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宣太子殿下觐见!
在一名内侍太监扯起嗓子高喧下,李承乾挺直了腰杆子,不无得意地睥睨了一眼在殿外等候的诸位大臣,昂首阔步地进了甘露殿中。
走在殿门外的白玉台阶之上,李承乾沾沾自喜地寻思着,父皇放着这么多朝中重臣与宿老不见,偏偏第一个召见自己,而且还是单独召见,这下可真是露脸了。
哼,看谁以后还敢小瞧本太子。
入了甘露殿中后,李承乾见着父皇双手负背傲然独立,殿中四周的宫女皆是脸色寒蝉若惊,战战兢兢不吭一声地站着。
李承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貌似置身于冰封千里万里雪飘的野外,又仿若置身于冰冷地窖之中,寒意渐生。
冷不丁,李承乾打了个寒颤,有些欺弱地恭声问候道: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
你个不争气的孽障,给朕跪下!
李二陛下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李承乾的问候,缓缓转身阴沉着脸怒骂道:混账,你可知道自己捅了篓子犯了大错?
咚~
李承乾被父皇冷不丁这么一怒喝,心里顿时发毛,双膝瘫软跪倒在地,神情惊骇中透着愕然望向李世民。
李承乾现在越是不知错在哪里,李二陛下心中的怒火越是烧得厉害,劈头盖脸就是一番泼天怒骂。
你这混账,行事为何如此不低调?
你居然让王君实光腚游街,你不长脑啊?你可顾忌过朝廷的体面,朕的颜面?
谁让你擅自出动六率亲卫出动的?什么时候长安城中之事轮到你太子府插手了?
要不要朕将禁卫皇宫的千牛卫统统撤掉,将皇宫都一并交于你手中,让你拿捏着朕的生死啊?
不孝子,孽障,早知生出你这样的蠢材,朕不如生个球出来!
李承乾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捣毁了红楼淫窟,一举铲除了藏匿长安多年的毒瘤,换来的居然是父皇的一顿痛骂,而且从父皇的痛骂之中,李承乾听出了猜忌。
什么叫将禁卫皇宫之责交给自己,拿捏着父皇的生死?父皇不就是在暗示自己有谋逆之嫌吗?
这下可玩大发了!这话从父皇口中说出,这不是嘬死吗?
李承乾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如捣蒜般告罪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敢了。儿臣从未有过不轨之心,儿臣只想做上一件漂亮事,让父皇高兴一回。
咚,咚咚,咚咚咚~
李承乾一边慌乱叫嚷,一边磕得头破血流,大有以死明志之心。
躲在北角寝宫方向的长孙皇后远远瞅着,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的亲骨肉如此作践自己,心里一阵绞着痛。
人心都是肉长,李承乾如此自虐,李二陛下又怎能不心疼?
骂也骂了,训也训了,李承乾又如此虐待着自己,李二陛下这个当父亲的稍稍缓和了脸色,喝道:起来吧,孽障!
声音依旧清冷,但怒意显然骤减不少。
李承乾此时脑袋磕得晕乎乎,疼得厉害,晃晃悠悠起来,口中不滞谢恩。
李二陛下冷声问道:你既已知罪,朕问你,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李承乾闻言,脱口回道:父皇说儿臣做错了,那肯定就是错了。至于到底错在哪里,儿臣不知!
你
李二陛下顿时被呛得哑口无言,刚消减的火气腾的一下,再次燃起。
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再次阴沉如海,心中怨念滔天,痛心疾首极为失望地想道,真是蠢材,废材啊,将来把大唐江山交给这样的太子岂能让朕放心?
当即,李二陛下强压着胸口那团火,转过身挥挥手,喟然一叹道:下去吧,不要在这儿让朕看着烦心。
李承乾显然一点觉悟都没有,多嘴问了一句:父皇,那关押在我太子府中的那些官宦女眷,还有王君实此等败类,如何处置?
咯吱,咯吱~
李二陛下咬牙切齿,夹杂着囫囵说话声道:统统移交给长安府尹。
儿臣遵命!
李承乾浑然没发现父皇的异状,鬼神使差地地又说了一句:父皇,此番捣毁红楼淫窟,儿臣虽领衔挂帅,却不敢贪功。儿臣想为太子府中一干人等请功,还望父皇恩准。
闭嘴!!!
李二陛下再次转身,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地歇斯底里吼道:滚下去,从即日起,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太子府中,禁足半年。半年之后,等你脑子清醒了,你再来见朕。
啊?禁足?父皇,你这是肿么了?
滚滚滚,滚下去
现在的李二陛下被李承乾气得状若疯癫,就差手中持把宝剑,一剑捅死这个不长心的败家玩意。
李承乾这个时候已然被父皇吓到了,显然不敢多呆片刻,悻悻然地转身落荒跑出了殿内。
李二陛下微微闭起双眸,甚是失落地长叹一息道:唉,这就是朕的儿子,这就是大唐的太子,真是造孽啊!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约莫怔怔出神了半个时辰左右,李二陛下平复了下心情,深吸一口气,冲门外喊道:魏卿家年纪不小了,怎能让他在外头长跪不起?来人呐,传魏征进殿。
喏!
