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符县是京城近郊附属县,县里的大小官员当然知道出了一个大德仙师。只要看见这把松纹剑,就能明白李宪的身份。
果然不错,知县大人从轿子里出来,刚准备抖一下官威,结果看见杨琼怀中的宝剑,顿时吓得一哆嗦:“下官陈建拜见仙长!”
李宪一摆手,张口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陈大人不必多礼!我也是刚巧路过此地,发现有人争斗,还有人伤亡,所以过来看看。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居然有人目无王法,简直岂有此理!既然陈大人来了,那就赶紧着手处理,免得百姓疑虑。我要进客栈拜访故人,就不多陪了。”
扔下满脸阴霾的陈建,李宪带着韦冬宁、杨琼进入客栈后跨院,女兵连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李宪看见曹瑛、曹娥的一瞬间,发现两姐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可人,只不过瘦弱许多,满脸都是悲戚之色。看见李宪之后只是不停地流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既然来到公子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两位妹妹不用伤心。”韦冬宁年龄最长,很有些大姐大的风范,此刻更是当仁不让:“说说看,这里鼓乐花轿齐全,究竟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曹娥一开口,就让李宪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被孟威一棍砸死的家伙,就是刘府家的三衙内刘玲?”
“是的。”曹娥比曹瑛早出生一刻钟,略微成熟一些:“刘玲一大早带人包围客栈,想把我们姐妹强行带走。”
李宪摆摆手:“慢着,刘玲想把你们姐妹抢走,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赶过来救援。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张宪会和刘玲打起来?”
曹娥脸色一红,曹瑛抢着说道:“公子,我们在此落脚的第二天,张宪也来到这里投宿。吃饭的时候看见我姊姊,张宪就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今日一大早刘玲过来抢人,张宪就自告奋勇挡在门外。”
看见两姐妹的表情,李宪顿时有所明悟:张宪正值青春年少,客旅之中偶逢佳人,倒也有可能“胡言乱语”。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宋年间的男女之事很随便,看对眼了随时都可以约会,这也没什么了不得。
李宪关心的是,刘豫虽然被贬出京城,但毕竟是朝廷正六品的大员。孟威一棍子把人家的小儿子给打死了,而且祥符县的知县陈建已经赶到现场,此事如何善后才是当务之急。
现在的情况是,孟威和他的小组成员“奉旨潜逃”,刘玲已经死无对证。张宪此前横插一脚,不管是不是“英雄救美”,反正是最直接的当事人。
张宪是朝廷监察御史张所的小公子,算起来也是从五品官员的衙内。陈建不过是一个九品知县,张宪的来头自然不小,处理起来就必须掂量掂量。
想到这里,李宪冲着韦冬宁使了个眼色,这才低声说道:“莺儿留下,冬宁带两姐妹下去沐浴更衣。杨琼到前院去一趟,请张宪过来一叙。”
张宪来到后院就单刀直入:“如果在下所料不错,上一次在戴楼门外,应该就是仙长乔装改扮的吧?而且仙长带走的两个汉子,应该是杨江的余孽。”
听见张宪蔑视自己的大哥杨江,杨琼一下子没忍住,顿时就露了馅:“你怎么说话呢?什么余孽不余孽?”
李宪生怕杨琼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赶紧打圆场:“我这个妹子骄纵惯了,说话没大没小,张兄弟别往心里去。张兄弟果然慧眼如炬,上一次在戴楼门外见到的两个人,是我原来在江湖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至于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事情,我倒不是很清楚。”
说到这里,李宪一摆手:“莺儿上茶——张兄弟请坐,我还有事要请教。”
张宪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明人不说暗话,杀人凶手究竟什么来历,我们心里都明白。他们突然逃走,现在就是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顶缸。陈建那厮还在外面等着回话,我可不能久待。一旦被做成铁案,很可能损及家父,仙长有话就请吩咐。”
李宪不得不承认,历史上的张宪,能够成为岳飞的左膀右臂,果然心思细腻。
“痛快!”李宪也直来直去:“据我所知,刘玲虽然身手不错,但是和张兄弟的武艺相比,却有云泥之别。我听说你们久战不下,张兄弟此前究竟是什么用意?”
