。”一向口齿伶俐的菲谢特觉得自己的嘴变笨了,在这重要时刻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我的关系让大家担心,我很过意不去。”
“不,那是我的疏忽……陛下不要自责。”
“好吧!不说这个。”菲谢特点点头:“那些来参加舞会的小姐们,你送她们回去好了,左相在圣都为我安排了一个更盛大的舞会,他说那是真正的皇室舞会。”
“没问题陛下,我会安排人手送她们回家。”科恩咬牙切齿的回答。
站在楼车中部的左相冷笑了一声。
“呵。”菲谢特摸摸自己的领子:“科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科恩点着头回答:“那次也是因为左相这个杂碎。”
“不,我不是说左相。”菲谢特摆摆手:“我是指你跟我在马车上的谈话。”
“记得。”
“在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是不懂事的少年。”菲谢特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但我和你,我们两个人竟然可以勾画出那么美丽的未来,就在那没有车架的马车上,我们商定了那么多的计划……而且誓言一定要完成。”
“我记得……”科恩的拳头捏紧了。
而左相却在下面击掌做“恍然大悟”状:原来这两小混蛋是这样勾搭上的……
“还有和你一起出外游玩的日子。”菲谢特说着话,科恩心里回想起往日种种:“我们曾经一起做了那么多有趣的事,你给了我那么多快乐,让我的少年时代不至于孤单度过……我真的很感激你,我的朋友。”
“但是现在,科恩,不是我不想去实现我们曾经定下的计划,是眼前的情况不允许我们再待在一起。”菲谢特无奈的说:“你看看这情形,我是无法在你身边一起完成我们的梦想了……”
“我明白……”科恩低下了头:“我不会怪你的。”
“不管如何,我想知道。”菲谢特问:“在今天前,我们是否是最好的朋友?”
“是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
“科恩,你要明白在很多事上我们都无法奢求永远,其实能跟你做那么久的朋友我已经很满足了,你、还有大家,你们的友情是我最珍视的财富。”说到这里,菲谢特同样低下了头:“但是在今天、从此刻起,我们的关系就只能是皇帝与总督……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科恩的喉头微微响了两声,没有说话。
“科恩总督。”菲谢特恢复了淡泊的神态:“左相对目前的形势有两个提议,你看过了没有?”
“看过了。”这句话是科恩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看过了就好,老实说,今天我会以皇帝的身份来向你下这个命令,我心里也同样不好受。”菲谢特点点头,手摸摸领子:“虽然这命令会很难让你接受,但这的确是为你好,为你的家族好,为你统治下的领民好……我曾经很仔细的考虑过,目前这个是唯一稳妥的办法,希望你能接受。”
“请陛下说吧!”科恩几乎不能控制自己:“陛下的命令,我会执行。”
左相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在命令下达之前,我要你保证,你会真正按照我的命令去做。”
“我保证……我会做到!”科恩一声怒吼:“陛下你就说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菲谢特微微有些生气:“我是你的皇帝,难道你就不能乐意一点听我的命令吗?笑一笑会死?”
“我……我笑……”科恩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个,但无论是那一种都不能与“笑”拉上半点关系。
“好吧!大家听好了……”菲谢特的神情非常凝重:“你们城墙上下的人都是见证。”
左相,还有左相属下的军队,都以一种无比期盼的心情等待着这个命令……
“我、菲谢特·夏麦……我以斯比亚帝国第十六世皇帝的名义向凯达家族下达此命令。”菲谢特高昂着头:“黑暗行省总督科恩·凯达,你从这一刻起……立即接任斯比亚帝国第十七世皇帝!”
魔法传音的效果非常之好,这命令清晰的响在每一个人耳边,上上下下几十万人都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全部目瞪口呆!
科恩圆睁着两只眼睛,已经明白菲谢特的用意,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悲嚎:“不……”
“科恩·凯达,你要剪除以鲁曼为首的帝国叛逆!”菲谢特一脚踢飞第一个向他扑来的士兵,抓紧这最后的时间大吼着:“你要光复我斯比亚帝国河山,为我夏麦家族报此血海深仇!”
科恩的身体向前一纵,就要直接跳下城墙去,却在最后关头被岩石等几个护卫死死抱住。
那边的左相从极度的震惊中醒悟过来,发疯似的朝自己的卫兵喊叫:“阻止他!”
而站在城头的维素·凯达,他心中一冷,知道自己还是没能保住夏麦家族这最后一点血脉。
原站在科恩身边的总参谋官卡罗斯,他的反应在所有军官里算是第一,当即一声大喊:“发信号--左、右两军强行冲击!开城门--中军反攻部队突击!”
几个传达命令的红色魔法球立即飞上了天空。
城下左相的军队一片哗然,他们中没人想到菲谢特会这样说,到现在为止也还没人想通菲谢特·夏麦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在他们中间,有一人却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张折叠弓来--箭头对准的,却是楼车平台上的菲谢特!
“快抓他下来……”当左相刚刚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一支黑色的轨迹自左相军队阵营中射出,这道长长的黑色轨迹最后停留在菲谢特的左胸上!
楼车平顶上的人惊呆了,城墙上下的人惊呆了,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红色的血迹在菲谢特的礼服上出现,瞬间就扩张到整个左胸。菲谢特自嘲的一笑,用手握着箭杆,很努力的转过身,让自己面朝城墙的方向……
“不、不是!”城墙上的科恩摇着头:“这不会是真的……”
一声号令,城墙上无数羽箭被射出,这些羽箭带着发射者满腔的愤怒,尖啸着扑向城下的军队。
被收起的城门放了下来,狠狠的砸在护城河边的泥地上,发出一阵巨响--被科恩·凯达藏在城内的骑兵部队猛冲出来!
面色苍白的菲谢特向前跨了一小步,他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失去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却没能出声。
眼前虽然是一个混乱的战场,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但在神智恍惚中,脑中却浮现一幅幅过往画面……
“我知道你,你是科恩·凯达。”在景色秀丽的草原上,自己骑着马,向日后最好的兄弟友好的伸出了手。而自己最好的兄弟要死不活的躺在马车上:“你知道我?那又怎么样?贵族先生,想扁我?”
“一个人不可能毫无梦想的活下去,因为梦想就是我们生活的目标,为了你人生的完整,我决定把自己的梦想分给你一半。”在花园中,自己抓住科恩的肩说,真心实意的这样说。
而科恩就傻呼呼的反问:“梦想也……也可以分吗?”
为什么不能分呢!这个傻瓜……
还是在那花园里,自己与科恩曾经定下了日后携妻旅行的事……
“抱歉啊科恩,我不能陪你了,可我、可我还是想和大家在一起……”菲谢特很不甘心的说出这句谁也听不见的话,还想向自己的朋友再走近一步,哪怕是一小步也可以……
“不过,科恩……我相信这一切……你都能替我完成的吧……是吧?对不对?”一股不可抗拒的黑暗袭来,菲谢特身体变得软了,他晃了晃,斜着缓缓倒了下去,失去神采的双眼在渐渐合拢,却有一丝微笑凝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