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得救了,所有的火枪手都大声欢呼起来。
关选也顾不得那许多,在横飞的羽箭和弹丸中直起身子,回头对着蒋武大叫:“驴子,我的儿,你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下,威武营的长矛手就朝两边一分,如同包饺子一样将火枪兵包在其中。
火枪兵也适时展开,立在长矛手后面,一座完整的长矛空心方阵再次成型。
“长枪,左——刺!”无数军官的叫声响起。
所有长矛整齐朝左一摆,“唰”一声刺进刚涌来的建奴重甲步兵的勒下,接着又是一旋。
军官的命令再次响起:“收!”
从来没有想到过人体的血会这么多,无数条粗大的血柱子从敌人身体里标出来,碰到长矛手身上。
大风鼓荡,吹得周天皆红。
满世界都是飞扬的血液,被瞬间搅烂内脏之后,前排的建奴瞬间倒下,惨烈的叫声这才传来。
“长矛左——刺!”
“唰!”
“收!”
几乎每一矛都能刺中一个敌人,无论建奴如何试图躲闪格档,宁乡军的斜刺都不会落空。
就这样,敌人一层层倒在宁乡军阵前。
虽然知道向前就是送死,可建奴步兵已经挤在一起,依旧身不由自己地朝前涌来,瞪着恐惧的眼睛,看着宁乡军的长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刺进自己的身体。他们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步兵炮再次开火,那些炮兵也是剽勇,单就胆量而言,已经超过了步兵。他们已经将大炮推到最前头,就立在长矛手身边。按照巴勃罗的说法:给大炮装上刺刀。
火炮几乎是顶在敌人的下巴下开火,关选立在一门步兵炮边上,炮口喷出的火焰几乎将他的头发都点燃了。在“嗤嗤”的头发烧焦的声音中,他看到一颗炮弹从炮口里射出,直接将距离十尺的一个建奴的脑袋砸得粉碎,然后又一头扎进人潮里。
这是一颗哑弹,开花弹并没有如炮兵预料的那样炸开,而是在人群中乱蹦乱跳。偏偏这样更是要命,开火弹爆炸也就一瞬,运气不好的当即死亡。运气好的,还可以一咬牙继续朝前冲。
可遇到哑弹,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朝你撞来。这种夹带着强大势能的炮弹若是撞中要害也罢,人死鸟朝天。可若被打断了手脚,一时死不了,倒在地上,就要被千万双脚践踏。
果然,敌阵一片大乱,有几条残肢断臂弹上了天空。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建奴也畏惧了。特别是在看到朝他们指来的大炮的炮管,所有人都在朝旁边躲避,顿时,乱了。
一时间,建奴你推我,我挤你,好象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
“操!”关选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头发也被烧得耷拉下来。方才好险,堂堂关选,差点被炮口冒出的火焰给毁容了。
“哈哈,哈哈,炮兵干得不错。”犟驴子见炮兵在战场上发挥如此大的作用,两眼放光地拍着一个装填手的肩膀,大笑:“快些,快些!”
在以前,犟驴子觉得炮兵也就那么回事,要想解决一场战斗,还得靠步兵和骑兵。今日不过几门小炮就有如此大的用处,君侯说得好啊,“炮兵乃是战争之神。”
炮兵是技术兵种,在宁乡军中待遇最好,甚至超过了骑兵。有小道消息说,君侯有意提拔一批技术兵,授予军职,让他们做军官。这使得炮兵们一个个斗志昂扬,也一个个将眼睛都生在头顶上去了。
蒋武在军中威望极高,可平日里人却豪爽,喜欢和士卒们打成一片。
这一巴掌拍下去,那装填手翻了个白眼,叫道:“将军,大炮的射速就这样,咱们已经够快的了。”
话刚说完,清膛手已经将炮管里的火药残渣清理干净,炮口中有大量的水蒸气冒出来。
装填手急忙发射药填进去,用长杆顶实了。然后又拿出一个奇怪的炮弹,放了进去。
这颗炮弹甚是奇怪,乃是两个拳头大的铁球,中间用一根长长的铁链子连在一起。
犟驴子两眼放光:“链弹!”
