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刺史府中,李璟正在观看着李维刚送到的一份情报。情报是从长垣送来的,这是李璟在听闻王仙芝法场劫走了尚君长之后,便让李维安排一批斥候化妆成商人往长垣县潜伏打听来的结果。
一开始时,李维对于李璟让他安排人往长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长垣可是义成军的滑州境内,与登州,那可是隔着天平军的几个州还有淄青镇的几个州,那样的一个小县城,突然有些特殊的?
现在下面的斥候终于发回了一份报告,内容他已经先看过了,是那个曾经被主上抓获的那个盐贩一伙长垣县造反,已经攻下了长垣县。想起上次,李璟突然就把那个前来买盐的盐贩子尚君长给抓子送往登州的事情,李维不禁感觉这件事情有点让人摸不透的古怪。
李璟没有注意到李维的那些想法,他正在看着随报告送到的草军檄文。
檄文是探子在长垣县张贴的告示上抄录的,“自高祖晋阳起兵,后传位于太宗皇帝,任用魏征等贤达,社会经济飞快发展,于是有了贞观之治,然而到了玄宗后期,任用宦官,把持朝政,排斥陷害忠良,社会动荡,百姓水深火热,此一罪;自懿宗以来,用兵不息,赋税繁重,各州县又不上奏灾情,致使百姓无处控诉,此二罪也;朝廷赏罚不公,有功不得赏,有罪不得罚,此其三罪;官吏残暴到了极点,卖官鬻爵随处可见,朝廷不闻不问,导致吏治腐败,此四罪;当今天子年少昏庸,不体恤百姓,此五罪。在此,我等只列举朝廷的部分罪孽,然而朝廷之罪,是为罄竹难书,我等虽非贤人能者,但知道吃天下饭管天下事。今天我等起兵伐唐,是朝廷罪有应得,望各英雄豪杰响应之。”
都说黄巢有些文采,不过看这告示,倒也写的比较普通,与三国陈琳讨伐曹操的檄文,以及盛唐时讨伐武则天的檄文相比,是差的远了,不过倒也写的通俗能懂。
“这草军的动向如何了?”李璟问。
“回主上,这王仙芝闻听义成军节度使杜慆率兵讨伐,便灰溜溜的又窜入了天平军辖下的曹州境内。杜慆兵马在长垣县呆了三天,便返回滑州了。”李维的语气中,完全是对王仙芝等草军的不屑,在他看来,王仙芝等人一闻官军讨伐,立即逃跑流窜,根本就是一群流寇盗匪,狗肉上不得台面。
李璟却是并不怎么看,他已经在报告中看到了黄巢的名字。黄巢居然挂了一个天补平均副将军加海内诸豪副都统,这说明黄巢和王仙芝已经合流了,唐末最大的两个反贼联合在了一起。而现在,黄巢并没有在王仙芝撤入曹州的军中,想起历史上的情况,李璟心中已经断定,黄巢肯定是回老家发动另一支叛乱了。
那反以此猜测,草军也不是被吓的逃入曹州,而是有计划的转进了。这草军不可小视啊,他们充分的考虑到了眼下各藩镇之间相对独立的情况。从长垣进入曹州,虽然只相隔了不远,但这一跨界,原本已经追到后面的义成军杜慆便只能退兵。
因为再追下去,可就是天平军的地盘。越界剿匪,这是大忌,弄不好,就容易引起战争。而且很多藩镇的想法都差不多,那就是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盗匪出了自己的地界,就不管他了。
历史上,王仙芝和黄巢,之所有能够横行天下,很大的原因不是官军不行,而是各藩镇们各自都不愿意出力,只管自己的地盘,对于其它地盘上的叛军,并不愿意真正的出力,只是做做样子。结果叛军正是抓住了这条最致命的破绽,在各支藩镇的讨伐军中流窜,甚至是对官军各个击破。
“主上,那不过是一伙私盐贩子做乱,为何这般在意?就算他们猖狂,可也是在义成军的地盘,现在就算流窜进入曹州,也还在天平军地盘,与咱们,隔着上千里呢。”李维说道。
