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十娘跟着姐姐长大,根本没有门派,当然不可能有师兄。师兄师妹之说,还是上次李宪在临水镇糊弄外人瞎说的。
韦十娘随口说出师兄赠送宝刀,让谭稹神情更加紧张,连冷眼旁观的李宪都有些奇怪。
这把圆月弯刀从蔡攸府邸偷出来之后,蔡攸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紧张,但是谭稹为何出现这副神态?
心里充满疑惑,李宪决定试探一下:“这把刀是我偶然得来。师妹酷爱刀剑,所以随手送给她了。谭相公,难道你认识此刀?”
“笑话!”谭稹一拍桌子,却又尽力压低嗓音:“咱家在陛下身边如许之久,兵刃内库只有三把绝世神兵,分别是定军槊,月神刀,再就是大宋定军刀,也就是你见过的龙鳞紫金刀。”
李宪猛然想起来,谭稹外放为官之前是中常侍,也就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专门掌管皇宫内库,难怪他见多识广。
想到这些,李宪决定不再隐瞒:“谭相公,对着真人不说假话,这把刀是蔡攸送给我,为何让谭相公如此着急?”
谭稹闻言一拍桌子,已经勃然大怒:“蔡攸那厮居心叵测!”
李宪真的被弄糊涂了:“一把域外宝刀而已,谭相公何必如此恼怒?”
谭稹回到自己座位上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不知深浅,当然如此说法。月神刀,据说是千年之前用祁连山天外陨铁锻造,刀刃自然成月型,刀芒幽森如月华,所以才有月神刀之名。”
“月神刀奇寒如冰,能够吹毛断发,切金断玉,这都没啥大不了。可是外行人根本不知道,月神刀乃是吐蕃诸部圣物。不知道你们是否明白,吐蕃诸部最强盛的是哪一个时期?”
李宪对吐蕃有些印象:“应该是唃厮啰吧?”
谭稹点点头:“不错!但是你们知道唃厮啰的来历吗?”
李宪还真不是很清楚:“还请谭相公赐教。”
经过谭稹简单说了一番,李宪终于明白不少事情。
唃厮啰(997-1065年),原名欺南凌温,吐蕃王朝(后来的乌斯藏,即西藏)赞普后裔。赞普,吐蕃之王的意思。
可惜唃厮啰生不逢时。当他出生之时,吐蕃早已分崩离析,处在宗室、佛教教派彼此大屠杀的内乱之中。
邪恶的佛教弟子完全杀红了眼,整个西藏地区血流成河。在漫长的三百多年中,一直处于黑暗的分裂时期。
吐蕃王室后代为保留一丝血脉,集中最后的忠心教民组成护教队,拼死杀出重围远走他乡。
唃厮啰是吐蕃唯一宗室血统继承者,十二岁意外得到月神刀,随即被一个叫何郎业贤的河州羌人从西域接回。
吐蕃国势衰微,西藏四分五裂。河陇一带更是“族种分散,大者数千家,小者百十家,无复统一。”
在此期间,吐蕃东北地区的党项族首领李继迁,在北方强国契丹的大力支持下逐步强盛。他们以灵、夏地区为中心,南侵大宋,西略吐蕃、回鹘,随后建立大夏国。
吐蕃各部为了和大夏国对抗,第一次在河陇地区组建吐蕃部落联盟,推举潘罗支为首,结果被西夏军队打垮。
吐蕃各部落失去了统一的领袖,一时间“西蕃无主”,如鸟兽散;而强悍的西夏铁骑却日日进逼,河陇吐蕃大有被西夏军队吞食的危险,形势十分紧迫。
吐蕃各部都自称佛家弟子,把种姓分为五等,重视血统纯正,强调高贵的种姓。
唃厮啰是吐蕃王的唯一纯正血统继承者,“故诸族竞相拥之。”
唃厮啰年仅十二,这对于豪强们来说,无疑又是最好控制的。
何郎业贤将唃厮啰接回后,先是安置在蛊心城(甘肃夏河一带),马上就被大姓耸昌厮均移到了移公城(甘肃临夏西南)。
