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啐道:“我那是来看你又踢被子没有,小时候你常这样,师父不得不每天半夜起床过来检查一下,帮你盖好被子免得着凉,逐渐养成习惯,每到半夜便会醒来,到你床边看看才放心。哼哼~若真换了我,我会感激涕零,房门大开,欢迎别人夜夜来关心我、替我盖被子!”
他皱眉道:“求求师父,以后别这样了,害我都有了心理障碍。我已经长大,知道该怎样照顾自己,”
美妇在他脸上啵啵有声地重重香了两口,笑道:“可是在我眼中,你始终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师父的乖宝宝~”
他发出一声惨叫:“非礼呀~”声音凄厉,看他的神情不象开玩笑,很痛苦的样子!
随即气急败坏地抱怨道:“您、您咋能这样?也不经人家同意!”
美妇气道:“咱师徒俩相依为命多年,师徒情深,眼看分别在即,师父亲你两下又咋啦?瞧你叫得那么夸张!小坏蛋,真不该救你,被他们抓走活该!”言罢眼眶一红,很有些伤心。
他似乎已从严重不适之感中缓过劲儿,又嘿嘿笑道:“师父舍得么?”
美妇右手揽住他肩头,让他靠近一些,又在他额上香了一口,不假思索地道:“当然舍不得啦!否则咋会拼命跑来救你?”
他暗自皱眉咬牙,身子轻微颤动,活像强忍痛苦般地说道:“既然如此,咋来得这么慢?再晚一步,我可就不知身在何处,遭受严刑拷打啦!”
美妇黛眉紧蹙,忧心忡忡地道:“刚才我躺着一直在想,怎样才能取信于罗刹女王,让她同意我陪你一起去她那儿,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丧失了警惕……”
他摇头道:“我娘不可能同意,您懂的。”
美妇很不满地道:“我咋总感觉不到你有一点点离愁别绪呢?到了这儿反而一直很兴奋的样子,离开师父难道很开心么?我可是愁都愁死了,真不习惯你不在我身边!岩儿,等见到你娘,记得一定要求求她,好把师父接过去,好么?”
他随口答道:“嗯~我尽量试试吧,可没啥把握。”
他竭力想往后挪动一些,身子却没法移动分毫,心想师父一定不知道自己被点住了穴道,只好提醒她:“师父,刚才我被点住了穴道。”
长孙寒道:“我知道,怎么啦?”
周岩奇道:“您怎么一直不解开我的穴道呢?难道不知,我这样动弹不得很痛苦么?”
长孙寒道:“我又不是没被封住过穴道,当然知道啦,眼下你是痛苦些,我却很幸福,为何要解开?”
周岩皱皱眉,没说话,心知这样的痛苦还得持续一段时间,而且是双重痛苦。
长孙寒幽幽地道:“若非如此,咱师徒俩何曾如此亲近过?都不知你是咋回事,平时师父但凡稍稍靠近你一些,你便象防贼一般离得远远,哪有象咱俩这样生疏的师徒?还别说亲近些,平时家里老不见你的影儿,直到晚饭时间才知道回来!我又不是想怎样,只是希望能和你手拉手散散步,靠近些聊聊体己话儿,师徒间相互多些关怀和体贴,难道这也违背了哪位圣贤之言么?”
周岩道:“您要相信,我心里一直很关心您的,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成天窝在家里婆婆妈妈地没出息,就像萧无月那厮一样!”
长孙寒叹道:“可我是女人,需要你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对我的关怀,我时常想,若那天半夜忽然发觉你来到我床边,仔仔细细地为我盖好被子,就像我对你那样,我一定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言罢不知是幻想到那幅温馨感人的场景还是别的什么,她还真热泪盈眶、泪眼婆娑地凑向他的脸,在脸与脸相隔两三寸处停下,问道:“你说,将来你有没有可能象我说的那样来对待师父?”
如此近的距离,窗外洒进来的淡淡月光下,她的脸异常模糊,而且看得双眼发涨,他只好把目光移向她的双眼,里面深邃而幽远,看得清楚许多,似有模糊的影子在轻轻晃动,两只朝向内侧的眼角上那两个小孔都能看清,正断断续续沁出粒粒芝麻大小的细密泪珠,在眼睑处缓缓汇聚。
他此刻才弄清,眼泪原来就是这样流出来的,他既痛苦又烦恼,忙闭上双眼,他见不得和自己亲近之人流泪,这让他感觉难受,越亲近之人越严重!“您咋真的伤心起来了,其实在那边我也会很想念您的,若有机会,也一定会好好待您……”
师父的话音在暗黑中飘荡:“刚才和黑衣人搏斗时,分明在你眼中看见一抹仰慕之色,可刚才我仔细看了又看,咋又一点儿也看不见了呢?”