看了李宪身后的莺儿一眼,张宪才摇摇头:“仙长有所不知,为曹家姐妹出头不过是一个临时借口,我和刘玲那厮一向不对付,前不久在京城就发生过冲突。我虽然和他有嫌隙,但还不敢杀官造反。”
“仙长应该知道,刘玲有功名在身。此前久战不下,我不过是想让刘玲知难而退。没想到那汉子实在鲁莽,居然一棍砸死刘玲。当然,死一个刘玲无伤大雅,可一但牵扯到朝堂,事情还是比较麻烦的。”
李宪心里明白,张宪口中的“那汉子”就是指孟威,但这个问题既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
眉头一皱,李宪终于找到了谈话的切入点:“张兄弟和刘玲之间有矛盾,这个我倒是没听说。”
张宪冷笑一声:“不是我和他之间的矛盾,而是父辈之间的问题。”
原来,刘豫不仅向上司行贿,而且在私底下和太宰白时中等人结党营私,经常在一起议论朝政。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外面就慢慢传出风声。
监察御史张所为人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听到风声之后,就主动接近刘豫,慢慢就掌握了他的全部证据。
两个月前,张所联合大部分御史联名上书,虽然有郑皇后干预,但是张所一连三天在朝会上据理力争,昏君赵佶迫于无奈,只好把刘豫贬出京城。
父亲被贬出京城,刘家的势力在京城一落千丈,刘玲当然怀恨在心。因为有国舅爷郑臣的关系,刘玲经常肆无忌惮寻找张宪的麻烦。
正因为如此,张宪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才决定离开京城游历,没想到刚刚出城就碰到曹家姐妹,阴差阳错搞出一单子事情。
李宪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监察御史张大人,我一向钦佩他的为人。杀人凶手来历不明,而且杀人之后就逃离现场,这都是事实。最关键的是,张兄弟并没有伤人,整个十里铺镇的百姓都是见证人。”
张宪的表情顿时丰富起来:“杀人凶手来历不明?”
“不错!”李宪说得像真的:“据我所知,根本没有人知道杀人凶手是谁,更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杀人。就我个人的看法,祥符县的知县陈建大人,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立即缉拿凶手,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凶杀现场的目击者,最忌讳的就是认识凶手。
按照正常套路取证,目击证人虽然看见了整个凶杀过程,但是不认识凶手,只需要陈述事情经过就可以。如果你说自己认识凶手,那问题就麻烦了。只要一天没有抓住凶手,你就要经常接受质询。
李宪这番话,实际上就是和张宪串供,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已经逃跑的孟威,而且要咬定绝不认识此人。
这样一来,张宪和李宪都没有问题,监察御史张所也不会因为“家教不严”被牵连。
张宪毕竟才十六七岁,此前担心自己的父亲受牵连,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经过李宪这么一说,他顿时恍然大悟:“仙长此言有理,事实也的确如此,我这就出去写证词!”
“张兄弟,不是我说你。”李宪再度打预防针:“你继承了监察御史张大人的秉性,为人太过耿直,不知道变通。古人云:变则通。要知道,朝廷中的那些奸贼,从来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于这些人,我们就不能太方正。”
“刘豫的卑劣品行大家都知道,他的儿子刘玲更加不是东西。自以为有国舅爷郑臣这个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对于这样的人,我认为应该以毒攻毒,一旦抓住把柄,绝不给他丝毫机会。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难道还不该死?”
张宪点点头:“听仙长如此一说,我突然想起一句古话:除恶即是扬善。刘玲本来就该死,杀掉此人就是行侠仗义,能够惠及大多数人。你们放心,我已经知道应该如何写证词。时间紧迫,我这就告辞了。顺便说一句,请代我向曹家姑娘致意。”
张宪掉头离去,韦冬宁和杨琼脸上顿时升起一片乌云,隐隐带有杀气。
李宪看得莫名其妙:“谁得罪你们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韦冬宁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杨琼恨声说道:“大哥,张宪这小子在打曹家姐妹的主意,难道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又怎么样?”李宪不以为然:“曹家姐妹还是玉洁冰清的黄花闺女,正是君子好逑的大好年华。张宪青春年少,我觉得很正常。”
哗啦一声房门被推开,曹娥、曹瑛手提宝剑闯了进来异口同声:“我们的出身不受人待见,实在是不配服侍公子。你要把我们送人,那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们心如日月,今日有死而已!”
说到这里,两姐妹随即拔出宝剑横在脖子上,幸亏韦冬宁眼疾手快点了两个人的穴道,才没有演变成一场悲剧。
杨琼冲着李宪直翻白眼:“看你今后还胡说!”
没想到曹家姐妹如此刚烈。李宪终于明白,什么才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唉,你们又何必如此!”李宪叹了口气:“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觉得委屈你们了。”
看见曹家姐妹脸色凄楚,韦冬宁突然诡异的一笑:“我有办法让你们姐妹彻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