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上滴滴快车,路过皮市街,道路十分狭窄,仅能容纳一辆汽车的宽度。
“师父,这条街政府之前几次想拆都没拆成。开发商嫌这边地价太高,几回招标都流拍了。
对了,皮市街还有一个名字,您猜叫啥?”
“别卖关子了,快说!”严忠义看着窗外有些破旧的街景,没心情陪他扯东扯西。
王彬一脸神神道道,“老百姓们都管这条街叫‘捉奸一条街’!
您看看这些招牌,李勇侦探调查、扬城婚姻调查所、狄杰私家侦探所......
许多阔太太都会来这里找私家侦探调查老公,听说抓了不少小三小四小五呢!”
“狄杰?”严忠义剑眉微蹙,“这名字和我当年读警校的同学同名同姓。”
“这么巧啊!我觉得狄杰这名字不错,说不定是神探狄仁杰的后代......”
王彬絮叨了半天,发现严忠义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师父,昨天夜里下大暴雪,有目击者的可能性不大。
皇家花园的保安也问过了,夜里没有异常动静,他们12点过后也要休息......”
王彬话还没说完,严忠义往他嘴里塞了一支烟。
“师父,我戒烟了,我和小雅正在备孕!”王彬羞涩一笑。
“臭小子,我是让你闭嘴,在外头不谈案情!”
汽车驶出皮市街,行驶在人民东路的街头。
昨夜一场大暴雪,两旁的参天大槐树不时有积雪砸在车顶和车窗上。
严忠义抬头仰望天空时,发现下过雪的天空格外澄明清澈,像一块一尘不染的巨大幕布。
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雪,印象中还是在读警校大三那一年。
那一年,他失去了最好的两个兄弟。一个是魏强,另一个是狄杰。
魏强死在201宿舍,现场没有发现凶手任何指纹。
当时魏强手中有一把丛林救生刀,刀背开有锋利的锯齿,刀刃锋利,可劈可砍。
上面除了魏强的指纹,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
警方和校方一致认为,魏强是自杀,在他的枕头下面发现了抗抑郁症药物。
严忠义对这个说法不苟同,和学校闹了几次,最终被学校严厉警告。
狄杰当年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逃课次数打破了警校百年纪录,专业课程更是一塌糊涂。
刑法、民法、公安基础知识、治安管理学、犯罪心理学、警察法学......几乎很少及格。
警体课学更是祸不单行,单警队列、队列指挥、警察技能、警务战术、擒敌拳、散打等,样样不行。
严忠义知道,狄杰逃课出去是为了打工。
他父母身体不好,需要常年吃药。
上大学的钱是村民们自发捐款给他筹齐的学费。
村书记还给他们家申请了特困家庭,但是那笔钱对于常年需要用药的父母而言,如同杯水车薪。
当初刚进警校时,每个班级都有一名贫困生补助金。
狄杰原本想着去申请,结果发现一个叫李筱的女生日子过得比他还清苦,于是悄悄放弃了那个名额。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狄杰很少出现在学校,甚至连宿舍都很少回。
他母亲病情加重了,吃药已经不管用,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大三暑假过后,狄杰被学校开除的消息不胫而走。
暑假期间和狄杰一起在酒吧打工的特困生李筱,学校论坛上都在传她死了。
警方在李筱尸体上发现了狄杰的大量指纹、皮屑,在她体内还提取到狄杰的男性分泌物。
狄杰多次上诉被驳回,最终锒铛入狱。
入狱后,他母亲悲痛欲绝很快便离世,一年后父亲也没了。
五年后,警方发现狄杰也是那起案件的受害者。
狄杰当晚和李筱一起在酒吧上班,李筱被一群古惑仔灌酒,狄杰上前阻拦被人打晕。
李筱被古惑仔做措施轮番施暴后,为了欲盖弥彰,那群畜生将狄杰与李筱人为结合在一起......
