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也应邀参与了这次会议,听到这儿不由得微微一愣,没想到皇弟这次的胃口竟这么大,想一口吃个大胖子么?父皇驾崩前都没有这么大的气魄。当然她不会多嘴去说什么,毕竟这次除了宣辽军和宣府铁骑之外,帝国精锐之师可谓倾巢出动,加上将帅得力,最终大获全胜也并非不可能。
她跟在座的梁红玉当众交换了一下意见,其实主要是想听取一下梁红玉的战略构想,结果非常满意,让她亲自排兵布阵,恐怕也只能这样做,她之所以选择当众跟梁红玉沟通,也是为了避避嫌疑。
梁红玉殿前接旨,拜辞洪宪皇帝和长公主殿下之后,马不停蹄地率大军沿燕山山脉南麓悄然西进,继而沿古长城折向西南,打算出其不意地直捣战天鹰的老巢、也是这个草莽政权之首府云中郡!
面对来势汹汹的梁红玉三十余万大军,战天鹰不敢怠慢,急令朔州王韩栋率所部迎敌,军师尚比干亲赴前线指导作战,同时命驻扎在河套地区的宣德王池必赖分兵支援韩栋。
梁红玉率大军出怀安郡六十余里外安营扎寨,在位于聚星村外的中军帐中,她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在几个幕僚的协助下,对照着军事地图,在沙盘中那些被五颜六色的小旗标识出来的地方指指点点,跟副帅段世恒等手下高级将领们商议了整整一个上午。
为抢占先机,最后梁红玉果断决定,由段世恒统兵十余万,兵分三路猛攻朔州军杨震所部驻守的天成郡、长青郡和弘州这三座互为犄角之势的城池;后方的怀安郡是大军的粮草辎重后勤保障基地,也是前线跟宣府军镇之间的交通枢纽,战略地位极为重要,她特意委派精明强干的史国良率十万重兵驻守,不容有失;周处之率轻骑兵两万出敌不意地突袭云中城,打乱战天鹰大军的战略部署,常山将军黎亨率步兵三万悄然尾随其后……
梁红玉率本部孟州军两万坐镇中军帐,德胜将军洪亮率本部兵马四万作为大军的战略预备队。
众将领命之后,手持主帅调兵的令符纷纷行出大帐。不多一会儿,帐中仅剩梁红玉一人,站在沙盘前继续凝目沉思……
这时两个孩子走了进来,亲热地叫着大帅。梁红玉不禁黛眉微蹙,她治军严明,没有她的召见、何人竟敢擅闯她的中军帐?同时她也很窝火,巡守在帐外周围的女卫们都是干啥吃的?
她怒容满面地抬头,微微一愣,冷若冰霜的娇靥上顿时冰河解冻,笑吟吟地道:“翔儿、小虎,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鬼!我还以为是哪两个冒失鬼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擅闯我的中军帐呢!”
这俩孩子一个叫段翔、一个叫史小虎,分别是段世恒和史国良的儿子,眼下都还不满十一岁。由于连年征战,朝廷兵源日益匮乏,所以也跟罗刹门和战天鹰大军一样设有童子军机构,对孩子们进行严格的军事训练,给部队源源不断地输送后备力量。不过除非军情异常紧急,童子军通常不会参加战斗。他俩便是童子军成员、随军分别跟在各自的父亲身边。
由于率军同时驻扎在辽河前线,梁红玉跟他俩的父亲经常碰头,协调防务、粮草和相互支援等相关事宜,跟这两个小鬼经常见面。她一向喜欢孩子,闲暇之余最爱逗这俩孩子玩,跟他俩都挺谈得来。
她的丈夫和儿子当年均在浑河一线跟女真军恶战时光荣捐躯,从此就剩她孤家寡人一个;而段翔的娘在他三岁时就走了,为了照顾好独生爱子,段世恒也没再续弦,父子俩从此相依为命。或许因为各自的家同样早已残缺不全,她跟段世恒父子俩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对段翔也就加倍疼爱一些。
小虎笑嘻嘻地道:“咱们无事的话可不敢登大帅的三宝殿,翔哥是给大帅送礼物来啦!”
梁红玉这才发觉段翔的双手藏在身后,对他笑道:“我是你俩的阿姨,本该我给你们礼物的,可军务繁忙,在辽东时阿姨经常忘了给你们这两个小鬼带礼物,翔儿反倒送了不少给我,想想都觉得难为情,翔儿,这次你又要送给阿姨啥礼物呀?”