李璟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眼下如果能动手,就是打击草军的最佳时机。他们还未成势,正好可以一击讨灭。但李璟知道,这样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却根本难以实现。就算他把这些草军如何有危害性告诉天军军节度使薛崇,估计人家也不会理李璟。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李璟插手不到。
更别提李璟率军越界却剿匪了,那只会被薛崇视为李璟的入侵,说不定,到时薛崇会丢下草军,反而先来和李璟干一架。世事就是这么的奇怪,明知道草军会把大唐搅的不得安宁,会把这个已经四处漏风的大唐彻底的捅破天,可却也只能有心无力。
“继续关注草贼动向,一有什么新动静立即回报。”李璟也没有其它好办法,只好对李维这样安排。
等李维出去了,李璟想来想去,还是提笔给宋威写了一封信。告诉宋封草军已经进入曹州,甚至会有可能往济州一带移动,最后与王敬武汇合的可能。李璟在信中主动的提出,愿意率镇东军出兵齐州,彻底剿灭王敬武叛军,以稳定淄青局势。并且还提到,希望宋威能向薛崇提议,只要天平军有需要,李璟愿意率镇东军帮天平军剿灭草贼。“信发出去之后,就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有了动静。倒是崔芸卿又送了一封信给李璟,信中委婉的提起,青州缺粮。而听闻登州最近接纳了大量的流民,崔芸卿赞叹了李璟的仁义,不过也提出李璟不要太过妇人之仁。应当保存镇东军和登州的百姓粮食为上,至于外来流民,开粥棚施粥已经是天大的善事了。又问李璟如果还有粮食,希望能暂时借一部份给青州。”
崔芸卿信中用了借字,但却没说是宋威的意思。而且也没有说数量,只说借一部份。不过李璟想了想,现在淄州那边聚集的兵马加民夫有五万多人,而青州的百姓比登州更多,有五十多万人,如果还要算上刚收复的淄州,以及莱州,那崔芸卿现在要管的有上百万人,粮食缺口肯定很大,一两万石是绝对不够的。
“这就是喂不满的嘴啊。”李璟长叹一声。给,舍不得,粮食宝贵。可不给,崔芸卿都话说到这份头上了。
李振刚好送一份公文进来,看李璟为难的样子,便出声询问。李璟把为难的事情一说,李振想了想后道:“既然将军如此考虑,那职下觉得还是应当借一些。不过也不能白借,不如就让帅府那边,拿钱来买,或者拿矿石以及制造军械铠甲的柘木还有牛角牛皮牛筋等来换。”
登州现在粮食倒是不缺,在疯狂的商品交换粮食的运作下,登州的粮食不断储藏增加。借一些给青州这边也是可以的,不过如李振说的一样,不能白借。军械坊这边大批量的生产武器,材料一直供应不足,正好让青州那边送一些材料过来。这样生产出的武器,一样可以换回来粮食。
“嗯,就这样决定,粮食可以借,我们可以借给青州五十万石以内的粮食,不过必须得拿材料来换。”拿钱买这做法,李璟感觉不太划算。现在这样的年头,钱的购买力越来越弱,很多东西现在都得以物易物了。
李璟的回信送到青州后,崔芸卿立即亲自来了一趟登州,带了几百车的各种材料。既有铁料,也有制造弓的上好柘木,更有作矛和枪的上好木杆,并有打造铠甲武器的大批材料。这些东西来时都是算好的,按市价折算,可以购买百万石粮食。
本来说好只换五十万石,可崔芸卿亲自出面,把东西都带来了,李璟也不可能不换。无奈之下,李璟只得给崔芸卿这个面子。不过一百万石粮食可不是小数,就算运,也得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最后李璟与崔芸卿约好,这粮食还是由青州方面自己来运,李璟不负责运。他们什么时候能运完,运完为止。
李璟的这个豪爽表现,让崔芸卿十分满意,拉着李璟的手亲切的一起回刺史府。进入刺史府,崔芸卿也是充满石感慨。一年前他还是这里的主人,那时的李璟,才不过是他慧眼识珠,在灰尘中找出来的一块好玉料。虽然是好料,可毕竟还没有经过打磨。哪想到,不过一年时间,当初那个农家青年,现在居然已经坐上了他当初的那个位置。而且比他在登州时,更有掌控力。