狄杰醒来后,看见房间里站着一群警察。李筱死了,一切犯罪证据链都指向了他。
出狱后,狄杰人间蒸发了,至今下落不明。
“师父,到了!”王彬连着喊了几声,严忠义才回过神来。
下车后,严忠义迈着步伐走进警局大厅,并没有立刻回刑侦科室。
“师父,您这是要下去啊?”
王彬瘪了瘪嘴角,他虽然已经来警队两年了,每回去阴气逼人的法医室,心里总是会犯怵。
“怕啊?怕就别跟着!”严忠义看着王彬,故意扯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谁怕了?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说了,有师父在,徒弟怕个锤子啊!”
两人走进电梯,地下负一层是扬城市公安局的法医科。
电梯下降到地下负一楼,温度骤然下降。
扑面而来的阴森寒气和福尔马林溶液的味道更是令人瞬间醒脑。
王彬紧跟着严忠义身后,两人身影在长长的走廊上拉得很长,像两个奇形怪状的怪物。
法医室一共有三名在编法医,一名年轻女法医正在产假中。
另外一名老法医上个月查出患上了胃癌早中期,正在医院积极配合治疗。
目前法医科室只剩下杜海一人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孔局长正在抓紧时间为杜海同志寻找新的搭档。
如果实在招不到人,实习生也行,从兄弟城市高薪借调几名法医也行,总之不能让杜海累倒在一线。
“师父,您说杜海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法医室,他难道一点也不害怕吗?”王彬的声音有些哆嗦。
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变形,严忠义突然回眸瞪大眼睛阴森森地笑了笑:“你觉得我的样子可怕吗?”
王彬下意识抱紧自己的双臂,“师父,您有话好好说,人吓人,吓死人!”
“没错!活人最可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王彬吓得做了几个提肛动作,越发觉得身后好像有不明物体在跟着他,“师父,您慢点儿!”
“你小子在外面人五人六的,每回到这里就怂了!
不过也不奇怪,人类对同类的尸体会产生本能的害怕和恐惧。
同类的尸体,不论是完整的、分解的、新鲜的还是热乎的、死透了成白骨的,都非常可怕。
我当初刚到这地方也是这样,经历多了就释然了,人类的尸体其实和猪牛羊的尸体没两样。”
“师父,求您别说了,咱们快点吧!”王彬催促着,走廊上隐隐有回声。
“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你再疑神疑鬼的,待会儿上去我跟你昭告天下!
我就说王彬人前男子汉,人后嘤嘤怪!”严忠义看着王彬吓白的脸,好不容易露出一丝笑意。
“别别别,给徒弟留点面子吧!您看这大白天的,地下负一层和夜里没啥区别。
当初为什么把法医室建在地下负一层啊?整得像医院的太平间似的!”
“这你就说对了!某种程度上,法医室和太平间相似之处的确不少,比如说:都有尸体台、尸体和雪柜。
法医和看守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脸上都有一股阴气森森的气质。”
“对对对,我看那个杜海啊,不是一般的小白脸,那张脸比死人的脸还白。
上回我都看见他青色的血管了,估计是常年在这地底下缺少了光合作用。”
走廊的尽头是杜海那间法医解剖室,王彬几乎是拉着严忠义的衣服角来到了门口。
“师父,杜海人不在!您看!”
严忠义顺着王彬的手指,看见门缝下面漆黑一片,心想着杜海可能有事出去了。
两人准备返回时,严忠义猛地转身。
门没有紧闭,留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缝隙。
他伸手轻轻推开门,门立刻发出‘吱呀’的声响。声音虽然不大,却划破了寂静无声的走廊。
王彬听得心里直发毛,“师父,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闭嘴!”严忠义心跳开始加速,身经百战的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推开那扇门,压低嗓音问道:“杜海,你在里面吗?”
“杜......杜海,你特么别装神弄鬼的啊,赶紧吱个声!”王彬跟在严忠义身后,壮起了胆儿。
话音刚落,严忠义的面部表情突然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