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问白老实:“既然你是受害者,怎么公安到你家里抓人去了?”
白老实说:“他们说我老婆犯了故意伤害罪,说是打伤了李香梅……”
林安然眉头一皱,看了一眼马江波。
马江波点点头,说:“林主任,这事……唉……人家公安是手续齐全的,李香梅确实是受伤了,被蔡庆娥打得流产了。”
白老实大呼道:“林主任,你要相信我呐!我老婆冤枉啊,她压根儿就没机会还手,怎么就打伤了李香梅呢?”
林安然觉得这事还是要去派出所问问为好,于是对马江波说:“马副书记,咱们去派出所走一趟问问吧。”
马江波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把林安然扯到门外,低声道:“林主任,不是我说你,这事你掺和什么呀?白老实都上访到了中央,回来的结果还不是一样?况且我跟你说,这案子就是铁案一桩,翻不了了。”
林安然道:“恐怕不是铁案吧?是钱案而已,我现在虽然也没法定论,不过作为鹿泉街道的主任,辖区里出了这样的案子,我去看看材料,总可以吧?”
马江波无奈摊了摊手,心道,你想惹麻烦我还不让你惹吗?最好你整出点什么幺蛾子来。
于是也不反对,说:“好吧,我跟你去。”
林安然对白老实说:“老白,咱们去派出所看看,你同我去。”
白老实千恩万谢,又要磕头,林安然扶住他道:“你别磕了,如果这事真像你说的那样,有人要磕头,但不是你。”
李干怎么也没想到,林安然会跑来派出所过问白老实的案子。
见到林安然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一看到白老实,就笑不出来了。
“我说你个白老实,我下午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吗?这案子已经证据确凿了,拘捕证你都看了,我还没追究你下午煽动群众妨碍公务的罪名呢!”
白老实被李干一番斥责,吓得人又矮了两分。
林安然说:“李所,咱们先到你办公室谈。”
又对白老实道:“老白,你在这里先坐着等等,我去和所长了解一下情况。”
进了所长办公室,李干掏出烟来,给林安然抛了一根,说:“林老弟,我可要提醒下你,这案子复杂得很,你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噢?”林安然接过烟,点了火,心里暗想,看来这水真深。不过以卫国庆的手段,他既然插手了,事情倒真不好办。
“这案子的宗卷,在你们这里吗?”
李干道:“在,不过资料十分多。你要看?”
林安然暗忖,现在看宗卷,恐怕来不及了,还是先解决了蔡庆娥的问题再说,便问:“老李,你对蔡庆娥的案子怎么看?”
“我?”李干十分暧昧地笑了笑,说:“我没看法,我一个小所长,能有什么看法?不过我可以跟你表个态,逮捕蔡庆娥,符合法律手续,而且证据很齐全。”
见林安然似乎不信,他冲外头叫了声:“小陈,把蔡庆娥案件的宗卷拿过来。”
没一会儿,内勤小陈抱着一堆宗卷进了门。
李干从中翻查了一下,抽出一份扔给林安然,说:“你看看这个。”
林安然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李香梅的验伤报告,狐疑地翻开一看,自己也吸了口凉气。
里面资料非常详尽,有开发区中医院的病历、诊断书、流产报告,市公安局法医处的伤情鉴定等。
林安然拿起诊断书,扫了一眼。
上面写着:李香梅,女,二十八岁。主诉下腹部疼痛,阴/道出血,有块状物。白血球个,脉搏98次,体温39度。
诊断:不全流产。治疗,清宫,消炎,止血。
再拿起一份公安局的伤情鉴定。
上面写着:神情清醒,检查合作。伤者李香梅头部和腹部外伤,腹部外表肿块5x6cm,提问39度,流产,已做清宫处理。
这份伤情鉴定的确十分详尽,林安然在派出所工作过,对这种鉴定十分清楚,上面还盖着公安局的大红印章,肯定错不了。
难道李香梅真的是被打流产了?
事情看来真的十分复杂,林安然不由踌躇起来。到底是白老实假喊冤,还是卫志强搞手段?他一时也不好下定论。
但是眼前又浮现出白老实早上跪在自己面前磕头的情形,他忽然变得十分坚定,能磕出那么响亮的头,一定有冤!
