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洪宪皇帝不得不承认,父皇年老后或许越来越昏庸、执政手腕日渐偏于软弱,不复当年的励精图治,但至少在调和家国和朝政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方面比他强得多,总还不至于搞成眼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怀安之役的惨败成为一道分水岭,此前千禧朝对女真金国采取守势、对战天鹰叛军保持攻势的战略格局彻底被打破,如今面对战天鹰大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他也已明显居于下风,至此,千禧帝国无论是对西部叛军这一内忧还是对来自东北边疆的外患,已全面处于守势,而且对战天鹰几乎没了多少还手之力!
即便是采取守势,也必须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支撑、好好布局才行,洪宪皇帝只好急令兵部在太行山各关隘构筑要塞驻重兵布防,且频频往关中地区调兵遣将、严防宣德军乘胜南下,可谓焦头烂额, 再也顾不上脑子里那个宏大的帝国复兴蓝图,眼下光是抽调手中有限的兵力四处堵塞漏洞就够他忙活的!
殚精竭虑地做出上述巨大的努力之后,他依然无法有效遏制战天鹰叛军往周边地区进一步扩展势力的步伐!
如今,他对战天鹰叛军可说是已经无计可施,唯独能让他稍稍安心一些的,是来自东北边疆女真人的这个更大威胁还有能干的大姊为他抵挡,暂且无忧。
是的,他不愿跟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姊分享朝政大权,却不得不依靠英明神武的大姊替他抵挡大兵压境、虎视眈眈的女真铁骑。而且眼下看来这还不够,在他派出的几支大军先后被来势汹汹的战天鹰吃掉之后,他还不得不指望大姊分神来帮他对付战天鹰这帮看起来不打眼、却同样非常难缠的江湖草莽。
于是他特意来到坤宁宫探望前太子妃、如今的高皇后,最近他忙得经常连饭都顾不上吃,已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来高皇后这儿了。今儿洪宪皇帝百忙中抽空前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跟一向恩爱的娇妻团聚,而是因为灵缇正在这儿陪伴舅母。他跟缇儿探讨了一下尊她的外祖母、前杨皇后为慈宪皇太后的事宜,不外乎是希望缇儿传话,向大姊表达善意。
赵凤吟听灵缇说起此事之后,心知皇弟又在打自己的主意了,她不胜感慨,皇家的亲情比纸还薄,父皇父子俩都一个德行,但凡用得到她的时候就会对她的生母好点。娘能被尊为太后她自然求之不得,可皇弟明明已将他的生母郭妃追谥为孝章皇太后,本朝历代从来没有分处阴阳两界的后妃并列为皇太后的先例,而且她觉得也不吉利,只得婉拒了皇弟的好意。
可正如赵凤吟曾对无月说过的那样,自从她由父皇手中庄严地接过帝国支柱铁军之兵符的那一天起,她便肩负起了保家卫国的重大责任和神圣使命,无论对皇弟有多么不满或者是否情愿,她也必须竭尽全力,她可以不帮自己的皇弟,但无论是为了维护自身的重大利益、还是说得冠冕堂皇一点的既为国又为民,她都必须挺身而出!
然而在对付战天鹰大军的问题上,她跟皇弟一样深感无力,她能动用的江湖力量唯有天门,天门的传统势力范围是南武林,而战天鹰叛军的根据地在山西云中一带,起事后长期转战于山西与河套地区,目前其势力范围正在向华北大平原渗透,逐渐逼近千禧帝国的统治核心地带。
以上地区全属于原本由罗刹门所控制的北武林,天门在当地缺乏民众支持的基础,实在是鞭长莫及。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由于当初还是太子的洪宪皇帝在郑天恩的怂恿下力主剿灭罗刹门,导致山西、河套地区成了江湖势力的真空地带,在战天鹰造反作乱之后,这个灾荒瘟疫不断的地区的农民们纷纷揭竿而起、群起响应,才会闹得声势越来越大。
随着通过无月跟罗刹女王之间的飞鸽密函往来,赵凤吟对罗刹门的情况了解得越来越多,她很清楚罗刹门对皇朝而言也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而且她跟罗刹女王之间似乎天生就是对头,虽然都深爱无月,可恰恰因为这个又使得她俩成为水火不相容的情敌,毫无和解之望,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
然而她反复权衡利弊、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打算暂且利用一下这股江湖势力来制衡难缠的战天鹰叛军,指望罗刹门扑灭叛军不现实,不过至少能适当削弱当地民众目前对叛军的踊跃支持吧?
