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有福说:“这是我们一家人商量出来的,难道我爸一条命还不值一百万吗?”
旁观的人包括李睿之内,听到这话都笑了出来,从这话就能看到郑有福的无耻与贪婪了。
人的性命当然是最宝贵的,无价的,但涉及到交通事故,却都是有价钱的,这价钱还不是老百姓自己定的,而是保险公司给评定的。譬如,类似北京上海这种大都市户口的市民,若是出事故不幸遇难,保险公司要赔偿的话,能赔一百万左右;可要是青阳市文安县这种七县小城市的农村户口的人,可能就只有二十万左右了。换句话说,就算郑有福的父亲真是姚雪菲撞死的,顶了天赔他也就是赔三十万,他却一口要一百万,这真是想钱想瞎了心了。
之前李睿听到郑有福这么说的时候,就想嘲讽他两句来着,想不到他现在当着张泰巍与杨长剑两位警官还敢这么说,也真算是无知无畏了。
张泰巍起身道:“好,就先问到这儿,你在这坐着等我,我马上回来,不许乱走。”
郑有福说:“我回去跟我妈她们在一块呆着还不行吗?”
张泰巍道:“不行。”
郑有福见他对自己恶意满满,完全是偏袒姚雪菲的节奏,大为不忿,想了想,咬牙说道:“这位领导,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县委龚书记,那是我爸的表外甥、我的表兄,这事儿龚书记已经交给你们交警队的教导员冯阔了。”言外之意,就是说张泰巍无权管这事,也提醒张泰巍睁大眼睛,看清自己等人的背景。
张泰巍能被杨长剑叫过来帮忙,自然是杨长剑的亲信,他也早从杨长剑口中知道了这个离奇车祸中所隐藏的各方的背景实力,也已经做出了选择与站队,否则不会一开始就摆明偏袒姚雪菲的态度,因此他现在听郑有福说了这话,冷冷一笑,道:“教导员只负责行政与思想工作,不管具体业务,我才是你们这起案子的负责领导。”
郑有福不甘心的叫道:“你负责也要考虑我表兄是龚书记!”
张泰巍冷笑道:“龚书记要是知道事故真相,也会要求我们秉公执法!”甩下这话,转身走向门口。
郑有福又是气愤又是不甘,目光怨毒的瞪视向他后背,似乎要用目光作剑插死他。
张泰巍、杨长剑、李睿三人走出讯问二室,又来到讯问三室。
郑有文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三人进来,竟然显得很高兴,陪着笑说:“领导你们可回来了,快问吧,有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张泰巍上来就开门见山:“你大伯是怎么死的?”
郑有文听了这个问题明显一愣,表情憨傻的道:“当然是撞死的啦,这还用问吗?”
张泰巍嘿嘿冷笑,道:“好啊,还说是撞死的。想不到给你个机会你都不知道把握,你再这么撒谎下去的话,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郑有文吓了一跳,道:“什么机会?什么法律责任?我……我没说错吧?我说错什么了?我大伯他……他不是被撞死的吗?就血淋淋的倒在车前边,流了一地的血,跟杀猪的场面一样……”
张泰巍截口道:“我警告你,不要执迷不悟。”
郑有文愣住了,陪笑道:“这……这是怎么说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哪……”
张泰巍道:“你与人合谋讹诈当事人的钱财,这个敲诈勒索的罪名要是坐实了,说不定你还要被判刑,你可是做好心理准备了?”
郑有文一脸的茫然,道:“我……我没有啊。”
张泰巍说:“你没有?既然你没有,那明明是你大伯自己往车上撞的,你为什么说成是人家开车撞死你大伯?”
郑有文吓坏了,还以为交警队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叫道:“这……这也不是我说的呀,这是我堂弟说的,我也就跟着喊呗。我是被他叫过去帮忙的,老头死的时候我又没在身边,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这……这可不关我的事情,我不过是出个人力,撑场面来的。我堂弟说不白让我帮忙,要到钱了会分我一点。”
张泰巍道:“好,我再问你,你大伯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毛病?”