他对李干说:“李所,这样吧,白老实说蔡庆娥的眼睛还在治疗当中,没有完全恢复,你看看能不能协调下,取保候审。”
李干摊摊手,道:“人都送到看守所去了,你要真的办,得找检察院协调一下。”
林安然清楚这些规定,便道:“行,我去办就是。”
走到门口,李干忽然说:“我说林老弟,这白老实跟你什么关系?值得为他这么出头?要知道……”他压低了声音:“卫国庆可牵涉在里头,你有把握能搞定这土皇帝?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林安然知道李干肯定以为白老实给自己什么好处了,才让自己这么帮他办事,不过他也不想对李干解释,大家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不同,很难说清楚。
于是笑道:“我也是看他可怜,总不好把人逼得太死,不利于稳定嘛,我是辖区的主任,总得维护一方稳定不是?”
李干当然不会相信林安然的话,不过人家借口说得冠冕堂皇,自己也不好说啥了。
出了派出所,林安然对白老实说:“事情我看没那么快解决,老白,你回去等消息好吗?我去处理。”
一听到等消息,白老实人就慌了,在这一年里,他已经无数字听到这句话,等消息等消息,等到最后没消息。
看他慌张的模样,林安然心里暗叹,知道现在政府干部在白老实心中已经完全失去了信任度。
“我人格担保,一定给你个公道,先回去吧。”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滑稽,难道有了这一年的经历,难道白老实还会相信干部的人格?
没想到白老实一咬牙,说:“好,我信你林主任,我回去等消息。”
完了忽然有冒了一句:“你要真帮不了,也没关系了!我自己有自己的解决办法!既然不能替自己老婆申冤,老子豁了这条老命,和那些贪官污吏一起上西天!”
林安然信中一惊,心想这白老实别看老实,越是老实的人,就越想一块压缩饼干,爆发出来的能量,谁都想不到。
他劝道:“你听我一句劝,家里还有孩子呢,先回去,带好孩子。”他忽然想到,白老实已经没了工作,估计也没什么收入,于是赶紧翻了身上口袋和手袋,找出两千元,塞给白老实,说:“这些钱,你先拿着,过日子还要钱,听我劝,在家等。”
白老实倒是倔强,一把推开林安然的钱,说:“谢谢林主任了,我现在每天捡破烂,还能卖几个钱,就算吃糠咽菜,我也要替我老婆讨公道!”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
蔡庆娥的手续,显然要明天才能办妥了,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和马江波分了手,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少琴在电话里说:“你赶紧回来,虾妹今晚带男朋友回来吃饭,我昨天跟你说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家?”
林安然这才想起来,昨天母亲的确跟自己提过,孟小夏谈了个男朋友,要带回家里吃饭,让他早点回家。可是今天一直在忙,下午本想提早回办公室里收拾下东西就回去,没想碰上了白老实这桩事。
他开车往临海区驶去,一路上,下班的人群如蝼蚁般在单车道上拥挤着回家,那一张张面孔既陌生又熟悉,像极了白老实。
到了家,进门就看见母亲和一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孟小夏一脸羞赧坐在边上。
和年轻人有些眼熟,林安然一下子想不起在哪见过,倒是那个年轻人见了林安然,站起来就恭敬地打招呼。
“林主任,回来啦?”
林安然看了一眼年轻人,这人长得还算高大,就是一双眼睛太小,和脸庞不对称,而且喜欢溜来溜去,目光游离,让他想起了临海区的周宏伟来。
“你是?”
男青年自我介绍道:“林主任,你忘了?我是金地服装城治安中队的队长,李宝亮啊!”
林安然这才想起来了,自己和李干合作在金地服装城搞了个治安室,成立了个警区,那里的保安队,双重管理,可以受派出所调动,不算保安,是派出所的治安。
于是笑道:“有印象,我们好像见过几次。”
李宝亮殷勤地过来敬烟,又打火为林安然点上,说:“林主任是大领导,忙的都是大事,我们这种人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林安然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自在,笑道:“虾妹不错啊,要么不找,要找就找了个队长。”
没想到孟小夏缺心眼,却嚷道:“谁让你安然哥不要我,不然我也不会舍近求远找宝亮去了!”
梁少琴白了她一眼,说:“说话就没个正经的?”
倒是李宝亮大度,好像丝毫没将这话放欣赏,打着哈哈把林安然让到沙发上。
林安然忽然想起白老实的案子,李宝亮在服装城治安室当队长,白泥村恰好是他们治安队所在的辖区,兴许对白老实的事情知道一些外人不清楚的内情。
于是便问:“小李,我想问问,白泥村的白老实那宗案子,你听过没有?”
李宝亮神情一愕,没想到林安然会问这个问题,愣了片刻,回过神道:“知道!听说过,咳,这事复杂了,下午公安局来抓他老婆,还闹腾了一番,我们都出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