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道上。
一老一少疾行而来。
两人身着道袍,头顶束着道髻,均为修仙者的装扮,只是年老的昂首挺胸,精神矍铄,年纪小的却面带思索之色,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脚下的大道起始天凤城,直达朱雀仙门的天鸣山,又恰逢天鸣法筵的日期临近,途中不时能够见到路人的身影。其中有凡人,也有修士,或匆匆赶路,或在道边小憩,欣赏着远山的景色,享受着树荫下的凉风。
这一老一少便是来自天凤城。
未到午时,天鸣山已然在望。
“小师弟,前方便是天鸣山了!”
“……”
“为何不言不语?”
“我在查看图简。”
“在此歇息片刻!”
冷尘放缓脚步,伸手示意。
于野跟着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就此驻足远望。
十余里外,山高如屏,白云环绕,气势恢宏。
天鸣山。
玄凤国朱雀仙门的道场所在。
据悉,天鸣山的主峰上,有座巨大的天台,名为朱雀台。七月初九的那一日,将有来自各国各地的仙门弟子齐聚朱雀台,轮番讲经论道,切磋修炼术法,是为天鸣法筵。届时的规模颇为庞大,且人数众多、高手云集,堪称蕲州仙道的一次盛会。
云川仙门也在受邀之列,于是派遣弟子远道而来,却并非为了共襄盛举,而是要毁掉这场盛筵。
于野在权衡多日之后,担下了此次的重任。
与其想来,既然不能袖手旁观,倒不妨接手此事,以免听从他人的摆布。即便凶险莫测,至少小命攥在自己的手里。何况他曾经火烧北齐山,未必不能再次一把火烧了天鸣山。
正如所言,为了让这把火烧起来,他要查看天鸣山的舆图,记下苍术搜集来的相关讯息。
天鸣山的朱雀台,乃是一处着名景观,为了招待各方仙门同道,将于六月初十对外开放。
此外,有五位金丹高人坐镇朱雀门。门主,为令狐北;四位长老,分别是仲瑄、董然、广元与何泉之。各自门下另有二十多位筑基弟子,与四、五百位炼气弟子。如此修士众多的一家仙门,足以傲视整个玄凤国,并与其他四国的仙门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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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另外四国的仙门,苍术在玉简中也有记载:齐国的仙门,以天晟门为尊,门主苏丘子;云国,以天云门居首,门主荀原;卫国,玄庭门,门主穆元子;中山国,自然是云川仙门一家独大,门主则为邪罗子。
五大仙门之外,蕲州还有为数众多的小仙门。譬如溟夜所在的玄灵门,以及遭到灭门之灾的玄离门,等等。此次受邀的仙门便有一百多家,将有上千之众齐聚天鸣山。
“小师弟,此处并无外人,且说说你的计策,以便老哥哥帮你参详一二。”
冷尘挥手扇着凉风,很是炎热的样子。而一位炼气九层圆满的高手,早已寒暑不侵。他之所以故作姿态,无非借机问话而已。
于野的思绪回到眼前。
“什么计策?”
“说说你如何毁掉天鸣法筵啊!”没人知道于野的计策,冷尘也是如此,恰逢结伴外出,他自然想要问个明白。
而于野却敷衍道:“改日再说不迟。”
冷尘不甘作罢,抱怨道:“事关重大,你不该有所隐瞒。”
于野摇了摇头。
这位老师兄虽然对他提携关照,并拾掇他接手天鸣山之行,却依然对他抱有疑心,或者说不相信他能够毁掉天鸣法筵。
而行事之前,他不喜欢透漏口风,否则便将迎来更多的质疑,结果就是他什么也干不成。
“尚未抵达天鸣山,你让我从何说起?”
“这个……倒也在理,我是怕……”
“我答应师兄,绝不莽撞行事。”
于野抬脚往前走去,又就势转了个圈子,伸手指向远处的山野,扬声道:“难得外出一趟,岂能错过这大好景色——”
有了他的承诺,冷尘心下稍安。
“小师弟,你也懂得风景之乐?”
“莫为浮云乱,风物放眼量!”
“竟然记得我这句话,你倒也有心了!而彼此景色不同,风物各有千秋!”
“老人家境界高深,小子获益匪浅!”