那装填手继续翻白眼:“敌人队型密集,正是使用链弹的好几乎。将军你看好了,咱这一炮出去,直接就能扫倒一大片,那才是真正的横扫千军呢!”
“好好打,别再来哑弹了。战后,老子给你请功,给你发勋章。”
听到勋章两个字,所有的炮兵都兴奋地大叫起来:“多谢将军!”
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炮,又热,所有的炮兵都出了一身大汗,身上头上有腾腾白气冒起。
前面的长矛手还不住地左刺,关选的火枪手也加入其中。
关老头已经杀发了性,不住大吼:“自由射击,自由射击!”
以前,火枪手使用燧发枪的时候,因为准头实在太差。射击时需要排成整齐的阵型同时射击,如此才能够在阵前形成一道密实的弹幕,用来杀伤敌人或阻挡敌军冲击。效果是不错,可有个缺点,一旦长矛手站起身来长枪左刺。因为被阻挡,火枪手就没办法再齐射了,单独的一枪一枪射击,也没有什么效果。
换上米尼枪之后,定点狙击成为可能。
所有的米尼枪手就将火枪从长矛手和长矛手之间的缝隙中伸出去,虚起一只眼睛瞄准,然后击发。
枪声大作,虽然不像先前那样铿锵有力,可杀伤的敌人数量并没有减少多少。
横飞的铅弹钻进敌群,钻进人体,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关选每吼一声,他都在想念自己带上战场的那壶酒。可惜,已经被羊舌兰那混帐东西一口喝光了。
这小子实在可恶,等在此战结束,老夫得想个办法整治整治这混帐东西,要整治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对了,这小子失踪了好几天。老子就用这个借口,罚他在校场上加练。另外,以他今日的战绩,光射杀一个建奴军官这一条,就足以获取一枚银星勋章。到时候,庆功宴上,用把他给灌趴下。
想到这里,他回头去看。羊舌兰那厮已经醉得不象话了,他的手已经抖得已经无法装填弹药。只得将火枪背在背上,和几个医务兵一起为受伤的战士包裹伤口。
他身体发软,无法战立,就那么坐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被义务兵大声呵斥:“快点,快点,按住伤口,你没吃饭吗?”
建奴死了太多人,热血开始在地上奔流,已经没到脚脖子处。所有的人几乎都是在血泊中战斗,羊舌兰就那么坐在血水里,看起来简直就是浑身浴血,甚是骇人。
“老子可都是上等蒸馏白酒,能当水喝吗?”关选心中一乐,手指一扣,一颗弹丸准确地射中一个建奴的脖子。
那建奴发觉不对,扔掉手中的武器,伸手去摸,就摸了一手的血。发现自己要害中枪之后,他放弃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大约是死的人实在太多,建奴虽然背水一战,可还是畏惧了。一个建奴的牛录额真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大吼一声,将身前的几个士兵扫开。他已经彻底疯狂了,连自己人都杀。
“是个大人物。”关选心中欢喜,打了一上午战,都中午了,自己还是射杀过一个有价值的目标。
他抬起火枪,用瞄准器套住那人的脑袋,屏住呼吸,狠狠地扣动班机。
“嚓”传来击铁打击火石的声音,预料中的枪声没有响起。
对面那个建奴还在朝前冲。
关选心中暗叫:糟糕,关键时刻哑火了。
眼角的余关看到,引药池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来几滴人血,正好糊在火石上面。
那个建奴牛录额真也是剽悍,大约是看到宁乡军的长矛左刺战术实在太邪,知道自己就算扑上去,估计也是连一招都走不过,就要被人刺翻在地。
他原本就是武艺高强之辈,待进如枪圈,突然就地一滚,滚到长矛手的脚下。这一动作实在太凶猛,关选还能看到他身体带起来的血浪。
“呼呼”长矛兵还在机械地左刺,也没有人朝地上的敌人看上一眼。
那建奴手中的大锤一摆,瞬间就砸到一个宁乡军士兵腿上。
那长矛兵的小腿在清脆的骨折声中诡异地弯曲下去,长呼一声倒在地上,绵密的长矛阵也出现了一道缺口。
按照宁乡军的步兵操典,一个长矛兵因为伤亡倒下,后排的长矛手就回立即补上去。
可是,地上全是建奴的尸体,后排那个长矛兵朝前踏出一步,一不小心踩在尸体上,顿时踏虚了,倒了下去。
长矛阵有些乱,关选这一惊非同小可。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那许多,冲到缺口处,将手中的火枪朝地上一扔,随手拔出手铳,直接顶在那建奴牛录额真的脑袋上。
突然被冰凉的枪口顶住额头,那个建奴身子一凛,不动了。接着就凄然一笑,骂道:“汉狗!”