为此,她专程回到京师,在逸心殿跟洪宪皇帝做了一次长谈,一方面为娘的事儿做出答复,以感谢的语气婉拒了皇弟的好意,另一方面也想说说自己的思路。
对洪宪皇帝而言,同意大姊的措施就等于彻底否定了自己当年对罗刹门采取铁腕政策的做法,而且他的忧虑也不无道理:“不知皇姊想到过没有,当年济南府北郊的泺口大战足以证明罗刹门之凶悍,后来的种种迹象表明,罗刹门中不时有女真人出没,虽然没有确切证据表明罗刹门跟女真金国有着紧密联系,毕竟京师也有不少做贩马生意的女真人、金国也有不少中原商人,可终归值得警惕。”
赵凤吟默然颔首,截止目前,她几乎已能肯定罗刹女王就是慕容领地之霸主,而不可一世的罗刹魔女便是更加恐怖的齐天格格!可那又如何?那对母女对金国的兴趣显然远远大于中原江山,至少眼前是这样,至于赵家江山千年不倒?那不过是神话而已,她能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尽量延缓千禧帝国的轰然坍塌而已!
在她看来永远没有一劳永逸的所谓绝对良策,任何危机都只能采取相对更妥善的办法来解决,这一指导思想始终贯穿于她的治国和治军思路中,截止目前效果良好。与之相对的是,皇弟屡屡采取雷霆行动想一举拔除隐患,而非釜底抽薪、去掉令这些隐患滋生的根源,结果只能适得其反,无论是当年围剿罗刹门、还是如今对付战天鹰,莫不如是。
洪宪皇帝沉吟片刻,接道:“很显然,郑天恩当年的疑虑很有道理,罗刹门同样也是一个毒瘤,皇姊这样做不啻于引狼入室、后患极大,恐怕不得不慎重考虑一下。”
赵凤吟叹道:“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这个臣姊也反复掂量过,这么说吧,如果说罗刹门是一丸毒药,但至少毒性相对温和些,而战天鹰则是迫在眉睫的剧毒。皇弟的意思其实我明白,是希望臣姊出头对付战天鹰,至少遏制住他向华北大平原挺进的步伐,可是天门的传统势力范围在南武林,对战天鹰起不到多大的牵制作用。”
“皇姊帐下不是还有战无不胜的两支铁军么?若是分兵一半南下,朕再由全国抽调部分兵力相助,对付战天鹰叛军应该没多大问题吧?”
赵凤吟苦笑一下,说道:“自从怀安之役惨败,目前朝廷能调动的机动兵力极为有限,且官军士气不振,以梁红玉之能率三十多万精锐之师出征、居然也以惨败告终,便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请恕臣姊直言,即便皇弟能再凑齐三十万这样的大军随同出征,对臣姊恐怕也没多大帮助,而且他们一旦出现怀安郡那种溃逃局面,反而会对大军的士气造成沉重打击。”
这下轮到洪宪皇帝默然,他并非庸才,梁红玉等一大批朝廷忠臣良将、栋梁之才尽毁于怀安之役,令他心如刀绞,其惨败之根源何在他也很清楚,麻烦的是眼下他根本无力加以消除,就好比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消除中原社会各阶层对朝廷的严重不满一样,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赵凤吟叹道:“在这种情况下,别说臣姊分兵一半,即便尽起宣辽军和宣府铁骑主力南下,跟战天鹰叛军倾力一搏,也不过能稍抑其凶焰、保住华北大平原不失而已,可同样虎视眈眈的女真金国又咋办呢?”
洪宪皇帝脸色一变,惊道:“局面居然恶化到如此程度了么?竟连皇姊都拿战天鹰叛军这群江湖草莽束手无策!”
赵凤吟心绪沉落,“事到如今,咱姊弟俩还有啥好争的?臣姊今儿说的都是真心话,绝无半分虚言。所以就眼下来看,借用罗刹门的势力及其在北武林的广泛影响力,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对付战天鹰叛军对华北大平原的渗透,似乎已经是唯一的办法!”
洪宪皇帝沉吟半晌,皱眉说道:“可这里面还有许多问题,首先罗刹女王愿意对付战天鹰么?其次她即便愿意,恐怕也无力对抗连朝廷大军都没法剿灭的这股叛军吧?”
赵凤吟言道:“只要罗刹女王复出,无论她是否乐意对付战天鹰,双方在山西与河套地区都必然会发生利益冲突;另外战天鹰活动的地区属于罗刹门的传统江湖势力范围,罗刹门那些分舵在各地都拥有相当的民众支持基础,只要罗刹门各分舵恢复公开活动,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制约战天鹰叛军照目前的趋势不断发展壮大的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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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玉皇顶凌霄别院,极尽奢华的内室中,鹅黄锦帐、鸳鸯绣榻。
无月已跟绝世大美人颠鸾倒凤、春风数度,见潮红满脸的凤吟急剧起伏的酥 胸渐渐平复,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他笑了笑说道:“听灵缇说起,最近长公主殿下忧国忧民、日理万机,这次风风火火地把草民召来侍候,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这点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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