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南回到家里,进了门,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扔,人跌坐在沙发上,伸手扯开衬衫领扣,一脸疲惫。
今天是星期六,同往常一样,逢礼拜双休日全家人都要回来聚餐,包括远在城关县当县长的儿子钟跃民,也携家带口过来。
钟山南的老婆陈梅蓉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刚从省城回来,都几天了也没个好脸色,见了人都跟欠你八百块一样。”
钟山南没搭理老婆的数落,环视一周,问:“闹闹呢?”
闹闹是钟跃民的儿子,才三岁。
陈梅蓉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道:“跃民有事要忙,估计晚点,这时候也差不多。”
钟山南又问:“宝贝女儿呢?”
陈梅蓉正想开口,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准确来说,更像是被撞开的。
陈忠南被这么大的动静吓了一跳,人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往门口看去。
只见宝贝女儿钟惠一脸愁容,把小挎包往桌上一抛,人气冲冲往房间里走去。
砰
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钟山南眉角随着声音抖了一下。
“小惠!小惠!”
他叫了两声,房间里传来钟惠不耐烦的声音:“烦着呢!别喊我!”
钟山南竖着指头,朝女儿闺房点了点:“你看你看,像什么话嘛!这一女孩子家的,唉”
“十月芥菜春心动……”陈梅蓉无奈叹了口气,又白了钟山南一眼,说:“怪谁?还不是你这当爹的宠出来的?你看这眼看都快成大龄剩女了,恋爱都没谈过,算个什么事儿嘛!”
钟山南说:“你就看她那脾气,跟吃了枪药似的,谁敢要!?”
陈梅蓉噗嗤一笑,说:“这倒不会,你女儿还真是个抢手货,说到底,好歹是个副书记的女儿,自己又是组织部的干部组组长,含金量可高着呢。”
笑完了,脸上有泛起愁云:“不过就是对那个林安然死心塌地的,其他男孩子是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临了,又神秘地凑上前来,低声说:“你知道你女儿为什么那么大火吗?”
钟山南一摊手,大声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虫,我怎么知道?”
陈梅蓉说:“据说以前挂职城关县那个女副县长,很年轻的那个,姓秦的,这会儿又回来滨海市工作了。这几天吧,我看你女儿打电话约人林安然,都约不着,据说都陪着姓秦那女孩子了,当然就不高兴了。”
钟山南噢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了这事。说起来,秦萍现在是副特派员身份,来滨海市也是暂时工作,对石化厂进行结案审计,不会待多久。”
陈梅蓉不无担心道:“就待这几天你女儿都成这样了,如果长期在这里工作,你女儿还不把家给掀了?”
钟山南摸了摸下巴,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钟惠房门外,通通通敲起门来。
“小惠,开门,爸爸有话跟你说。”
屋里没动静。
钟山南忍不住手里加了把劲,又敲了几下,嘴里却不大敢发火,半开玩笑道:“开门吧,爸爸又不是狼婆婆。”
屋里总算有了动静,隐约听见钟惠在里头低低笑了几声。
钟山南转头冲自己老婆笑了笑,又对房里说:“小惠,赶紧出来,我跟你谈林安然的事情。”
话音刚落,门一下子就开了,钟惠像凭空出现一样,瞬间就站在钟山南的面前。
钟山南吓了一跳,继而又是摇头叹气,说:“你看看你,一点儿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钟惠摇着钟山南的手,一脸虚伪的悲痛道:“爸,你就不要奚落我了,矜持能当饭吃吗?矜持能帮我找到老公吗?如果矜持能让林安然都听我的,我保准比谁都矜持。”
又极有兴趣道:“你说找我谈林安然的事情,什么事?”
钟山南心里暗自叹气,女儿这是对那姓林的铁了心肠了,真冤孽,嘴上道:“现在时间还早,想找林安然到我们家吃个饭。”
陈梅蓉奇道:“老头子,你跟你女儿瞎掺和什么呀!”
钟山南说:“你懂啥!我找他有事谈。小惠,快,给他打电话,说是我请他吃饭。”
钟惠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里头神采飞扬,说:“真的?!”
