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不变的星、无间啸风、我只爱中国、鹦鹉螺子、梦梦梦梦梦梦诸位的打赏,谢谢!)
丹崖山上蓬莱阁,李汭坐在玻璃落地窗台之后的软榻上,迎着朝阳微眯着眼睛,仿佛正在神游天外。
转眼已经六年光阴逝去,岁月在李汭的脸上,也增添了数道痕迹。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也雄心勃勃,欲一展胸中抱负。他看中了李璟,那个毫无根基,眼中却透露出与自己一样勃勃雄心的年青人。他有过一个庞大的计划,但随之李璟与封氏冲突不断升级,李璟进兵辽南,他的发展迅速的超过了他的预计。
沙门镇将!一转眼就成了大谢砦兵马使,然后是镇东军使,登州刺史,紧接着就爬到了安东都护使,镇[***]节度使。
对李汭来说,李璟原本是他的一颗棋子,但这颗棋子却不受他的控制。
到如今,小卒早过了河,一路就要拱掉老帅。
六年时间很长,六年时间也很短。
秦王,东北大行台,东北、河北兵马元帅,关东兵马元帅!
六年前的李汭绝不会相信,当初那个小小的沙门镇将,那个目光中充满着勃勃野心的年青人,居然转眼间,已经与自己一样成为了一字亲王,甚至如今位序在他之上。
位极人臣!
他当初几次关键之时支持李璟,那是因为他把李璟当成了自己的棋子。可如今呢,其实他才是那颗棋子,而且还是被李璟只用了几次就已经没什么作用的棋子。
这几年,他一直呆在登州,一直以昭王之爵位担任着登州别驾的职位。登州换了多任刺史,他这个别驾却从没换过。
这几年呆在登州,他亲眼见证了登州在李璟的治下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见到自李璟掌管登州之后,州县官吏吏治改革,新的公务员考试制度后,考试制度选拔出来的州县官吏大抵清明。而后来的办事员考试制度,更是把多年来未曾变革过的胥吏制度进行了大变革,胥吏不再只是州县官员私下招募,他们有了正式的官家身份,在有了正式的薪俸,以及胥吏办事优秀也能往上升职,成为杂职,杂任,甚至通过流外,最后进入流内官的资格。
一开始的时候,李汭对这个办事员制度可谓十分惊讶,大唐数千万子民,官员不过一万八千余人,可胥吏却有三十余万。官与吏那是清与浊的界线,而且这条界线极为明显,可现在李璟却打破了这条界线。虽然说有公务员和办事员考试,公务员考试招募的暂时只是吏员,而办事员考试招募的是那些衙役等更低一级的胥役。
可李璟却把这些胥吏纳入统一官制,甚至薪俸这些也纳入了官府财政支出之中,更加让他惊讶的还是李璟把清浊流的界线打开,明文指出办事员办事优势,最后有机会升任公务员,而公务员办事优势,最后也有机会成为流外官员,流外官员做事优秀,也有机会升入流内官。
千百年古所未有之事。
本来李汭还想看李璟笑话,毕竟自古以来胥吏阶层被称为浊流,那是有很大的原因的。可以说,地方吏治[***],是数朝以来都无法真正解决的事情。
可结果却让他更震惊,这几年来,李璟的治下各州县,官吏大抵清明,百姓安民乐业。
那个摊丁入亩的纳粮制度实行之后,农民的赋税减轻,兼并放缓。
在对工商业的大力支持后,城镇工商发达,文化更加繁荣昌盛。
乾符五年至乾符六年,不仅幕府仓库丰裕,便是各地州县府库,还有义仓,亦皆丰实。整个李璟治下,各州县中,粮食连续两年时间稳定在了每斤大米五文,斗米不过二十几文,石米也才六百文钱。其实如盐、油、布这几样最重要的民生物品,价格都稳定在一个很便宜的数字。
而这个时候的大唐其它各地,米价每斗至少五六百文,是登州米价的二三十倍。
普通农民如今纳粮之少,更让他震憾。原来在几年前,一个普通百姓每年的两税钱在四千钱至六百钱之间,这还另外要交纳一些地方的加征钱。可现在,百姓一亩地的田赋和丁役钱加一起,一亩才交十文钱,户钱废除,加征废除,一户百亩田地,也才总共纳一千钱。最关健的是,纳了这一千钱,从此还不用征瑶役,纳的钱里已经包括了这笔代役的钱。
原本在李汭看来,这样的税制改革虽好,可藩镇钱粮哪来?
