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高夫人见面的过程总体来说还是很愉快的,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想受招安。
在见到她之后,高夫人很随意地同余祥说起话来,不着痕迹地问了几个关于闯军的问题,以及孙元对于闯军的态度。又说,闯军现在名义上还是反贼流寇,宁乡军若是招降我等,将来又该如何安置。这一万多弟兄跟随这我们,自然要为他们谋一条好的出路,绝对不能使他们没有个下场。否则,就算是死了,也无颜去见他们。
不得不说,闯营上下对于孙元还有有些担心的。当年,滁州大战的时候,宁乡军伏击刘宗敏,阵斩李过,双方已经结下冤仇。马牧集之战,孙元大展神威,打得闯军血流成河。闯军上下对孙元且敬又畏,担心将来加入扬州镇体系之后受到排挤。别忘了,闯军大敌高杰在孙元那里很受重视,两人还是儿女亲家。
余祥面对着闯军这个主母,不敢再说大话,高夫人性格虽然温和,可目光清澈透明,有种看透人心的力量。在这样的人物目前,如果你说上一句谎话,很容易就被她以女性的直觉觉察出来,搞不好适得其反。
作为宁乡军的外交官,常年驻在南京,小余见过的公卿大夫多如过江之鲫,自然知道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
当下就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自家君侯是个宽宏大量之人,且一向对事不对人,论行不论心。没错,崇祯皇帝的死和闯军有直接关系。不过,闯王已死,所谓胁从不论,若有一一清算,天下间从贼者,给闯军裹胁的之人何止千万,又如何清算得过来?
闯军受到招安之后,能够获得君侯的信任,得看日后的所做做为。
君侯正在北伐,一旦收复北京,必将挥辽东,一举剪除捆扰中原几十年的边患。但消灭国内叛逆的军事行动也要同步进行,比如四川的张献忠。我宁乡军毕竟在北方,兵力有限,所以,国内作战,还得依靠秦军山东军和闯军。如果闯军能够为国家和民族立尽上一份力,那就是民族的功臣,君侯绝不慢待。
余祥长得本胖,白净面皮,给人一种憨厚诚挚的感觉。正如孙元开玩笑时所说的:面带猪相,心中畅亮。
他着一说,高夫人就相信了。当下就抹了眼泪,说这一万多将士乃是先夫李自成留下的种子,若能为闯军留下一点血脉,他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一切都拜托余经历了。
高夫人既然表态,高一功刘芳亮和闯军带兵大将们都面露笑容,感觉看到了希望,小余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此,招降闯军一事总算圆满完成,将来见了孙元也算是有个交代。
事情说妥之后,接下来该如何将军队开过长江,顺利地拉去河南南阳,却要好生计划。
于是,众人请余祥坐在高夫人的旁边,居次席,商量起来。
如今闯营有万余人马,其中一半是妇孺老弱,如今又被庐凤军困在荆门山区,饥寒交迫,要尽数拉过长江,并穿越整个荆州府进入南阳,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艰难。
经长江西陵峡过江不难,难得是如何摆脱黄得功的追击。
想了想,余祥有了个主意,说索性让闯营派人去和黄得功谈判招安一事。当然,黄虎山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只要能拖延上几日等大军去远就成。
计是好计,可派谁去却是个问题。这是一个必死的任务,一旦让黄得功醒过味了,说不好要被他千刀万剐。一时间,大家都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高一功一连问了几句谁肯去,气得满面铁青。
最后,余祥才道:“刘懋先你去吧。”
“啊,我我我……”刘懋先吓得满头大汗,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用担心。”余祥安慰他道:“你毕竟是我的人,动你就是找我余祥的不自在。找我的不自在,就是给君侯上眼药。”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这天下的形势照此发展下去,如果那黄虎山不是瞎子,想必也能看得清楚。区区庐凤军算得了什么,当年君侯剪除刘良佐,也不过一天工夫。他黄得功若想变成第二个花马刘,尽管试试。”
这话说得霸道之极,禁不住让再座众人心中一凛。
小余又道:“刘懋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君侯立功吗,此事若是做成,当居首功。”
高一功也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舅子道:“懋先,如果能够拖得那黄得功几日,你就是我闯营的大恩人,咱们军中上万人马,全天下几百万闯军弟兄都记得你的情谊。”
刘懋先还是不住摇头,余祥在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耳语道:“刘懋先,你可想清楚了。将来闯营在整编之后肯定会入川征讨张献忠,既然你于高一功有这样的关系,肯定会作为我宁乡军的代表监军。这可是一支十万人马的大军,君侯手头正缺人才,将来少不你的好处。说不好,四川的布政使司衙门中有你的名字。”
刘懋先本就是个热中功名利禄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抹了脸去参加闯军举办的科举考试。当下,心中大动:是啊,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拼了!
就一拱手:“经历,小生愿往。”
实际上,乱了十年,在这山呼海啸的民族大劫难中活下来的人。要么是运气极好,要么就是有几分本事的野心家和冒险家。
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人尖子。
这一天晚上,整个闯营都在收拾行装,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整理完毕。余祥和高一功就急了,下令部队只带三日干粮,其他东西都扔了,到午后这才匆忙出发。
同时,刘懋先也带着余祥的信和高一功的信件离开山区,去枝江城同黄得功见面。
轻装之后,毕竟有着流动作战的传统,闯军的动作极快,当天下去就翻过了荆门山。第二天中午就走到西陵峡,对面就是长江渡口南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