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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窝在被子里啃手指头,要是被姑姑们看见了,肯定又要说了,因为这个动作不够稳重。淑嘉悲哀地发现,事到如今,她也只有在被子里才能做个鬼脸,啃个手指头了。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淑嘉慌慌张张地翻身起来,今天守夜的是紫裳和青衿,听到声音都披衣起来:“姑娘?”

靠!

淑嘉镇静了一下:“想起件事儿,明儿再说罢。”

两人还是下床过来,挂起帐子,看到淑嘉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吓了一跳:“姑娘。”

凡事有利就有弊,有几个忠心的丫环是好事儿,这会儿却成了麻烦。淑嘉只能说:“江先生前儿不是说他家闺女要出门子么?猛然想起来咱们也得备份礼才好。”

紫裳舒了口气,青衿也垂下了肩,她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了呢。青衿上来要扶淑嘉重新躺下,紫裳上来给她理被子,还说:“江先生那里,姑娘不是已经回了老太爷给了假了么?礼也吩咐下去备着了,今儿您进宫去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回话,想必回儿就有信儿了。”

淑嘉一僵,她听到‘进宫’俩字儿就浑身不自在。青衿奇怪地看了淑嘉一眼,心里琢磨,这是哪句话触到姑娘的心了呢?淑嘉被她看了一眼,缓了过来:“我没事儿了,你们也去睡罢。”

躺好,青衿又去取了一盆冰来:“姑娘都出汗了,擦擦罢。”紫裳就拧了湿手巾。淑嘉擦了脸,紫裳又摇了一回扇子,才放下帐子。两个丫头到外间床上躺下了。

淑嘉这里依旧睡不着。事实上她快要躁死了!

她们家好歹级别不低,有些情报还是知道的,比如,现在有几个跟她年纪差不很多的皇子!

老二比她大三岁——未婚。

老三跟她同年——也未婚。

老四比她小一岁——未婚。

老五及以下比她小太多,不考虑。

淑嘉觉得自己的前途是黯淡无光的。明显的,想混得好,只有抱着胜利者的大腿。她知道胜利者是老四,可惜……老四老婆她已经见到了。最重要的是,老四前头还有俩哥哥没结婚,康熙不可能在哥哥没订下媳妇的时候先给弟弟娶妻的。

再综合最近常看到的董鄂氏,结论出来了——她和董鄂氏,一对杯具,一个老二、一个老三。全tmd是失败者。

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没投好胎!

老三还好点儿(你确定?),要是不幸被康熙看中配给了太子,那人生就不是茶几而是碗柜了!

不会那么点背的,对吧?朋春可是个公爵呢,比自家阿玛还高两大等,对吧?淑嘉好想哭。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再在京里呆下去,她就该玩完了!

正好温都氏也生了,做满了月子,可以接手家务了。淑嘉心里一合计,她正好抽身躲一躲,冷处理好了。八族贵女多得是,就是满洲籍的好女孩儿目前至少能找出一个班的编制来,她淡出了,自然有人上前。

不是她想缩,实在是这头伸不得!她是认命了,可认的是‘被指婚’的命,不是‘被杯具’的命!

反正小侄子的满月酒都办了,温都氏月子也就坐完了,淑嘉第二天把给江先生女儿的结婚贺礼一收拾——备了几份儿,自己的一对荷包一对簪子、观音保的两个装吉祥金锞子的荷包、另代家长给的衣料、首饰——着人送了去。

然后一道烟跑了,她鸵鸟。她还不死心,还想蹦跶一下试试。

天也确实热,今年就没怎么下雨。她又是全家最应该闲的人,温都氏安胎坐月子,于外头消息不怎么灵通,还想让她留在家里帮把手。淑嘉死活不愿意,声称太累了,都瘦了,表示要去庄子上避暑。

温都氏心里很是惭愧,原先自己做事太急,很想架空了小姑子自己当家,现在小姑子如此识趣,她不免对淑嘉的印象又好上两分。温都氏道:“大姑奶奶也将满了月子了,不如等到她们家哥儿满月了,你再走,横竖不过几天了。”正好呢,她也可以趁这两天功夫打发人提前去把庄子收拾一下,给小姑子卖个好。