他也不知道,更没法回答,他心中也有个疑问,在心中渐渐扩大,带来不安、令他不适,忍了半天终还是问道:“您、您平时半夜跑来替我盖被子,没、没趁我睡着偷袭我吧?”
师父似已恢复常态,把他揽进怀里笑道:“那要看你所说的偷袭指的是什么啦,象这样的嘛,那是家常便饭!今晚我发觉,你若能一直象这样乖,那该多好,早知这样,我也该时常封住你的穴道!”
他吓了一跳,忙道:“千万别!夜已深,该睡了,师父晚安!”
他决定尽量快些入梦,结束这段极其难受的经历,心想:师父若仔细看看我身上,一定会发现许多鸡皮疙瘩!
可惜世间之事往往欲速则不达,他越想立马睡着反而越难以如愿,幸而刚才经历一场恶斗,人又年轻,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他总算沉入梦乡,和亲娘相认去了。
做师父的似乎也是如此,越想拉住他,他似乎越想逃离自己,反过来又刺激得她更想牢牢抓住他,似乎恨不得把他栓在自己裙带上……
不过和徒儿不同,今夜她就没打算睡,只想就这样近距离静静地看着他,所以她点燃了烛火,这样能看得清楚一些,她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对眼前这张她百看不厌、桀骜不驯、既倔强又略显狡诈的漂亮面孔,徒儿甚至还没有她熟悉!
周岩在师父怀里呼呼大睡,却不知济南府此刻正暗流涌动。
不少露宿街头的乞丐发现,今夜街巷上暗角处不断有黑影倏突来去,空中衣袂飘风之声此起彼伏,然而乞丐们对此漠不关心,无论多坏的坏蛋也不会来打他们的主意。
周岩在身前挂上写有名字的牌子后,外人虽不知底细,却引起晶丽莱手下潜伏在济南府那些密探的注意,这些密探除了搜集各类情报,在此打探无月的下落乃是最重要的工作,但凡城内外出现可疑的少年都会加以留意,暗中试探。
密探们守候长达数月无果,未曾想却遇上夫人的独子周岩,入夜后在泰昌客栈和长孙寒接头的那个汉子的确是罗刹门密探,在记住周岩身上的主要特征后,一级接一级往上传递信息,火速飞报黑鹰堂堂主晶丽莱。
泺口大战之后,罗刹门总舵虽已撤离济南府,各首要人物均已销声匿迹,但济南府依然是绣衣阁重点监控的地区,由常驻胶东地区的另一位绣衣阁副统领赵长胜负责,这里成了绣衣阁和罗刹门黑鹰堂角逐的主战场。
入夜后,赵长胜在济南府衙自己的临时治所刚躺下不久,便有助手前来汇报,说是发现黑鹰堂密探有异动迹象。他今年四十五岁,出身于皇室,生性坚毅果决,行事有魄力,颇有大将之风,深得太子殿下的赏识,甚至曾隐约向他暗示,若能由长公主手中取回宣府铁骑兵符,便任命他为宣府将军,成为这支铁军的主帅。
他自己也有这个信心,作为皇室核心成员他有此资格,论能力也未必不如现任的宣府将军赵廷,担任这一人人艳羡的高位自然问心无愧。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各类宗室活动上,他与赵廷明争暗斗得挺厉害。
然而他也明白,赵廷的赫赫战功摆在那儿,自己要想取而代之也得拿出成绩来说话,否则太子殿下在不久的将来即便顺利继位,任命他为宣府将军,也很难让那些自诩正直的、固执的内阁大臣们口服心服。
得报之后他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嗅觉,猜测近两天济南府中很可能会出现罗刹门中的重量级人物。最近朝廷虽对罗刹门的活动管控松动许多,甚至有解禁迹象,但郑大人对萧无月可是志在必得,于是他传令麾下绣衣阁高手倾巢出动,对城中各处出现的任何异常情况都要严加监控,尤其是有黑鹰堂密探活动迹象的西城地区!
且说晶丽莱获悉后,除飞报留守围场的大统领北风之外,又以飞鸽密函向远在塞外的夫人汇报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附上手下密探由地门长老长孙寒所描述的、有关那位自称为周岩的少年身上的主要体征。
刚好她率黑鹰堂骨干正在章丘办事,这儿离济南府不过五十余里,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左右便能赶到,于是招集附近人马匆匆赶往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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