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是叶文高的人,此事在南海省官场上不是什么新闻,在官场能爬到高位的人,谁也不比谁傻,一个个都精似鬼。
欧阳斌琢磨了半天,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叶文高会答应对宁远展开调查。这不光是在扇自己的嘴巴,在和邬士林的对阵中,叶文高这样的处理方式显然是落于下风的表现。
这两天来,找自己打听消息的人已经不计其数。许多人刚通电话时候好像是闲聊几句,甚至谈谈工作,然后话锋一转,无一例外地都转到这个案子的话题上来。
打听的方向无非有二:一是宁远到底是不是有问题;二是叶文高对这起案子的态度。
这些来打听消息的人,或许是自己想站队,又或许是替人打听消息。但是目的都十分明显,如果宁远真的有问题,宁远真的垮台了,那叶文高就背上一个用人不察的名声。
这看似不违法,甚至连党内纪律都不算违背。可是官场就是这么奇怪,你是一方大员,封疆大吏,上头把权力之杖交到你的手里,把你派去一个南方大省主政一方,那么你的工作能力就代表着你有没有更上一层楼的资格,也代表着你的政治前途。
如果你连用人都用不好,又怎么有能力去管理一个过亿人口的大省?
这事关一个上级对叶文高的信任问题,而在华夏官场上,上级的信任就是你的前途。
如果这次叶文高输了,那么南海省本土派系的势力在这盘权力棋局之中就胜出一子,不但重新将滨海市的控制权收回手里,更是让整个南海省官场的干部队伍重新选择站队,一切本来隔岸观火的墙头派将会倒向邬士林的一方,而叶文高的工作局面更难打开,工作更加举步维艰。
欧阳斌对这些电话一概采取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态度。因为他自己有一些问题还没琢磨清楚,他摸不透叶文高的心思,在他看来,这个曾经在别的省份有着极好官声和强力手腕的省委书记如果这么容易就被南海省本土泥腿子势力击溃,那么未免有些见面不如闻名。
找了个机会,借口谈这宗案子,欧阳斌去找了一次叶文高。
没料到,叶文高的态度更是高深莫测,谈话持续不到十分钟,叶文高只强调了一句:尊重事实,查清案子,该怎么办,纪委自己看着办。
这样一来,欧阳斌更是如坠五里云雾,更加糊涂。
是让他把宁远这案子办成铁案,抑或是给宁远一条生路?其实宁远这个案子要说简单也简单,如果说要找问题也不是没问题。
家属受贿,涉事官员如果不知道,可以不处理,但是也可以作为一个理由进行一次不大不小的处分。
如果是前者,那么宁远还是官复原职,回滨海当他的市委书记去;如果是后者,宁远将很快调离,坐他的冷板凳去。
因为不可能让一个政治上有污点的干部去任职市委书记如此重要的位置。
欧阳斌在客厅里招呼老伴:“老婆,陪我去散散步?”
他的老伴李冬梅在厨房里和小保姆收拾碗筷,揩着手走了出来,看着一脸愁云的欧阳斌,说:“看你这样子,工作上又有麻烦了?”
每次,欧阳斌如果碰到什么工作上的难题,都会有个习惯,那就是吃完饭到大院里兜圈子,他自己的说法是,呼吸点新鲜空气,脑袋也灵光点,弄不好就想到解决问题的法子了。
李冬梅刚把围裙挂好,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她一边问着:“谁呀?”一边去开门。
门开了,倒让她大为吃惊,门口站着的人竟然是外甥女伍咏薇!
舅妈见外甥女,本没什么奇怪的。只是打自当年欧阳斌棒打鸳鸯一事之后,伍咏薇已经将近二十年没登门了,每年就算家里人团聚,只要欧阳斌在场,伍咏薇都找借口躲着。
反倒是李冬梅和伍咏薇之间倒没什么隔阂,见李冬梅,伍咏薇是愿意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就成了伍咏薇和本家之间的传声筒。
愣了将近十多秒,李冬梅这才从惊讶之中醒来,眉开眼笑招呼伍咏薇:“薇薇,进来坐,进来坐。”
欧阳斌马上猜到了伍咏薇的来意,他知道自己也出不去散步了,干脆重新坐回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新闻来。
伍咏薇犹豫了一下,终于迈开了脚步,踏进了欧阳家。
李冬梅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不亚于两个敌对的国家忽然握手言和,那外交上迈出的第一步。
她甚至觉得,或许从今天之后,伍咏薇和欧阳斌之间的心结可以打开,大家可以回到从前那样,开开心心,和和睦睦。要知道,在当年棒打鸳鸯的事发生之前,伍咏薇是最喜欢来欧阳家的,欧阳斌是她最崇拜的舅舅。
“坐啊,薇薇,你坐。”李冬梅笑眯眯地,招呼厨房里的小保姆:“小兰,赶紧出来倒茶,去把最好的乌龙拿出来。”
转过头又对伍咏薇道:“舅妈就知道你喜欢喝乌龙,这罐乌龙是你舅舅一个很要好的福建战友送的,最上等的乌龙茶。”
欧阳斌目光依旧没有往这边看,伍咏薇也站着,没坐下。
两人僵持了一阵,李冬梅感觉有些不妥,可是又不敢开口多问,只要也陪着站。
许久,欧阳斌终于开口了:“今晚来,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十年了,二十年了,重新登门拜访,竟然还是为了那个宁远。”
李冬梅听到宁远两个字,心里登登跳了两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老头子,你胡说什么?!”
她知道,宁远是这俩人之间的死穴,轻易可不能提及,就如在炸药库里划亮一根火柴,随时有爆炸的危险!
欧阳斌又把目光投向了电视荧屏上,嘴上说道:“你问问她,是不是为了宁远来的?你以为她是来探望我们俩的?”
伍咏薇脸色一白,血色褪了几分,然后忽然再次潮红起来,比原先更红,像是鼓足了勇气:“舅舅你说得没错,我是为了宁远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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