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军以宁乡军的新式战法训练了半年,战斗力在明军也算是不错的。可惜因为训练时间实在太短,而且部队中的骨干虽然都是从福建抽调过来的,可军官还是没有打过这种苦战,对于这种艰苦心理准备不足。
更何况,普通士卒都是刚招募的流民,很多人以前都是普通农民,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直面凶狠的清军,直面修罗场上的生生死死。而敌人都是老兵,一开始,镇海军肯定会付出巨大的牺牲。
对上尚可喜军的那个方阵好一些,靠着火枪和长矛还顶得住。
但面对着阿济格主力的那个方阵就困难了,先是被建奴一阵箭雨射得乱成一团,火枪手已经无法开始整齐射击。接着,被敌人的精锐一冲,就乱了套。
毕竟是正宗的建州军,别说这些新兵,就算是从前的九边精锐,对上他们也是心中犯怵。转眼,刀盾阵破,长矛阵破,大量的士兵乱哄哄地挤成一团,被建奴一片一片放倒在地。
后面中军大旗下,郑成功满面是汗地看着这一幕。在出关的时候,他本最自己这支部队寄以厚望,觉得经过这半年的严格训练之后,自己消灭阿济格易如反掌。可真上了战场,却被敌人打得如此狼狈。
如果再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等到这两营士兵一崩溃,就大势去也!
“秦教官,现在该如何是好?要不,出动铁甲军?”王铎老头子一脸苍白地问,他已经没有力气同朱大典都嘴了。他虽然不懂军事,可眼前郑家新军的混乱是明摆着的。而且,朱大典郑成功他们都是一脸的焦急,可见情况极其不妙。
他也看得出来,郑成功年纪太小,还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一军军主也不过是一个名义。至于朱大典,鬼才理他,倒是可以问问秦易。
秦易一脸凛然:“铁甲军不动。”语气显得异常强硬:“还不到最后时刻。”
王铎也没有法子,喃喃道:“扬州水师不是在大江上吗,他们怎么还不来,要不给他们一个信号,就说镇海军支撑不住了,叫他们快点过来救援。”
“救援吗?”秦易突然淡淡一笑:“大方来大胜关是为了获取胜利的,他可不是来做救星的。”
大方的性格秦易实在是太清楚了,这人胸中只有铁石,只有厉害关系。没错,他这次来大胜关,为的就是全歼建奴阿济格大军,一切行动也都围绕着这一个目的。不等建奴耗尽力气,海军陆战队是不会出动的。否则,如果提前出动,那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秦易毫不怀疑,如果郑家新军此刻崩溃了,姓方的小子会二话不说带着舰队退回南京,等到建奴占领南京之后,将成千上万发炮弹轰进城去,这才是他最乐意的战斗方式。至于镇海军和南京弘光政权的死活,这小混蛋才不会放在心上呢!
这些年,侯爷也太放纵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天子门生了。侯爷用人其实还是有点问题的,一旦爱你,那就是信任宠溺到无以复加。一旦恨上你,无论你如何,那是坚决不用。
王铎听不懂秦易话中的意思,一呆:“此话怎讲?”
秦易:“阁老,海军那边肯定会时刻观察战况的,适当的时候他们会出动的,你也无需担心。海军陆战队出动,到加入战团怎么也需费些工夫。在此之前,我等还是想办法将这局面支撑下去。”
王阁老:“也是,现在这里就快崩溃了。”
镇海军的中军帅旗立在一片小高地上,这里是平坦的大胜关战场的最高处,站在这里,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只见,敌我两军的四个大阵如同《华容道》游戏一样在远方不住移动,盘旋,互相碰撞。每一次接触,都会腾起层层白色和红色的烟尘。白的是火枪射出的硝烟,红的是人血。
那四个大阵如同四口人肉磨盘,每移动一步,就有大量的生命被碾成齑粉。
每转动一圈,四口磨盘好象都要小上一点。
战斗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一个半时辰,临近中午,部队损失已经如此之大,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最要命的是,建奴还在源源不绝地看过来,他们后面至少还有一万多人马没动。
王铎手足冰凉:“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对了,吴三桂的关宁军还没有到呢!”
朱大典这个时候才道:“郑指挥使秦教官,要不,再派一个营上去?”
说着话,他回过头一看,心中也是一冷。一营兵力……还能凑得出来吗?