但事实上,李璟这几年越来越富,百姓同样越过曰子越好,这事情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李璟的富裕程度,让李汭惊讶。
以登州来说,如今的登州城是原本的十倍,人口超过百万。登州港更是繁华无比,整个城几度扩建。如今登州内的官道,全都是青石铺成的平坦大马路,四轮马车全部可以顺利畅通。而且登州大搞工商建设之余,还有余力大兴水利,修葺道路,沟通河渠。
说登州路不拾遗绝没有错,甚至在登州找不到一个乞丐。
官府设有专门的机构收养弃婴孤儿,与无人照顾之老人。
登州的学校更是密集成群,几个学校区更是连绵成片。识文断字的孩童越来越多,甚至还有诸多专门的女校。甚至还有大量商行开设的技术学校,培训工人同时,也教导文化知识,并有专门的医学院。
仅在登州,各种报纸杂志就有二十余种。
在繁华的经济之下,登州到处都能见到各国之蕃商,甚至有大量的蕃商落户登州,在此开店设铺。
登州拍卖行每周一次的大拍卖,都能涌入上万人竞拍各种珍贵商品和新技术。
登州竞技场如今的马球联赛,每次比赛都能吸引数万人观战。
如今光是登州一城的商税,已经是骇人听闻。登州海关去年一年的海关税收,就达到了六百多万贯之多,这笔钱,甚至是当初广州市舶司的十倍之多。
而整个东北道如今的商税因战争原因,上升到十税一,去年一年东北道的商税加起来就高达三千余万贯。
更何况,登州大量的工坊都是属于李璟的作坊。去年一年,这些作坊创造的利润更多达一千余万贯。
而且现在官方还有十支远洋船队,每支船队都超过二百艘海船,一次出行人数至少五千余人,十只商队就足有五万余人。而且在国内也还有数十支商队。
光是这些商队去年一年就给李璟带来超过一千万贯的收入。
乾符五年,李璟藩镇的财政收入达到了四千余万贯,其中赋税两百余万贯,另外盐、茶、铁、矿税加起来三百余万贯,而关税达到一千万贯,工商税更高达三千万贯,加一起,财政收入四千五百余万贯。
另外,大量的工坊商铺,还有远洋的船队等,为李璟私人赚取了三千余万贯的利润。
幕府虽然一面移民开发东北,一面不断扩军,支出海量,但李璟私人内库的收入加上藩镇财政收入,多达七千余万贯。这个数字,已经极为惊人。
唐玄宗时,钱粟绢等加起来岁入五千余万贯。唐德宗时,实行两税法,全国岁敛钱二千五十余万缗,米四百万斛,以供外;钱九百五十余万缗,米千六百余万斛,以供京师。德宗时全国一年钱三千余万贯,米两千余万石。
唐德宗时米价从一百到一千都有,按如今登州普通米价,这两千余万石米,也值一千余万贯。若是按德宗时米价算,这两千余万石米,更是能值五六千万贯钱。
而李璟的税收,则已经不收实物,全部收钱。不过李璟拥有巨大工商和海贸税收为主体,虽然只占据了天下十分之一的地盘,但税收已经达到安史之乱后的德宗时代全国税收的近半。
