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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斌这个名字,一直陪伴了很多年,其实不过就是潜意识的影射。素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找不到蒋斌,连警察也查不到蒋斌的消息,而当年的报纸之所以报道了蒋斌失踪的新闻,无非是记者从她口中得知的,报纸上只有消息没有蒋斌的照片,只有她自己的照片。

而她,为什么就独独想了个蒋斌的名字来取代心中年柏彦的形象呢?

素叶虽说陷入莫大的悲哀之中,但至少在蒋斌这件事情上尚算理智。她想起了因由,其实蒋斌这个名字不是她打小就存在于脑海中的,是她在国外上大学时接触到的名字。之所以会对蒋斌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源于一篇报道,是一行攀岩队伍中,有一人用了最短时间成功征服了尼泊尔境内的几座着名山峰,而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做蒋斌。

所以,后来追求她的那个叫蒋斌的男人没有说谎,他的确叫蒋斌,也的确就是攀岩队的成员,当初也的确去过尼泊尔,因为,素叶现在知道了,当时自己看那篇报道时,报道的男人就是他。

也就是说,在她看到那篇报道时就下意识地觉得,蒋斌这个名字代表着勇敢和力量,也能够赋予她安全感,所以,这恰恰弥补了她心里的那份空缺,将蒋斌这个名字补上了她心里原本是年柏彦的位置。她忘记了现实中的蒋斌,将现实中的蒋斌取代了大脑深处忘记的年柏彦。

多么讽刺?

她,堂堂一个心理学博士,治疗心理疾病患者无数,帮助过心灵迷失者亦无数,谁知道,心理最大的障碍者却是她本身。

当时丁司承坚持得对,她就是有心理问题,这样一个她怎么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一旦真有病患的情况跟自己相似,很容易激发她的记忆,那么,到时候又该如何?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曾经发生了什么事,知道了自己的第一次是怎么失去的,甚至,知道了当初医生迟疑她的子宫情况不好的原因了。

她恨!

恨不得马上胁生双翼找到那个人,拿过一把刀狠狠捅进他的肚子里,然后质问他,为什么当年那么对她?为什么?

他可知道,他当年的行为是一场足可以将她毁灭的灾难?

现在,她还有什么资格跟眼前这个男人谈情说爱?还有什么脸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他东山再起,她为他高兴,也相信这样一个有经历的男人想要再功成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一个成功的男人,自然也会成为媒体和竞争对手的注意目标。以后万一有人拿着她的过往大做文章来对他进行攻击怎么办?

真有那么一天,那么别人会笑话说,鼎鼎大名的年柏彦竟娶了个残花败柳,妻子被人性侵过。

这个世界太浮躁,也使得原本的人性被遮掩。人人都是在无聊和茫然中度过,这也是绯闻热度高于新闻的缘故。

所以,人变得不再那么善良,人喜欢凑热闹,看不了别人的好,只喜欢跟着只是表面上看到的现象落井下石,喜欢在原本就受了伤的人身上再狠狠插上那么一刀,而当看见这个人死而复生时又会迅速地全身而退,不擅于赞美,只专注诋毁。总喜欢在暗处像是无法见光的老鼠一样盯着你,只要你出了一点的差错,便又会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跑出来做起了长舌妇。

素叶可以想象到到时候那些人的嘴脸,冷哼着,冷笑着,斜眼吊炮的模样,典型一副市井之徒的骂街状,幸灾乐祸地说,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的。

她可以经得起赞美,亦能受得住诋毁,但唯独要年柏彦来承受这些就不行。他是她深爱的男人,她怎么忍心看着他以后的生活全都因为她而罩上阴影?

素叶捂着胸口,这里疼得厉害。

很快地,丁教授也上了楼顶,见了她之后马上安慰说,“素叶,你冷静点,想想看你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呢,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了你舅舅和舅妈,尤其是你舅妈,哭得都快背过气了,你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你舅妈怎么办?据我所知,她对你像是待亲生闺女似的。”

年柏彦看见丁教授上来后,眉头下意识皱起。

果不其然,素叶盯着丁教授,像是盯着个陌生人,那眼神,有说不出的复杂。良久后她才一字一句问,“我小时候,见过你对吗?”