一路上来登州,经过青州和莱州多地,看到的都是一片惨淡景象。可一进入登州,却立即仿佛换了个天似的。虽然地里也荒芜着,那一路上却没看到半个流民,更别说路边的饿死骨,村村也都是住着人,并没有那种一连数个村子都空着的景象。田间地头,一片火势,挖沟打井的忙个不停。
特别是进入登州城中,街道上竟然看不到一个要饭的。
“其实也没什么,凡是要饭中年青的,都被送去矿上劳作了,凭力气挣饭吃。而那些孤和和老人,则被送进了孤儿院和养老院中,平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口粮有官府定量供给,还有些义工帮忙照顾老人和孩子。老人官府帮着养老送终,孤儿送着抚养成人。”孤儿院和养老院,都是新成立不久的。登州既然连外来的流民都收留,没有理由却不顾那些自己地盘上的孤老。
不但孤寡收留,就是那些傻子和残疾,也会想办法安排。但是如果有好手好脚,却不愿意干活的,就会被强制送去辽东劳动改造。
崔芸卿很是感叹道:“此真是大同世界,让人难以相信。你做的很好,仁义之举,为师为你感到骄傲。”
李璟也有些得意,这算是一个现代人的特别思维吧。毕竟后世虽说也有腐败等等,但很多祖会福利方面做到的却是很不同的。最初的时候,李璟也只是给那些阵亡的将士抚幼养老,现在渐渐的推行到整个登州的这些孤寡。虽然要额外的付出一大笔钱来,但取得的名心人望,却也是极高的。
“我打算,等渡过这个灾荒,那时会在登州和辽东辖内,开设一些学校,每乡至少一个蒙学,每县至少一个小学校,州城中要建一个大书院。不但要给愿意上学的孩子们免除学费,还要给那些成绩优秀的发给补贴奖金。要让更多的人识字,至少每个孩子得读几年书,能够会读能写能算!”
崔芸卿听着李璟的描绘,看着他那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光彩,也不由的浑身一震。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李璟还有这样的一面。这么的质朴,却又那么的纯真。根本看不出来,他不但是登州刺史,更是两万五千人马的镇东军军使,一个至今都战无不胜的马上骁将!
“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更不会去盲目追求那些可盼而不可及的目标。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月有圆缺,不必事事尽善尽美,过之不及。”崔芸卿善意的提醒道。
顿了顿道:“你上次信中提起的愿意出兵剿灭王敬武的事情,宋大帅在军议之上提起来,不过被大家否决了。这个事情我告诉你一声,你也不要有其它想法。只是大家几万人聚在淄州,如果这样还要请你出马,那不免会让诸将觉得面上无光。眼下大帅正在重整平卢军,这个时候,军心士气也很重要。”
听到这个结果,李璟也只是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反正他也并没有抱着什么野心,这次是真正的想帮宋威一把。既然他有其它的想法,那便罢了。
“曹贼草贼的事情大帅和薛帅说了吗?”
“说了,不过薛帅拒绝你的好意了。他说,区区草贼,天平军能够摆平,无须你的好意了。”崔芸卿说话时面色有些古怪,他想不明白,为何李璟现在这么热心了。一会要出兵帮着剿灭王敬武,一会又提出要出兵帮忙剿灭草贼。难道说,这个得意门生好久没打仗,手痒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