淑嘉暗道惭愧,被老康一吓,差点忘了外甥满月。

淑娴儿子满月当天,淑嘉与温都氏一道去道贺。看淑娴脸也圆了,笑得也甜了,情知这姐姐过得不错,也为她高兴。淑娴内室里,三人说私房话。淑娴说在屋里很闷,又说:“侄儿满月我也没能去。”

温都氏笑道:“你这就能行动了,把家里收拾收拾了,过两天咱们打发人来接你回家玩。”淑嘉又说起江先生女儿要出嫁的事,淑娴道:“得了你们送的信,我就打发人送了东西过去。听说,女婿是内务府的笔贴式。”

笔贴式官职不大,却掌管文书,做得好,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晋身之阶。

今天是淑娴儿子满月,她自己不能久坐闲话,看着丫头在门儿走了两回,温都氏与淑嘉一使眼色,一齐去外面女眷席上吃酒了。

蒋家门第不算很高,淑嘉没有被怎么围观。心情大好地回家,向华善请求去庄上避暑:“天儿热呢,原本嫂子不方便,我才留下来的,如今嫂子重新管事儿了,我也闲了。好玛法,让我出去走走罢。”

玛法眼皮一掀:“想骑马去了罢?”

呃,也是理由之一。瘪瘪嘴,小心地说:“也不全是,就是……想透透气,这两天叫人看得头都晕了。”

她算是想明白了,她都能想通的事情,没道理华善想不通。这老狐狸分明是乐见其成啊!要命的是,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孙女居然没有遗传到狐狸基因,老天爷,你歧视我穿越么?!

华善眼睛滴溜溜一转,上下打量了一下孙女,摸着下巴:“也成,带着你房里的丫头婆子,叫姑姑们也跟着——不许乱跑!我叫你哥哥明儿送你。”

炒作炒得太热了也不是件好事,万一炒糊了,由红转黑就坏大发了。

躺在城郊庄子的架子床上,淑嘉终于大大喘上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冷处理冷处理。嘿嘿。淑嘉乐得躲在帐子里凌空蹬腿。太好了,她刚搬到庄子上没几天,老天爷帮忙,不对,是葛尔丹帮忙,他入侵了。康熙忙着收拾蒙古,宫里气氛也紧张,没人注意到她这个‘可能做皇帝儿媳妇’的小丫头,让她溜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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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很高兴,因为康熙任命恭亲王常宁为安远大将军,简亲王喇布、信郡王鄂扎副之,出喜峰口。内大臣佟国纲、索额图、明珠、彭春等俱参军事——消息来源,轮休过来看妹妹的富达礼。

太好了啊!彭春,你要给力一点!表现好一点,以康熙疼爱太子的一片爱心,你就是太子岳父了。

胤礽很不高兴,因为康熙任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子胤禔副之,出古北口——消息来源,他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

胤禔走后,胤礽昼夜难安。虽然在康熙的言传身教之下,他看起来还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储君,其实已经五内俱焚了。明珠居然跟索额图一道参军事?老大还为副帅领兵?这不是……帮他们支拳架子来跟我打擂台么?

索额图还走了,他最主要的智囊不在跟前,商量个事儿都不方便。胤礽长长出了口气,在蜡烛跳动的火光中垂着眼,汗阿玛到底在想些什么?都说妄图圣意是大罪。大家还说了,君心难测,你得测了才知道它难测不是?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过来,拿下玻璃罩子,小心地煎着蜡烛芯子,又轻轻地玻璃灯罩给罩上。胤礽直直地看着火苗发愣,看得小太监以为在看自己,吓得一哆嗦。

胤礽被他这一动作惊了,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业火:“狗才!拖下去,打!”