丁教授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沉重点点头。

“那,我应该感谢你吗?”素叶悲痛地说。

丁教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你怨恨我也好,感谢我也罢,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平安,素叶,你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人,想想关心你的人。”

素叶的心哆嗦了一下,转头看向年柏彦。

年柏彦眼里布满了焦急,冲着她伸手,“叶叶,你听话,来我身边。”

素叶很想。

走近他,到他怀里,被他拥紧。

曾经,她是多么天真以为自己何其幸运,能够与年柏彦相识相恋,纵使过程有多么艰辛,纵使有多少误会,他们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

这一生,能与年柏彦牵手,足矣。

可现在素叶才知道,幸福往往少于不幸,因为有了莫大的悲哀,才能真正理解无法在一起的痛。她摇头,眼泪就那么滑了下来。

心和唇边的滋味一样,苦涩不堪。

“柏彦……”她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似有千言万语,又似矛盾纠结,她想跟他说很多的话,想要告诉他她是有多么不甘,她是有多么无法跨过这道鸿沟。

甚至,她想告诉他,一直以来她以为真正的爱情分离不过就是生死相别,可如今她想要告诉他,还有一种爱情,叫做放手。

深爱一个人,放手,亦是深爱。

可这话在喉咙里始终打转,就是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他,任由泪水糊了双眼。

而年柏彦似乎清楚她要说什么,肃了神情,风吹乱了他的发,他伫立在那儿,盯着她的目光异常坚定,说,“素叶,你一直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太多事太多回忆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没必要还揪着不放。这世上没什么比你平安更重要的事,所以,你过来。”

素叶的眼泪横飞,拼命摇头,“不,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说能在一起就能在一起!”年柏彦目光严苛,语气也变得凝重,“我不允许你这么想,更不允许你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甚至伤害到自己,如果你敢这么做,那么只能说明你压根就不爱我!”

“我……”她爱啊,爱得心都疼,就是因为深爱,所以才这般惊恐和绝望啊。

年柏彦趁机朝前走了两步,素叶见状全身警觉,他又马上顿住脚步,做安抚状,“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素叶,你最好给我记住,你的想法很愚蠢!你现在这么做,只会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大快人心,值得吗?”

“你……你走吧,别管我了。”素叶哭得凄惨,双手都在颤抖。

“不可能。”年柏彦十分坚决,“你喜欢在这上面是吗?那我就陪着你一起。”

素叶只剩下摇头的力量。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在想自己是不是错了,是不是可以腾出更多时间来陪你,是不是可以多听听你的心思。叶叶,给我机会好吗?让我好好地陪你。”年柏彦的嗓音沙哑了,“我们还有大半辈子要走,你不是还想要孩子吗?曾经你跟我说过,孩子的智商都是随母亲的,你就是这么给咱们的孩子做榜样吗?”

素叶哽咽着,“我……配不上——”

“胡说!”年柏彦皱紧了眉头,“你连你自己都不相信了是吗?如果我真是那样的男人,当初你也不会选我!叶叶,有什么事我们一同面对好吗?你不能这么自私,这么替我安排一切,你不是我,无权这么做,明白吗?”

“可是——”

“你今天这么迟疑,就证明了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素叶看着他,嘴唇颤抖,良久后说,“你明明知道……”今天年柏彦所说的话,已经明确告诉了她,他不但知道她就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更知道了她当初发生了什么事。这不难理解,依他的性子,一旦知道了她的身份,怕是第一件事就去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她情愿他不知道,那么,她也可以厚颜无耻地活着。

年柏彦借机又慢慢靠近她,“再大的困难,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当初的婚誓你忘了吗?素叶,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就算是你为了我好,那么素叶我问你,今天你一旦出了事,你以为外界就不会给我找麻烦吗?”