依靠着工商和海贸的巨大利润,幕府和李璟的内库丰盈。
而大量的百姓涌入东北,分田垦地,向幕府供给大量的粮食。同时,更多的百姓在工坊矿山工作,创造了更多的税收。到此时,登州为东北道最富,而东北道又为全国最富庶之地。幕府拥有了大量的自耕农以及工人,更产生了大量中产人家。
中产以上人家更是家家有余粮,户户有牲畜。
特别是夺取东北之后,幕府拥有了大量的土地,得以分给百姓,使得逃户隐户都分得田产,成为纳税百姓,也使得土地兼并问题得以缓解。自耕农大量增加的同时,工商业的极大发展,使得幕府通过工商和贸易赚取了大量的钱财,转而用这笔钱稳定治下的粮油布盐等民生物品价格,并用以支持幕府大规模的移民和基础建设,反哺农业,使得普通百姓的负担减轻。
李汭已经有些看明白了,李璟完全跳出了旧窠,找到了一条新的路子。
不过工商业的极度繁荣,也让李汭敏锐的察觉到这里依然有着隐患。
然而,这里面究竟会有什么样的隐患还不清楚,但这个隐患明显在他有生之年也许是看不到爆发了。
现在,他能看到的是,三十州一百县的五百万百姓在交口称赞‘李大人’,李璟的声望在整个东方无以复加。加征和杂役被取消后、重新获得土地后,百姓无不感恩截德。没有人会把这些功劳归到李唐天下,不会归到大唐天子,他们只会感谢李璟。
商人们虽然如今缴纳着十税一的税,但在李璟的治下,缴的税与他们赚到的钱相比,就不值一提了。更何况,在李璟治下,除了钱财上的丰厚收获外,李璟给予商人的地位和待遇,也是大唐其它地方都不可能得到的。在这里,商人们赚钱纳税,纳的多甚至能成为贵族爵士。能够堂而皇之的与官员、文士们并列同堂。
而李璟麾下的将领军人们,也一面享受着高薪厚赏,一面也享受着极高的社会地位,这些军队不再是下贱的职业,反而成为最光荣的职业。李璟一面给了他们丰厚待遇,一面给了他们极高的社会地位,试想,谁还能让这些兵卒改变效忠的对象?相信,只要李璟一曰不更改对这些军人的待遇和地位,这些军人就一定会坚守不移的继续拥戴李璟。
李汭当初支持李璟,却成就了一个曹艹、司马昭、刘裕!
他当初支持李璟,是想让李璟助自己成就大业,可现在,却反而扶出了一个大唐的覆灭者。
事实还真是如此的讽刺,李璟如今向他证明了他当初的眼光确实没错,选到了一个极佳的人才。可李璟今天也向他证明,他的眼光实在太差,居然没有发现李璟居然会有今天。
李汭这几年呆在登州,已经越来越清楚的看清了李璟。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在为今天而努力。李璟从没有想过忠于李唐,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在为推翻李唐做着准备。
一步步到了今天,李璟已经拥有了这个能力。
他有巨大的威望,拥有人心。
同时,李璟还拥有天下最强的兵马!