夜深了,办这事儿的人也有经验,堵了嘴,噼哩啪啦,一通乱揍,回来上报:“太子爷,打晕过去了。”

胤礽哼了一声,四下无人敢应话。他又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想心事——依旧是标准坐姿。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胤礽就由不住地会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比如他汗阿玛是不是真的对他很好,比如他的兄弟们是不是真的很乖,比如那些朝臣奴才是不是很听话。

只要想起他的‘兄弟’们,他心里就很窝火。一个贪似狼、蠢如猪的大阿哥就不用说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别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要想起他汗阿玛,他的心就像被风吹的墙头草。他从没见过母亲,在很小的时候也没有母亲的概念,以为那个男人疼他宠他,四下里只有他和那个男人,他们俩就是一个家。过了几年才知道,满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有兄有弟,兄弟们都有妈,就他没有。他的生辰是母亲的死忌,每过生日要先拜了那个用性命换了他的存在的女人的牌位,才升座接受群臣的朝贺,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独自啃噬。

孝昭皇后,那个不是他母亲的女人,那个占了他生母居所的女人,他必须叫她母亲。人生的际遇,真是奇特,他记不得生母的样子,却记得这个女人,他担心,不想见到她。总觉得她会跟他抢阿玛。

孝昭终是死了,他的噩梦才刚开始。孝懿皇后,抱了个宫人的儿子来养。从此……他的汗阿玛不再是只照顾他一个。老四,他的弟弟,他有两个母亲,可他一个也没有。嫉妒吧,寂寞吧,小时候的心情已经不记得了。

很难受真的很难受,但是汗阿玛抚平了他的焦虑。他是唯一的皇太子,生而高于众人,他的吃穿用度是最好的,他的汗阿玛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减了谁的待遇都没削他的分毫,还是更疼他一点,是吧?病了痛了,丢下军国大事亲自照顾,是疼爱吧,是重视吧。

谁知道呢!反正他真正懂事是在他汗阿玛给他六弟起名字的时候。那个对他既严厉又慈和的男子说,叫胤祚吧。

老六出生的时候,他七岁了,跟着汗阿玛读书好几年了,每天每夜用功,他知道什么是“祚”。国祚绵延,疼爱他的汗阿玛给了另一个人。从那开始,他总觉得,有些人往他身上投注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似乎,汗阿玛不太可靠。

从此,他更用功了。老六到底承受不了这样大的福气,他夭折了。胤礽想,当时他真的很开心。似乎,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跟索额图越走越近。那个据说是他素未谋面的母亲的叔父的人,他本来没什么印象的,但是,等他彷徨的时候,那个人仿佛就一直在他旁边等着,等着他看到。

老大有明珠,他,也有了自己的党羽,算是党羽吧?他不想要这些,如果他的汗阿玛真的只是‘他的’的话。

也想问,汗阿玛,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每当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是被父亲爱着的时候,那个男人总会亲手给他一棒子或者兜头浇他一盆冷水。老六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要摁倒老大和明珠您就摁个彻底,这样撕来扯去,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是你儿子!真想这样大声说,告诉他,心被他来回扯得鲜血淋漓,疼得难受。每当这个时候,胤礽就无比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一群只属于自己的亲人。

明天去宁寿宫看看皇太后祖母吧,她的心思不用猜,全都,写在脸上。跟她说话,舒服。

“主子~”颤巍巍的声音,带着惊吓之后抖动的波浪,“时辰不早了,明儿您还要早朝呢。”

要么怎么是太子爷呢?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硬生生把毓庆宫坐出了阎王殿的感觉。

轻蔑的目光滑过太监惶恐的脸,胤礽突然失笑,刚刚这是怎么了?这么拘泥了,我依旧是国之储贰,依旧是万人之上。

起身,坐得僵硬了的身体微微有点酸痛,正要吩咐洗漱更衣安置,又有小太监悄悄走进来:“主子,乾清宫来人了。”

来的是魏珠,捧着件衣服走了进来:“太子爷,主子爷说明儿天冷,吩咐奴才送了件斗篷来,给您明儿一早披着。”

抖开一看,是件元狐皮的斗篷,半新不旧,仿佛是……今天康熙披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