陛下有旨,宣谏议大夫魏征入殿觐见
旨意传出,魏征随即起身,进入了甘露殿中
时间逝去如流水,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李二陛下基本没有闲下来的功夫,安抚完魏征,又应付了御史台高士廉和十八名监察御史,直到打发走了大舅哥长孙无忌和中书令房玄龄等臣子之后,这才轮到最后一拨人吏部尚书孔颖达。
孔颖达这老家伙乃是孔圣人后裔,在士林之中德高望重,再加上为人古板恪守礼制,在李二陛下眼中属于最是难缠的角色。
所以,他将孔颖达放到了最后,准备跟这位孔老夫子打上一场持久战。
孔颖达因为在殿外等候的时间有些久,年纪又不比高士廉、虞世南等人小,所以进来甘露殿中时已经是面露疲态,双腿酸软不堪。
这也是李二陛下要的直接效果,不然也不会耍这个心眼了。
兴许是孔颖达的确想着急回府歇息了,一进殿中直接切入主题说道:臣孔颖达见过圣上,老臣长话短说,省得耽误了陛下用午膳的时间。
李二陛下心中冷笑,你个老狐狸,恐怕是自己身体吃不消了吧?
不过他现在也巴不得孔颖达赶紧说完话走人,因为他今天的耳朵都快被这些人磨出茧来了。
当即,他问道:孔尚书尽管直言不讳,朕听着就是。
孔颖达先是致歉了一下,说道:虽说王君实此人乃是魏征魏大人推荐给老臣,但老臣添为吏部尚书,掌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因此老臣亦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还望陛下治老臣一个用人不当之罪吧。
李二陛下嘴角一扬,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玩这种株连的把戏,如果自己因为孔颖达用错了王君实而治罪,那么他天下的贪官污吏都是他这个皇帝的臣僚,他下罪己诏得下到什么时候?
别看孔颖达为人古板,但是花花心思也不少,李二陛下暗暗啐道,你个老滑头,居然跟朕玩以退为进的把戏。
随即,他轻笑着安抚道:孔大人言重了,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你仅仅只是被王君实的伪装所蒙蔽。此时朕不怪你。好了,孔大人可以回去了。
孔颖达闻言,既不称谢也不告退,而是继续说道:陛下,如今王君实出了如此丑闻,肯定不能再留任兵部右侍郎一职了。臣奏请圣上,由兵司郎中薛雄取代王君实,出任兵部右侍郎一职,以为然否?
薛雄?就是当年洛阳王世充一战,身负重伤退出军中到兵部任职的薛雄?
显然,李二陛下对薛雄此人有些印象。
孔颖达点头默认,应道:正是此人。臣观兵部四司诸位郎中,也就此人有资格继任右侍郎一职。
说罢,孔颖达也是心中一阵暗暗叫苦,薛雄到底有没有出任兵部右侍郎的能力,他委实不清楚。但是自从王君实出了丑闻之后,孔颖达觉得王君实就是奸邪之人,说的话就跟臭狗屎一样的恶心。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听了王君实和卢承庆的建议,一时被蒙蔽,想着将薛雄撤换掉,差点毁了薛雄的前程。
孔颖达是个古板的老夫子,这番举措让他有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懊悔。
所以,他想着有必要举荐一下薛雄,算是补偿一下之前对他的伤害。
这也算是薛雄这个从头到尾什么也不知情的人,意外之余机缘巧合下得来的一份福缘吧。
如果郭业在场,定会大骂一句,次奥,因祸得福,狗屎运吧?
孔颖达提议薛雄,李二陛下显然对薛雄以往的经历印象深刻,而且感官颇好。
随即,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赞成道:唔,那就薛雄吧!
说罢,李二陛下肚子饿的咕咕叫,又起了逐客之意,问道:孔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如果没事,就早点回去用午膳吧!
还有!
孔颖达又问道:陛下,如果薛雄出任兵部右侍郎一职,那是否由兵司新任员外郎郭业,来取代薛雄出任兵司郎中一职呢?
郭业?出任兵司郎中?
李二陛下顿时愕然,真是哪里都能扯得到这小子,怪哉!
孔颖达点点头,说道:正是,按照规矩,兵司员外郎继任兵司郎中,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只不过这郭业刚任职兵司员外郎才几天啊,好像资历有所欠缺呀。
李二陛下顿时沉默了下来,轻声呢喃道:是啊,资历是有所欠缺啊,容朕先想想,你且稍待片刻。
说罢,李二陛下双手负背自顾在殿中又绕着圈圈踱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