最后一句话敲醒了素叶,她瞪大了双眼,豆大的泪珠从眼眶跌落。

“把手给我。”年柏彦朝她再次伸手,“听话。”

素叶虽说还是有点抵触,但至少没有太多强烈的情绪。年柏彦见状后,心里的石头多少有点放下了,试探性地再朝前走,同时,伸向她的大手始终保持。

素叶看着那只手,恍惚又看见了年少时的年柏彦。那时候的他,也像是这样,朝着她伸出手,跟她说,“有哥哥在,别怕。”

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怕了,是吗?

真的会是这样吗?

哪怕是他真的不在乎,那么,每当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总会想到小时候经历的那一幕,她会觉得自己很脏很脏。

不,她过不了心理这关。

“不……”

素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岂料一脚踩空,紧跟着整个人朝后栽了下去!

“叶叶!”年柏彦疯了似的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衣袖。

奈何,因为距离的缘故,他大半个身子也已经凌空,再加上素叶的重量,下一秒,年柏彦也被惯性拉了下去,两人双双从十层高度掉了下来。

丁教授和公安人员冲上前的时候,只碰到了年柏彦的衣角,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不停下坠。

楼下所有人都炸锅了,惊叫声此起彼伏。

方笑萍则声嘶力竭。

而消防人员也迅速各就各位。

就这样,当年柏彦抱着素叶从高空*时,两人双双坠入到了厚厚的橙色气垫之中,紧跟着中间的位置迅速下降,四周被扬起,然后迅速降落,将两人遮盖。

方笑萍和素冬都疯了,纪东岩则不管不顾地冲开了警戒线,方笑萍也紧跟其后。气垫开始缓缓回落,纪东岩上前的便一把扯开盖在两人身上的气垫层,却见年柏彦躺在了下面,用身体护住素叶,双臂始终紧紧地搂着她。

“年柏彦、素叶!”纪东岩吼了一嗓子。

当他看见他们两个从高空*的瞬间,他的心都在瞬间停滞了,就在那么一刻他才感觉到害怕,害怕失去,大脑也嗡嗡作响。

他像个癫狂症患者,发了疯似的叫他们的名字。

方笑萍和素冬冲上前也大声喊他们的名字,紧跟着是医护人员、公安人员纷纷涌过来,身后的那些旁观者都想往前冲,被再次隔在了警戒线之外。

气垫中的年柏彦动了下,他有了反应后就轻唤素叶。怀里的女人动了动,她缓缓抬头,整个人还都是晕的,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泪水又糊住了双眼,下一秒她伸手捶打着他,骂他,“年柏彦你这个傻瓜、笨蛋!谁让你这么做的?谁让你这么冒险的?”

年柏彦见她没事,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一遍遍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深信。

救护人员马上上前,方笑萍见到这一幕后,双腿一软摊在了地上,绷紧的心松了下来,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素叶看见,泪水也流得更凶。

丁教授很快也赶到了楼下,见两人没事后终于松口气,他也倍感无力,就好像,历经了一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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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叶跳楼一事被医院封锁,现场因为有公安人员的维持,所以没人录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所以,媒体纵然听说了这件事也是徒劳,没有现场照片,也没有现场视频,只是做一条文字新闻没有太大的意义,只能叹运气不好,没有捕捉到重大新闻素材。

这倒是给素叶留了安静的空间。

出院后,她就一直留在家里,年柏彦也没有动身去想南非的打算,将公事又移到了家里,又将小雅请了回来,除了小雅外,还请了两个钟点工帮着打扫房间。而年柏彦给小雅的任务就是,在他忙着公事时她要时刻盯着素叶,哪怕一分钟都不能让她落单儿,小雅不需要打扫房间,其他家务甚至外出买菜都不需要,该她做饭的时间年柏彦就差不多处理好公事,然后再由他来看着素叶,小雅去做饭。