郑有文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是太清楚。老头身体不错,天天骑着车子到处跑,应该没什么大毛病……啊,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有心脏病,心绞痛,身上总是揣着速效救心丸。”
张泰巍眼前一亮,道:“可我刚才问你堂弟,他说你大伯只有高血压。”
郑有文说:“心脏病也算是慢性病吧,跟高血压一样,我堂弟可能忘了吧。他刚死了爸爸,脑袋里乱糟糟的,想不到也情有可原。”
张泰巍又问:“说让当事人赔一百万私了,这是谁的主意?”
郑有文尴尬的说:“是我堂弟的主意。他说,撞死我大伯的是个有钱女人,要不然也不会开奥迪,这种有钱人可不能放过,一旦咬住她就得让她大出血,非得让她赔一百万不可。还让我们都帮着说话,说只要能把赔偿金要到手,每个亲戚朋友都有好处。”
问到这,已经从郑有文嘴里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张泰巍就带着李睿与杨长剑出来了。
三人刚出来,迎面撞上一个脸色阴沉、气势汹汹的半秃男人,正是交警队的教导员冯阔。他身后跟着事故处理科的科长刘小宇,似乎是刘小宇报信把他叫过来的。
“老杨,你搞什么搞?”
冯阔先是毫不客气的质问了杨长剑一句,随后转移视线到李睿脸上,轻蔑而怨恨的瞪视他。至于张泰巍,则直接被他无视了。显然他很清楚,这事由杨长剑与李睿主导,张泰巍只是个跑腿干活的。
杨长剑神色淡定的道:“我没搞什么呀。”
“没搞什么?没搞什么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冯阔似乎出离于愤怒了,恨恨地说:“都定性的案子了,你还查什么查?你非要惹得那位……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杨长剑脸色刷的一沉,道:“我时刻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倒是你,还记得自己人民警察的身份吗?”
冯阔气得不行,瞪着他道:“行,你行,那你就查下去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蛮干,有不了好下场!”说完气愤愤的走了。
刘小宇不敢留下来独自面对杨长剑等大队领导,快步追了冯阔去。
杨长剑脸色黑沉的目送冯阔走进办公楼,等到看不见他身影了,转头对李睿道:“李处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咱们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
李睿笑了笑,道:“压力已经来了啊,杨队还撑得住吗?”
杨长剑也笑,道:“撑得住,今天别说是得罪龚书记了,就算是得罪县里所有领导,我也豁出去了。”
二人身后的张小飞听了这话,也是暗暗佩服杨长剑的胆识与勇气,虽说李睿背后站着市委书记,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市委书记也很难顾及到远在文安县的一个小小的交警队大队长,再说,市委书记愿意为了一个大队长而对一个县委副书记出手吗?因此他这么干,是冒着很大风险的,是随时随地会被龚金树报复的,心里为这个老大捏了一把汗。
说完闲话,三人在院子里合计正事。
张泰巍说:“跟这群家属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我还是派人去事发现场找目击者了解一下情况吧。争取尽快搞清事实,还姚主持一个清白。”
李睿有些担心的问道:“如果死者他们村儿的村民偏袒自己乡亲,咬定是姚主持开车撞死老头的,咱们怎么办?你们都是处理交通事故非常有经验的专家,难道就不能通过事发现场的场景与痕迹分析一下,做下事故还原吗?”
张泰巍说:“这个是可以的,不过现场是在一条狭窄的乡间三级公路上,在村民围观、拖车、过路车碾压的前提下,很可能已经被破坏了,不复完整甚至是不复存在了。”
李睿说:“不是有现场事故照片吗?”
张泰巍笑道:“看来李处你对我们交警处理现场的程序了解得很清楚啊。没错,我们交警赶到事故现场后,会现场拍照留证,可是现在有个问题。”
李睿说:“什么问题?”
张泰巍道:“我刚才听杨大队说,我们交警队的人也说是姚主持撞死老头的……”
杨长剑插口道:“这不用说了,教导员冯阔和事故处理科科长刘小宇早已经上上下下的吩咐过了。”
张泰巍点点头,道:“问题就在这儿。如果刘小宇要彻底压死姚主持,那他肯定会派人在照片上做手脚,或前期取巧,或后期ps修改,那照片就没多少价值了,可能无法证明姚主持是无辜的,甚至还会反过来证明姚主持有罪。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可能会在其它的书面材料上做手脚,比如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