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明媚。
青天,白云。
山林,湖泊,村落……
文桂与郭轩、盛怀子停下脚步,均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刚刚还是午夜时分,转眼之间旭日高照。那郁郁的山林,清澈的湖水,冒着炊烟的村落,还有田地里的秧苗,俨然一处凡世间的田园景象,却是灵狐一族的秘境所在?
“邛兄,这是……”
文桂禁不住出声询问。
“轰——”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并伴随着巨石倾轧的动静。
文桂吓了一跳,慢慢回头张望。他背着于野,动作颇为小心。郭轩与盛怀子陪伴左右,同样微微愕然。
来时的山洞,已经凭空消失,站在一旁的邛山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莫名其妙道:“嗯,又断了一条出路……”
他抬头看向几位同伴,道:“此处便是灵狐村,各位请——”
不是秘境么,怎么又变成了灵狐村?
文桂无暇多想。
只要摆脱两位妖王的追杀,便值得庆幸,且就此安顿下来,陪着师弟安心将养一段时日。
他背着于野,与郭轩、盛怀子跟着邛山往下走去。
此前的瀑布,应为隐藏的结界门户。穿过结界,便是一个山洞。消失的山洞位于半山腰,有石梯通往山下。
来到山下,循着田间小径往前。
只见数里之外湖光山色,岸边树影婆娑;临近的山坳上坐落着数十间草舍,有老人与孩子在村口休闲玩耍。随着炊烟氤氲升起,一行鸟儿飞过。远近四方美如画卷,不由得使人陶醉其间而心旷神怡。
文桂与郭轩、盛怀子吃尽苦头,如今又一次劫后余生,突然面对如此安宁的天地,各自顿生感慨——
“啧啧,真是安逸啊!”
“岂止安逸,且灵气浓郁,景色怡人,难得一见……”
“不该是邛兄说了谎,这哪里是什么灵狐村,人间仙境也不外如是……”
邛山却变得沉默寡言,在前头匆匆带路。
而尚未抵达湖边,村口的老人、孩子忽然惊慌离去,紧接着村里走出一位年轻男子,身着长衫,相貌俊美,脚步轻盈,却举手拦住邛山的去路,冷冷道:“邛长老,你擅自带领外人进入秘境,已触犯了族规。族老有令,严禁你踏入村子半步,请你与你的同伴,自寻去处!”
“嗯!”
邛山竟然不敢顶撞,低头答应了一声,带着众人绕过山坳而去。
文桂与郭轩、盛怀子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也不便多问,却又狐疑不已。
长老?
邛山竟是狐族的长老,族老的修为岂不是更加强大?为了躲避追杀,他被迫带着同伴来到灵狐村,却触犯了族规,难怪他显得忐忑不安。
而那个年轻男子虽然相貌俊美,修为倒是寻常,或为筑基修士,却冲着邛山发号施令,着实叫人看不明白。
不仅如此,村里的老人与孩子也与凡俗没有两样。说是灵狐村,至今尚未见到一头灵狐。
绕过了山坳之后,循着湖边又走了十余里,来到另外一个山谷之中,虽然仅有里许方圆,却草木幽深而极为僻静。
山谷的尽头,有个山洞。
邛山带着众人走入山洞,道:“狐儿谷,曾为我修炼之地。各位就此安歇,不过……”他稍作迟疑,道:“不过,我另加几条规矩,各位离去之前,不得靠近村子,不得骚扰族人,不得擅自走出狐儿谷。我将守在谷外,有事随时吩咐!”
