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关切地低声问:“娘娘可好?”
其实这话算是白问,果园明显地感觉到杜勒玛胳膊上的肌肉颤个不停,就道:“要不,我先扶娘娘去后面歇息一下。”
杜勒玛毕竟是个女人,即便性格再刚强,看到这一地的尸体,回想起刚才的刀光剑影,精神上却已经处于崩溃边沿。听到果园问,她心中一暖:还是这个小和尚真的关心我啊!
就微微点了一下头。
果园立即道:“福晋身子乏了,要在后面歇息片刻,图鲁什,你们先下去准备兵马,等到准备妥当再来禀告。”
说完,就和虚玄一道扶着杜勒玛去了后面。
到了后院,进了房间,虚玄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果园和这鞑婆子有私情。却不说破,很自觉地立在院子中警戒。他心中也是鄙夷:果园和尚也不知道修的什么佛法,沉溺酒色,平日里又是喝酒有是吃肉,还贪财成行。这种人将来只怕是要下到十八层地狱的,偏偏却有个得到高僧的大名,说不好还要继承止安禅师的衣钵做潭柘寺的主持。哎,谁叫他是孙太初看重的人呢,可见,要想宏扬一宗教门,上层路线是必须要走的。
进得屋中,果园让杜勒玛坐在椅子上,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福晋受惊了,小僧给你倒杯茶水。”
杜勒玛一把抓住他的手:“不。”
果园:“还是先喝口水吧!”
“我说,不要了。”
“福晋,你真得没什么吧?”
“别问,我说你别问。”杜勒玛的声音大起来。
果园愕然站住。
正在这个时候,杜勒玛突然一把将他拉过来,然后用手紧紧地箍住,接着小声地哭起来。
果园感觉有冰凉的泪水不住淋下,落进他的脖子里。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杜勒玛的腿上,低声安慰:“会过去的,会过去的,我的皇后娘娘,过了今天你就是皇后娘娘了。如今,部队已在你的控制之中,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杜勒玛还在哭:“我怕,我怕。”
说着,就将满是泪水的脸帖在果园的面颊上。
果园:“不要怕,皇后娘娘,从现在开始应该是别人怕你才是。过了今天,全北京城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害怕你的,那些从前得罪过你伤害过你的人都会跪在你的面前祈求你的仁慈,祈求你的宽恕。”
杜勒玛:“真的吗……我的果园,我的圣僧,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会是真的。”
果园心中突然有种酸楚和悲伤的感觉,他知道,过了今天,整个建州都会为豪格陪葬,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北京城里。侯朝宗已经对天发誓,这城中的建奴一个也别想逃。
自然包括杜勒玛,国破家亡,等待这个女人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这可是我果园这辈子第一个女人,我这么做真的好吗?
值得吗?
值得的,值得的,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为死去的舅舅和阵亡的弟兄,或者仅仅为了光大佛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我心中为什么这么难过?
阿弥陀佛,止安师傅说得对,咱们出家人修行,不能一味避世。否则,草木虫鱼不都会成佛?
在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还得在滚滚红尘中走上一遭,如此才能够真正明白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才能够明白如何找寻无上大道。
这或许就佛祖对我果园的一场考验,非大智慧者不能过。可若是了却这场因果,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造化?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贫僧这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无常,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有眼泪涌了出来,这是果园第一次为一个女子流泪,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看到果园在哭泣,杜勒玛心中也感动,知道这个和尚对自己是真正的忠心耿耿,可以信赖。
她本性刚强,哭了几声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将果园推开,道:“哭什么,没个出息,流几滴眼泪就算了,老这么下去可不成。也不知道侯朝宗那边怎么样了,等下发动起来,我还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今天的一幕都是侯方域策划的,可以说,他才是这种夺取军权行动的决策人。
本来,按照原计划,侯朝宗是要一道过来主持大局的。但先前他们刚要出城的时候,宫总却来了个太监,说是皇太后要诏他进宫去讲经。
接到口喻,侯朝宗心中大苦,没办法只能吩咐众人按照原计划行动,不要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反正他到时候会想办法脱身的。
侯朝宗一边说,心中一边咒骂着皇太后:这个恶狼一般欲求不满的臭婊子,直他娘,有多尔衮这头牯牛还不满足,见天昭老子进紫禁城侍侯寝。俗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老子身子已经弱成这样,还不给喘一口气。
他实在经受不住了,一向温文尔雅的朝宗先生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直娘贼,等到君侯破了北京城,老子一定押这臭娘们这武则天去犒赏有功将士,叫她也见识见识什么叫龙精虎猛。”
侯朝宗这人虽然毛病不少,可他的智慧众人还是非常敬服的。他不在,老实说众人还是有些心慌的。
果园安慰道:“娘娘放心好了,朝宗先生说了,只需按照他所叮嘱的去做,就算不会出什么纰漏。他啊,就是诸葛孔明在世。”
杜勒玛心中安稳了些,缓缓地吐了一口气,道:“过了今天,假如还有将来,本宫绝对不会忘记你们这些从龙之臣。”
果园道:“娘娘,小僧不过是一个出家人,功名利禄于我如同浮云,有的只是对你的一片忠诚。”
杜勒玛动了情,感动地说:“果园,我知道你对本宫是真心的,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中。”
眼圈又红了。
果园心中又起了万丈波澜,连忙在心中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一切都是佛祖对我的考验,一切都是心魔。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虚玄道长大喝一声:“站住,有事就说,不得擅闯。”
屋中两人这才清醒过来。
传来图鲁什的声音:“主母,末将图鲁什求见。”
杜勒玛抹了一下眼睛,淡淡道:“进来吧!”
图鲁什进屋之后,单手打了个千儿:“禀主母,部队已经结合完毕,有正蓝旗精锐一千三百零七人,即刻就可进城,还请主母示下。”
“恩,做得不错,先兴罗什那边主母样了?”杜勒玛微微颔首,问。
图鲁什:“回主母的话,先兴罗什就是个软蛋,不是我建州的人,末将还没用刑,那孙子就告饶了,说是愿意投降咱们正蓝旗,替咱们骗开宫门。”
杜勒玛冷笑:“算他识相,如此,倒是不妨饶他狗命。虚玄,开外城城门的事怎么样了,可有把握?”
虚玄走进来:“娘娘放心,我的徒弟已经预先埋伏在长安门城门口。他们已经换上了正蓝旗兵丁的衣裳,拿了兵部的文书,只等约定时间一到就会前去换防。如果守门士兵不肯,直接杀人夺关。”
“好。”杜勒玛站起来:“出发,救出王爷。”
这就是侯方域的全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