“大帅猜猜。”段翔调皮地冲她眨眨大眼睛。
梁红玉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几圈,这孩子脑瓜不太好使,可性子倔犟异常,没事儿时最喜欢做些小玩意儿,而且无论做啥都特别专心认真,曾送过手工制作的孔明灯、乌木梳子、由机簧控制能相互搏斗的小木头士兵和珍珠耳环等物件给她,想了半晌均不得要领,她只好乱说一样了:“不会是玉钗吧?可你明明知道阿姨不爱戴这些的。”
段翔不满地撇撇嘴,“大帅根本就没用心猜,也罢,瞧在您正在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军务特别繁忙的份上,这次就不为难您了。”言罢伸出双手,手心捧着三枝美丽的绛红寒梅。
梁红玉眼前一亮,高兴地道:“阿姨最喜欢绛梅啦,难得翔儿有心,阿姨好喜欢这次你送我的礼物,谢谢翔儿啦!”言罢伸手便去接花。
“大帅别急,让孩儿替您戴上。”段翔在她的护心镜上插一枝、束腰上插一枝,最后一枝打算插在她的斜飞宫髻上,可个头只及大帅的胸口,他竭力垫起脚尖也够不上。
梁红玉原本打算把花插到花瓶里慢慢观赏的,却没想到他做出如此孩子气的举动,心想自己一把年纪,头上插花岂非成老妖精了?可念及翔儿性子倔犟异常,若不依他多半会跟她啰嗦个没完,索性也就弯腰低头,让他把花插到自己的发髻上。
段翔后退几步,目光灼灼地仔细打量她半晌,一付评头论足的模样。梁红玉被他盯得颇有些不自在,这孩子脑子一根筋,干啥都如此较真儿,连看人都看得这么痴,不禁瞪了他一眼,笑骂道:“翔儿这是咋啦?是阿姨脸上长出了一朵花,还是你突然变呆子啦?”
段翔拍手说道:“老天,大帅真是好美啊!戴上这枝花儿可就更美啦!小虎,你说是不是啊?”
小虎瞄瞄大帅,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是啊。”
梁红玉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想要挽镜自照的冲动,自从丈夫阵亡之后,记不清已有多少年没照过镜子了,她几乎都忘了自己到底是啥模样,长期的戎马生涯、浴血奋战,同僚之间的交流通常都比较严肃,很少有人象翔儿这样赞她貌美的,如此天长日久,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人。
想起这一点之后,女人爱美的天性似也回来了,若是别人对她这样说她只会当作是放屁,可翔儿不同,就象他做的各种小玩物都有板有眼一样,他说的话就是板上钉钉,却无半分虚伪和奉承。所以她没必要再问翔儿这句话是否发自内心,而是扪心自问:我难道真的还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么?
同时心中还隐隐生出一股暖意,多少年了,她身边这么多人包括大批女卫,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贴心。怔神间但听小虎在一边催道:“翔哥,小班头他们还在等着咱们呢,该走了。”
段翔说道:“你先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小虎冲梁红玉弯腰施礼,叫声大帅便风一般跑了出去。梁红玉将段翔拉到交椅上一起坐下,右手拿起点心一口一口地喂他吃,左手挠挠他的头发问道:“翔儿,最近又跟其他孩子打架没有?”
段翔点点头,嘴里塞满了东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咽下点心后说道:“这几天尽遇上说话不算数的家伙,前天东亭让我上午卯时到辕门跟他会合,一块儿去附近林子里打猎,结果我站在辕门外等到中午他才来,害得我被冷飕飕的狂风刮得感冒,自然得狠狠修理他;昨天铁柱约我一起去河里破冰抓鱼,我冰窟窿都打好了,钻进冰水里潜泳大半天,捉了一箩筐大鱼仍不见他来,回去后我忍不住就……”
听他说了一大堆,大多都是遇上背信弃义之辈,见他气得双眼发红,梁红玉不由得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姨经常劝你,性子别那么倔,对人待物不要那么较真儿,你以为每人都跟你一样、说一不二呀?这世上的伪君子和忘恩负义之辈多了去了,你都打得过来吗?”
段翔仰起小脸呆呆地瞅着她,认真地道:“可大帅咋就不象他们呢?”
梁红玉笑道:“因为阿姨跟你都是一样的臭德行呀!这一点翔儿可不象你爹那么圆滑,看来你这付倔性子是来自母亲的遗传。”
段翔双眼倏地涨红,半晌后才幽幽地道:“应该是了,我想,我娘不仅跟大帅一样性子倔,而且应该跟大帅一样美丽……”
“翔儿,可是想你娘了么?”
段翔重重地点头。
梁红玉柔声说道:“可怜的孩子,往后就把阿姨当作你的娘吧。”边说边把他揽入怀里,怜惜抚慰一番。
段翔上身僵直,拒绝她的怀抱,而且离得更远了些,一本正经地道:“大帅是女人,我是男人,常言道男女授受不亲,男人和女人不能搂搂抱抱的。”
梁红玉不禁莞尔,“翔儿只是一个小孩,至少现在还算不上是个男人,被阿姨朋友式的拥抱一下怕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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