“狗鞑子!”手铳喷出一团火光,灼热的铅弹直接射进了敌人的脑袋中,一根笔管大小的弹孔中有血标出,打了关选一脸。
“汉狗!”见牛录真战死,他的一个亲兵红了眼扑上来。
这个时候,手铳里的弹药已经射出去,关选可谓是手无寸铁了。他心中一凉:罢,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呼”一支斧枪挥来,那个建奴的脑袋滴溜溜飞上天去。
动手的是蒋武,他立在关选的身前,大吼:“关将军,退回去!”话音还没有落下,大屁股朝后一顶。
犟驴子的力气何等之大,可怜关选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顿觉得周围的景物飞快前移。
等他恢复视觉,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定在空心阵中间,正坐在血泊里。旁边,羊舌兰还在颤着手给一个伤兵上绷带。那个伤兵的耳门中了一箭,耳朵被射掉了半边,血忽忽地看起来甚是吓人。不过,好象并不致命,人也精神中。
羊舌兰醉了,他只机械地将绷带一圈圈朝那个伤兵脖子上缠。急得伤兵不住骂:“要被勒死了,勒死了!”
“混帐东西!”关选一把将羊舌兰从地上拧起来,又从他背上摘下米尼枪,再次走到前边。
这个时候,大炮响了。
作为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官,关选如今已经能够但凭耳朵就能听出炮兵发射出去的究竟是什么炮弹,实心还是开花弹。
此刻,射出去的正是链弹。
在以前,他也在战场上看过链弹的表现,但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希奇。禁不住屏住呼吸,抬头看去。
只见,天空中全是链弹划破空气那特有的尖啸,几条六尺长的铁链拖着两枚铁球在空中以不规则的轨迹飞行扭动,如同出水的恶龙。
在落进人群的时候,链条突然绷紧,如同大刀片一般横切过去。
刹那之间,一片半截人体跃上的空中。
这已经是腰斩了,被铁链条切断身体的人一时未死,拖着长长的血迹飞上半空,目光中全是凄迷和茫然。
待到落地,痛觉袭来,那些建奴才凄厉地大叫起来,双手不住朝前抓着,试图让自己站起来。这没有下半身,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处。他的双手,只住到已经被人血沁透的泥土。
一条接一条链弹落下,一旦扎进人群,就扫出一快空地。
建奴的叫声盖过了战场的喧嚣,看着地上不住蠕动的只有半截身体的敌人,这简直就是无边地狱啊!
长矛手已经停了下来,已经没有敌人再敢靠过来。
所有的建奴都在惊慌的后退,只可惜人实在太多,竟淤塞了,动弹不得了。
只米尼枪手还在不住射击,在自由射击的状态下,火枪手都在寻找有价值的目标。比如建奴的军官,比如敌人的旗手,比如重甲步兵……当然,也有变态专门射杀比自己长得高长得帅气的敌人。
“要赢了!”犟驴子对关选说。
关选点了点头:“是的。”他正在给火枪装填弹药,手中的木锥不住地锤打着刺进枪管来历的通条。
犟驴子:“部队朝前推进,把敌人彻底击溃!”
下完命令,他站起身来,跌起脚尖朝大阵左侧的远方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几乎同时,元字营伟字营健锐营都和建奴打成一团,到处都是火炮和火枪射击的声音,到处都是宁乡军的呐喊和建奴的惨叫。方圆十里之内,白色的硝烟铺天盖地,混沌得如同起了一场大雾。
骑兵军和金雕军不知道如何了,等他们一消灭建奴的骑兵,应该就会兜到豪格的背后。
到那个时候,战斗就算是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