钟山南刮了刮她的鼻子,说:“爸还骗你不成?真找他,我才不会跟他开玩笑。”
回到客厅,看着女儿兴高采烈拿着手机跑到屋外打电话,钟山南坐在沙发上又开始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钟跃民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他老婆,怀里抱着孩子。
陈梅蓉从厨房里出来,迎头就问:“跃民,今天怎么这么晚?”
钟跃民把手包往沙发上一放,懊恼道:“别提了,刚挨完批,吃晚饭还得赶回城关县去。”
钟山南问:“出什么事了?”
钟跃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手捏了捏眉心,一脸疲惫道:“还不是市里搞的那个创卫预检工作惹得麻烦?”
他转向钟山南,说:“爸,我可就不明白了。我们城关县的市容卫生在四区六县里算是搞得不错的了。可是今天早上刘市长在会上却点名批评我们县,说市容卫生搞得是一塌糊涂。你说,这不是针对我们县嘛!”
陈梅蓉从儿媳妇怀里接过孙子,抱着哄着边道:“城关县是农业和旅游县,按理市容卫生不会太差,这市里的几个区才是重灾区呢。”
钟山南冲着陈梅蓉挥了挥手,说:“你忙你的去吧,我和跃民聊聊。”
陈梅蓉领着儿媳妇进了厨房,钟山南这才慢悠悠问钟跃民:“刘大同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
钟跃民怔了怔,忽然想起什么,说:“爸,难道是你最近暂代书记工作有关?”
钟山南冷冷笑了笑,说:“除了这件事,还能有别的什么事?刘大同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代理书记职务,没想到省里叶书记却点名让我暂时主持市委工作,他估计是有了失落感。”
钟跃民笑道:“爸,现在外头都在吹风,说宁书记估计是回不来了。现在省委让你暂时代理书记职务,估计将来弄不好把你提上去当书记也不定。”
钟山南哼了一声,说:“这你也信?我是干组织工作出身的,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说到底,叶书记这是在利用我。”
钟跃民听了有些糊涂,说:“你怎么能这么想,爸,我觉得你找个人就是小心谨慎过头了。”
钟山南挪了挪屁股,直了直身子,用教训的口吻道:“你啊,还是缺了点政治成熟度。平时我都怎么教导你的?我听说了,邬士林省长本来提议让刘大同暂代书记职务的,不过叶书记却反对,理由是宁远的问题暂时没有查清,现在也没有免职,明面上还是市委书记,既然有市委书记,市长就暂时不宜代理,让我这个副书记暂时主持党委工作,就是换了一种说法。就算将来宁书记回不来,也轮不到我去当书记,说到底,就是暂时过过渡。”
钟跃民似懂非懂,说:“不过最近的议论是很多,你在干部队伍里都成了热门人物了,最近常有人到我办公室来,说是汇报工作,没说几句就明里暗里打听你的情况。”
钟山南微微叹了口气,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爱怎么说,就由别人去。我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刘大同现在对我是一肚子提防了,以前我是两头不沾的一个人,现在把我给推上去,摆明就是让我站到风口浪尖上去。”
钟跃民说:“你的意思是……叶书记在利用你?”
钟山南又是冷笑一声:“利用又怎样?被人利用有时候还是一件好事,况且现在利用你的还是省委书记。证明我还有被利用的价值,证明我这个人还有点儿用处。谁都不搭理你了,人倒是清净了,问题是前途就没了。做官跟做明星一个样,没做大之前是盼着有人注意你,做大了以后,又怕别人老是盯着你,真是个矛盾。”
俩父子正说着,钟惠打完电话回到屋里,一脸灿烂说道:“爸,安然答应过来吃饭,说马上就到。”
钟山南没有回答钟惠,却对着钟跃民说:“你看,这林安然就是个聪明人,平常你让他来我们这里吃顿饭还真不容易,这骨节眼上,一叫就到了。估计他也看出点什么事来了,跃民呐,在为官之道上,你可要向林安然多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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