没错,中军帅旗之后已经没多少兵马了,除了一千铁甲军,五百骑兵之外,步兵只剩三千来人,不足一营。
秦易想了想,微微点头:“骑兵侧翼骚扰一下阿济格中军,步兵上去支援。”
轰隆的马蹄声中,五百骑兵如同一阵旋风般扑出去。
接着三千多步兵结成方阵,也加入战团。
如此一来,中军帅旗之后只剩一千铁甲军,这是镇海军仅剩的唯一反击手段。郑成功王铎朱大典秦易身周顿时空旷起来,海霹雳的鼾声隐约可闻。
有这两支生力军的加入,镇海军总算稳住了。
三个步兵方阵组成一个品字,互相呼应,打得开始有模有样了。先前被击溃的前锋部队也安稳了些,就近加入到身边的作战部队。
不过,骑兵的日子非常不好过。在他们凶猛地冲锋之下,建奴的攻势稍挫。不过,随着战斗的不断进行,那五百人马开始逐渐减少。毕竟人实在太少,在这种几万人的大战场,就如同一滴水掉进大海里,片刻之后就看不见了。
骑兵就这么全军覆没,郑成功突然长啸一声:“憋屈,憋屈啊!”
秦易:“牺牲不可避免,胜利属于最能坚持的人,忍受!”
……
此刻,在远方的大江之上,无数军舰都已经收了帆,停在江心。
但密密麻麻的小船却载着士兵不断朝岸上运,绞盘咯吱着响,将一门门小炮和一箱箱弹药从大军舰上吊下来,放在下面的小船上。
有小快艇经受不住大炮的重量,猛一颠簸,差点将船上的士兵颠下江去。
哗啦的江水漫进船来,士兵们浑身都湿透了。
更多的小船上载满了士兵,一口口铠甲包放在船中,两边船舷坐满了士兵,都将手中的长矛刺进水里,在军官的口号声中,奋力朝岸上划去。
黑旗飘扬,整个长江都像是沸腾了。
此刻,联合舰队司令官方惟已经提前上了岸,他骑着一皮枣红色的阿拉伯马,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上的船只,阳光在他身后剪出黑色的剪影。
一百骑兵立在他身后,也同样的一脸严肃。
一艘小船靠了岸,船上的士兵纷纷跳进水里,飞快地朝上面冲来,铠甲包背在背上,手中的长矛扛在肩膀上,使他们看起来像一小片移动的森林。
另外一艘因为冲得实在太快,直接趴到了滩涂上。这一船都是火枪手,比起长矛手,他们显得非常神气。每人身上都穿着一件无袖短皮甲,腰上束着皮带,还背了一口小牛皮皮包。火枪擦得雪亮,皮甲上了油,皮包上了油,就连脚下的皮靴也上了油,反正一句话,他们就是群闪闪发光的部队。
“司令官阁下,你应该坐镇镇远号指挥啊,完全没有必要亲自带兵冲锋。”一个陆战队的将领小心地说:“放心好了,末将绝不会给你丢脸的。”
方惟转过头来,他已经脱下了修士泡,换身了一身干净利索的军装,背上背了一壶箭,手中提着一把反曲影弓。
他用手指轻轻抚摩着绷紧的弓弦,仿佛在抚摩少女的皮肤,满眼睛都是沉醉,有仿佛沉浸在往昔沙场征战的回忆之中。
“坐镇镇远号,看热闹吗?”大方冷冷地笑起来:“舰炮根本就够不着建奴,否则咱们也不用在这里闲得身子发霉。你叫我留在船上,那是怕我吃败仗,或者被敌人杀死?你不看好某,还是对我海军陆战队取得这场胜利有所怀疑。”
“不是,不是的,指挥官。”大方说起话来如此呛人,那军官有些经受不了:“末将的意思是……末将觉得杀鸡何用牛刀?”
“建奴可不是鸡,不是那么好杀的。”大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九边精锐,多少好汉都没在他们手头,我汉人几乎到了亡国灭种的地步,你说,他们是鸡吗?”
“是是是,我等早就听说过司令官你当年在战场上的英勇,士卒们心中都是佩服。”
大方是个爱面子的人,听到手下的恭维,口气缓和了些:“我海军陆战队的装备和宁乡军主力一般模样,操演的也是同样的战法,可谓是某一手练出来的。你们也是经久沙场的老卒,按说我不应该担心的。不过,这是你们第一面对建奴这个凶恶的敌人,不可大意。整支军队中,也只有某和东夷在战场上直接较量过。此战是我陆战队的首战,不容有失。否则,还不叫陆军那些混蛋东西们给笑话死,你们脸皮厚可以装着听不到,老子不行。这一战,某当冲锋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