与李璟在东方所做的一切相比,长安的朝廷所做的一切却是那么的糟糕。
如果让天下的军队、百姓、商人,甚至是世族做一个选择,让他们要么效忠李璟,要么效忠李唐。那么李汭相信,这几乎不会有什么悬念。
从一开始,李璟所做的一切,就是与李唐割裂的。
李璟到现在还没有反,在李汭看来,这绝不是李璟忠于李唐,只是李璟十分的歼滑。他比别人看的远,虽然拥有这个实力,但并没有急着踏出那一步。只是温水煮青蛙,慢慢的加热着,当水真的沸腾之时,那青蛙就算想跳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天下间其实还是有不少士族与豪强,依然是忠于李唐的,或者说,还有极大一部份人,他们现在还不愿意在李璟和李唐之间做一个选择。
只要李璟依然是大唐之臣,哪怕李璟行事早已经路人皆知,可只要还有那么一丝丝希望,还是会有许多的豪杰仍然会受此羁绊。
而一旦李璟踏出那一步,便等于在逼一大堆人做出选择,这其中或许有许多将成为他的敌人。
就如他自己一样,其实到现在为止,他心中不也还存着一线微弱的希望。希望李璟虽然行事霸道,但最后不会踏出那一步。他期望着,也许李璟是将是一个权臣,但却不会是一个篡位者。正因心里有着这点希望,这几年来他呆在登州,坐观风云。甚至在背后,暗暗的支持着李璟。
想当年以魏武帝之枭雄一世,尚要投鼠忌器,终其一生都以汉臣自居,从未称帝。何况,如今天下,虽然唐室衰微,人心思变,但三百年大唐人心,也并未全都丧失。
只是另一方面,皇家也太不争气。
李汭心中相信,若是唐室能够奋发有为,也许李璟就将是一个治世之能臣,而非一个乱世之歼雄。说到底,还是自己皇家不争气,若是能多出几个宪宗皇帝、宣宗皇帝这样的,这李唐如何就会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李璟有一种桀骜的气质,如今看来,不是简单的桀骜不驯,而是桀骜不臣。
局势若是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只怕就算李璟肯做大唐中兴之臣,眼下李璟麾下这些文武们,却会想做开国功臣,得拥立从龙之功。
只是想想,心中依然有些不甘心啊。
曹艹一生在世,一直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若是再主动一些,会不会有机会取代长安那个把洛阳拱手送给草贼,如今又准备送出长安的小皇帝?哪怕就算只能做李璟的傀儡皇帝,但如果自己努力一点,也许可以让李璟做郭子仪而不是司马昭?
想来想去,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大唐再延续下去。
“父王。”西河郡主李惠儿到来,“父王唤女儿前来是何事?”
李汭转头看着女儿,女儿早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可至今却还未嫁。表面上是整天在忙着那工坊的事情,其实内中详情他哪不知道。女儿和李璟之间的那点事情,虽然看似隐秘,但估计在登州城不知道的没有几个。以前他一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但实际上,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今曰李惠儿身穿着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女儿长大了,这几年更是越长越漂亮,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春,多了几分成熟和气质。
“惠儿,这样跟着季玉感觉委屈吗?”
李惠儿愣了一下,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番话来。她也清楚与李璟的事情父亲早知道,只是父女俩从没有谈过这件事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汭淡淡的道:“皇上赐封季玉秦王,并将他一族记于太宗名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李惠儿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李璟就等于成了太宗李世民这一系的后裔,成为了皇族。本来这样的做法并不少见,如沙陀李国昌当初就被赐姓李,并记入高祖皇帝的儿子郑王名下,说来李国昌和李克用如今也是皇族。
朝廷赐姓,有的只是单纯赐国姓,而有的则会记入李室皇家,成为皇室一族,算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李璟和李惠儿原本是同姓。虽然说同姓不婚,可实际上指的是同族不婚,李璟和李惠儿要是结婚,也并非没有可能。特别是李惠儿要是愿意成为李璟的侧妃的话,是可以的。
但现在李璟成为了李唐皇族一员,那和李惠儿这个郡主,可就真正的是再没机会做夫妻了。
“这样也很好,我也不求那个名份。”李惠儿笑着说道,但话音里却带着几丝落寞。
李汭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低声道:“虽然你和李璟不可能再有名份,但,傻女儿,你也可以和李璟要个孩子,这多少算是一点弥补。”
“父王?”李惠儿有些惊愣。
李汭轻笑着道:“父王也是为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有个孩子,哪怕没有名份又如何,再说了,你父王我又没子嗣,你若有个孩子,将来我和你的家业,也需要一个人来继承。”
李惠儿有些愣在那里,一时间思绪纷乱,满脑子里都是李璟,还有生个孩子的事情。一直以来,虽然她嘴上说没有名份也没有关系,但心里若说没有委屈也是不可能的。现在,父亲的话让她脑中划过一道闪电。和李璟结为夫妻这辈子估计不可能了,但是如果和李璟生个孩子,这确实并不是不行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