素叶自从上次在医院里有过过激行为后,回到家就没再发生过这种事。但年柏彦始终不放心,他生怕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再转头看她,她就不见了,又或者,会学着林要要当初割腕的样子,血染浴室。

但幸好,这林林种种的担心事件都没有发生,她只是选择了沉默,不爱说话,连眼睛里的活力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小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毕竟之前伺候过素叶和年柏彦,自然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尤其是素叶,她安静得吓人,脸色也好苍白,让小雅想起了乡下给死人烧祭品时扎的纸人儿。

有几次她主动跟素叶说话,素叶都置若罔闻,醒了会自行洗漱,然后吃东西,剩下的时间她基本上都是在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就那么呆呆的样子。

小雅不敢去问年柏彦,从素叶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因为素叶的好朋友林要要总会挺着大肚子来家里陪她聊天,也会小声对素叶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吗?

素叶总是沉默。

林要要急了就会说,你不跟我说也没关系,那就哭出来吧,好不好?你哭出来就好了。

于是,素叶就哭了。

林要要见到她哭了,反倒不知所措了,这个时候往往就是年柏彦出来救场,将素叶轻轻搂在怀里,什么都不说,拍抚着她的肩膀,以温柔动作安慰。

这段时间,年柏宵也是使劲了浑身解数,想法设法逗素叶开心,只可惜素叶始终沉默如初,她像是失去了笑觉神经,清冷地如同个活死人。

年柏宵就会变得很是急躁,不止一次问年柏彦,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跳楼,为什么她现在一句话不说,年柏彦只是告诉他,她受到了惊吓,过一段时间会好的。

其实,他是在安慰自己。

她就是个心理医生,这个时候再找所谓的心理医生来对她进行心理辅导简直就是个笑话,而且年柏彦认为,素叶打死都不会想让其他人知道她曾经的遭遇,她是个连日记都不曾去留的人,跟他一样。所以他能够明白,不爱写日记的人往往就是喜欢将秘密藏得最深的人,除非是觉得有必要,否则一定会到底都坚守自己的秘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靠近。

丁司承也登门造访过,他不清楚素叶的事,很显然的,他希望能够从年柏彦口中得知真相,他的态度很明确,说希望能够帮助素叶,但年柏彦对真相讳莫如深,只是跟他说,不需要帮助,气得丁司承拂袖而去,丁教授也打来电话问候,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无可奈何,跟年柏彦说,这个时候能够帮助素叶的,就只有她自己。

人的记忆其实是有自我恢复功能的,再如何篡改,潜意识还是会想法设法让记忆回到最真实的位置,所以丁教授无法再去冒险为素叶做记忆篡改,他怕一旦引起她的记忆混乱就很麻烦,而年柏彦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宁愿陪着这样一个素叶度过最艰难的岁月,也不愿意她承受记忆混乱的痛苦。

就这样,算是在沉默中过日子。

直到在一个阳光碎暖的午后,年柏彦在跟南非那边通完电话后,见素叶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吓了他一跳,要知道素叶这段时间近乎对外界是没有反应的。

素叶的脸颊清白得像是鸡蛋清,在阳光的照射下,看似愈发地透明,她的眼亦是透明的,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来。

只是,她递给了他一份文件。

年柏彦感到奇怪,接过一看,英俊的脸顿时就铁青了!

他的眸光也倏然变得严苛,扫向了小雅。小雅被他这目光吓得一哆嗦,抻过头一看文件上的名头,顿时一激灵,赶忙解释道,“我只是在书房看着太太,但我真、真的不知道她打了这样一份文件啊。”

年柏彦抿着唇,一句话没说,当着素叶的面儿就把文件给撕了。

然后,他才开口,嗓音薄凉而坚决,一字一句,“素叶,你休想!”

素叶抬眼看他,眼眸深处终于渗透一点点的情绪,是疼,是痛,是忍,是绝决,她说了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嗓音干涩得厉害。

“年柏彦,我们离婚吧。”

****今天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