“阿谀奉承……”
“嘿……”
有关景色与风物之说,来自于玄慧山的一段对话。
一老一少并肩而行,一路说说笑笑。
天鸣山,愈来愈近……
天鸣山。
天鸣山的主峰高达千丈,却像是削去了峰尖,于峰顶形成一个巨大的山坪,并有一圈精美的玉石栏杆环绕四周。便在这百丈方圆的山坪当间,是一座十丈大小、三尺多高的方形石台。石台的正中,则是竖着一根十丈高的白玉石柱,不仅有层层符文禁制所笼罩,还有一只石刻大鸟环绕其上。大鸟应为传说中的神鸟,朱雀。其鸟首、双翅、尾羽,皆栩栩如生。尤其它一飞冲天的姿态,彷如叱咤九霄,又似气吞山河,令人举目仰止而不由得心生敬畏。
此处,便是朱雀台。
这日的正午时分,宽阔的朱雀台上走来三人。其中一人为中年光景,个头粗壮,络腮胡须,不怒自威;另外两位是老者的相貌,一个须发灰白,脸色有些阴沉;一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样子。
天色正好,但见远山苍茫,云天浩渺,长风龙吟,气象万千。
“嗯,不愧为朱雀台!”
“此间灵气汇聚,堪称仙家福地!”
“难得苏兄与荀兄来访,令某自当陪同游览一番!”
出声夸赞的阴沉老者,便是齐国天晟门的门主,苏丘子;随声附和的中年男子,乃是云国天云门的门主,荀原。慈眉善目的老者,则为此地的主人,朱雀门的门主,令狐北。
“朱雀门举办天鸣法筵,我苏丘子当然要登门道贺!”
“邻家有喜,理当同贺!”
“呵呵,多谢两位的深情厚意。蕲州仙道皆如你我这般和睦,五国仙门又哪来的恩怨纷争!”
“嗯,卫国的穆元子自命清高,不问俗事,姑且也由他。而云川门的邪罗子却不甘寂寞,他的崆峒境出了乱子之后,竟派出弟子四处寻衅报复,真是岂有此理!”
“不仅于此,邪罗子一直在寻找那批宝物的下落,据说他门下弟子的足迹已涉及海外,可见他野心勃勃而所图甚大!”
“哼,多年来我忍他让他,他却得寸进尺。改日我定要寻他理论,哪怕撕破脸皮也在所不惜!”
“苏兄若是前往云川峰,到时候算我一个,即便邪罗子找到宝物,也不得藏私。我五国仙门同气连枝,岂容他为所欲为……”
“呵呵!”
令狐北见两位老友的怒气难消,遂微微一笑,安慰道:“两位道兄稍安勿躁!且待此间事了,我走一趟卫国的玄庭门,与穆元子道明利害,请他与你我三家同往云川峰,向邪罗子讨一个说法!”
苏丘子与荀原点了点头。
令狐北一甩大袖背起双手,转而仰望着高大的石柱。他依旧是慈眉善目的样子,而两眼中却闪过一抹冷意,自言自语道:“这些年来,邪罗子自诩高明,始终动作不断,而你我也没有闲着……”
……
天鸣山下的三五里外,有个小镇子,雀鸣镇。
镇子为远近的山民聚集而成,仅有数十户人家,而酒肆、店铺、客栈倒是一应俱全,再加上天鸣法筵的临近,各方修士陆续聚集而来,小小的镇子竟然已是人满为患。
于野与冷尘抵达雀鸣镇已是午后时分。
而寻至一家客栈,却被告知客满,遂前往另外一家客栈,结果依然未能找到住处。
两人只得四处闲逛,最终在一家酒肆门前抢了一张桌子坐下,没想到酒菜的价格极为昂贵,一坛酒与五斤肉竟然收取两锭银子或折价两块灵石。
“太黑了!”
冷尘气冲冲走出酒肆,一把扔了手中的肉骨头,嚷嚷道:“五斤肉竟有三斤骨头,这掌柜真的黑了良心!”
于野倒是不气也不恼,慢步来到街道上。
冷师兄以为山野小店吃喝便宜,便要做一回东道,谁想竟被讹去两块灵石,着实让他肉疼不已。
所谓的街道,不过是一条碎石路。路旁的一间间房舍,便是酒肆与店铺、客栈。还有成群的修士在来来往往,应该都是找不到住处而不得不在街头游荡。
午后的日光,依然光芒刺目。
随风飘来的几声蝉鸣,使得混乱的小镇更添了几分燥热与不安。
“我修行百年,竟被一个山野鄙夫欺负,实乃奇耻大辱……”
冷尘气愤不过,仍在嚷嚷着。
于野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四周围观者的一张张笑脸,他禁不住有些尴尬,急忙扯了扯冷尘的袖子。
身为修士,随处可以安歇。既然客栈已满,找个凉爽之地露宿便是。
于野奔着镇外走去。
冷尘竟然没有跟来,反倒是纠集几个修士去找酒肆的掌柜讨要说法。
而掌柜的虽为凡俗莽夫,却有仙门的庇护,根本不怕外地修士,操起尖刀便撒泼拼命。
冷尘与几个修士皆始料不及,又不敢动手伤人,只得抱头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