文桂与郭轩、盛怀子点头答应。
不管规矩如何,姑且安顿下来。
山洞为天然而成,干爽且又宽敞,另有一个洞穴,仅有两丈大小。
文桂将肩头的于野放在地上,与他交代两声,却没有回应,便与郭轩、盛怀子联手将他搀扶到洞穴中,又搬来一块石头堵住洞口,遂又另行开凿石室,设置阵法禁制,安置各自的住处……
“砰、砰——”
飞剑劈砍石头的动静接连不断。
于野瘫坐在黑暗中,眉梢微微耸动,他很想坐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光芒一闪,他身旁多了一道小巧的人影,从他纳物铁环中找出几面阵旗抛向四周,所在的洞穴顿时笼罩在阵法之中,她又找出丹药塞入他的嘴里,帮他坐直身子,更换破烂的衣袍,并以丹药外敷后背的创伤,再以法力接驳断骨,最后拿出灵石布满洞穴。
一番忙碌之后,看着于野置身于浓郁的灵气之中,她这才融入他的体内,躲在气海深处默默守候。
……
狐儿谷。
邛山坐在谷口的石头上,凝神端详着一旁的石壁。石壁刻着几道痕迹,刻绘着一头灵狐。或者说,一头灵狐奔跑在旷野之上。
他伸手抚摸着石刻,眼光中露出追忆的神色,
他不知道他爹是谁,却记得娘亲临终前所说的一句话:你不是人,你是狐儿。远离人族,方能生存……
幼小的时候,他总以为他是人,于是亲近人族,并模仿人族的一言一行。当他的娘亲为人族所伤,悲痛的他终于悔悟,亲手在山壁刻下一头奔跑的狐以示铭记,并将栖身的山谷命名为狐儿谷。而成为人的念头始终难以磨灭,于是他苦心修炼,最终成为狐族的长老,而他却毅然而然离开了灵狐村,只为走得更远,踏上更高的境界。为此他闯荡妖域,并不惜困在灵崖地牢百年。而他稍有成就,又不得不返回家园。因为他遇到于野,对方是唯一降服、并敬重他的人族修士。人族有句话,士为知己者死。于野未必便是知己,他也不愿轻易送死,却不妨他有所作为,他这头老狐与人族没有什么不同。
他是狐儿,他也是人……
“长老——”
一位年轻男子穿过山野小径而来,他在谷口停下脚步。
邛山收回纷乱的思绪,稍稍整理衣着,这才伸手抚须,微微颔首道:“邛岭,族老有何话说?”
男子叫邛岭,筑基修为,举手躬身一礼,道:“你躲过灾祸之后,莫再返回,灵狐村或将封禁,从此与世隔绝!”
“族老怎知我避祸而来?”
“若非避祸,你与几位人族修士怎会躲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而你该知晓,每当外人入村,便会断绝本族的一条出路,族老他也是无奈啊!”
“嗯,灵狐村的出路已所剩无几,此乃邛山之过!”
邛山神色一黯,却又忍不住问道:“这些来,奎木一族有无寻衅之举?”
“你走了三百年,奎木族先后寻衅百次,均被我一一击退,你倒也不必担忧!”
邛岭告辞离去。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邛山默默念叨几句,带着萧瑟的神情缓缓闭上双眼。
在外,他是狡诈机敏、神通百变的妖修高手。一旦回到灵狐村,他便成了一个闯祸的罪人而惶惶难安。他倒想借机对付奎木族,弥补以往的亏欠,而在族人看来,他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转瞬之间,一年过去。
狐儿谷与灵狐村所在的山野并无季节变化,依然是草木繁盛的夏春景象。
文桂与郭轩、盛怀子相继走出山洞,各自舒展着筋骨而相视一笑。
“自从抵达妖域之后,从未这般的轻松安逸!”
“不过短短一年,文兄的修为大有精进!”
“已是元婴七层的境界,可喜可贺!”
“呵呵,莫忘了银湾一日、世间一年的说法。我如今的境界与两位元婴九层的高手相比,不值一提啊!”
“照此算来,你我来到域外已达数十年之久?”
“不少于五十年!”
“不知于兄弟的状况如何?”
“他洞府封有阵法,想必已无大碍,眼下唯有耐心等待……”
三人陪伴于野闭关疗伤之余,不免外出透口气,却记着邛山的规矩,再未走出过山谷。而文桂渐渐奈不住寂寞,与郭轩、盛怀子换了个眼色,身形一闪往上飞去,转瞬已到了百丈高空。
“呵呵!”
文桂欣喜不已。
所谓的秘境,与寻常之地没有两样。倘若就此施展遁法而去,不知能否直达妖域。
而数百里外,似有状况……
文桂尚在凝神张望,忽然法力迟滞,脚下失去凭借,禁不住一头栽了下来。他吓得大声惊叫,尚在仰望的郭轩与盛怀子也是目瞪口呆。眨眼的工夫,他“扑通”摔在山谷之中,急忙狼狈爬起,却见邛山怒气冲冲而来——
“文兄,你岂敢坏我规矩?”
“不敢、不敢!”
文桂一边扑打着身上的草屑,一边连连摆手致歉。
“呜呜——”
恰于此时,山谷外突然传来几声嚎叫,虽然相距遥远,低沉悠扬的嚎叫声却令人头皮发紧、神魂战栗。
邛山脸色一变。
郭轩与盛怀子面面相觑。
与此瞬间,便听谷外响起杂乱的人声。
邛山的神情纠结片刻,道:“文兄,能否随我走一趟?”
文桂也是弄不清缘由,愕然道:“何事?”
“奎木族侵扰灵狐村,族人有难!”
“奎木族?”
文桂更加糊涂,道:“莫非与两位妖王有关?”
“全无半点干系!”
邛山话语极为肯定。
文桂顿时放下心来,伸手一拍胸脯,道:“既然邛兄发话,文某岂有不从之理。郭兄在此看守狐儿谷,盛兄,你我便去见识、见识入侵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