时间不长,又被宗哥(青海乐都西)僧李立遵、邈川(青海乐都)大酋温逋奇,劫持到廓州(青海尖扎)。
唃厮啰名义上虽然是吐蕃至高无上的赞普(吐蕃之王称赞普),但实际上却是河湟地区宗教领袖和地方豪强手中的傀儡。
当时,河湟地区业已强大的宗教和地方豪强两大势力,都将唃厮啰当作名贵猎物一样来追逐,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随着年龄的增长,唃厮啰先后干掉耸昌厮、李立遵、温逋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变李立遵和温逋奇时代投靠西夏、与宋为敌的外交政策,他极力主张“联宋抗夏”,唃厮啰政权得到了宋王朝的大力支持。
此后连续三次打败李元昊,唃厮啰终于统一了吐蕃,幅员迅速扩大,号称三千余里,直接与北宋、西夏、回鹘、于阗、卢甘等国相连,人口达到一百多万户,形成了较第一次更为强盛的第二次东吐蕾联盟,达到了吐蕃分裂后的最盛状况。
大宋和吐蕃结成盟友,最大的收获就是吐蕃战马,这是比河套党项马更加出色的战马。最高峰的时候,吐蕃一年就给大宋输送四万多匹,让大宋能够和大夏国抗衡。
“唉!”说到这里,谭稹太息一声:“唃厮啰死后,他的三个儿子瞎毡、磨毡角、董毡分裂,吐蕃再一次分崩离析。瞎毡是长子,继承了月神刀。瞎毡被两个弟弟所杀,月神刀落到瞎毡的儿子木征手里。”
“木征在两个叔叔夹击之下不能自立,先居河州(今临夏东北),后徙安江城(今青海循化)。熙宁七年(1074),木征以洮、河二州降宋,并将月神刀献给朝廷,陛下赐名赵思忠,合州防御使。”
李宪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来,这把月神刀还真有些来历。”
谭稹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的贪婪之色一闪即逝,随即摇摇头:“刀是宝刀,谁都想要。据木征的一位亲卫透露,青唐城青唐、邈川城这样的坚固城镇,它的粮食储存量均可供一万士兵十年之食。”
“唃罗斯和长子瞎毡将珍珠、翡翠、金玉、犀象都用柜子装起来,然后秘密埋在土中。据说藏宝图就在月神刀里面,可惜始终没有人找出秘密。唉,找到也没用,大宋边军打不赢大夏国的军队,占据青唐城、邈川城只是一个幻想。”
李宪终于明白了:难怪谭稹说蔡攸居心叵测,蔡攸把月神刀偷出来,肯定也是希望找出其中的秘密。至于蔡攸找出秘密之后想干什么,这个谁也不知道。
“既然数十年都无人发现秘密,说不定就是假消息。”李宪收摄心神问道:“谭相公急招草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谭稹一拍大腿:“差点儿忘了,咱家代人传递一封信给你。”
小太监终于找到机会,从袖中摸出一个小方胜递给李宪。
“大丈夫当立身以正,忠心为国。夫天下乃天子之天下,臣民皆为天子之仆从。近闻蔚州李宪者,有杀敌之利器,惊天之神威。此之于国也尚可,私蓄则罪甚。特敦促李宪将此利器献诸朝廷,莫可自走极端。彝叔手书。”
李宪读书不多,但这段文字并不深奥,他还是能够勉强看明白的。
意思是说,天下的东西都是皇上的,大臣和老百姓不过是皇上的奴仆,有什么好东西都应该献给皇上。听说蔚州李宪就有好东西,居然揣在自己怀里,罪过实在是太大了。希望李宪赶紧先给朝廷,不然就会出现“否则”之类的事情。
李宪唯一没有搞明白的,就是最后的落款:“彝叔?”
谭稹微微一笑:“不错,正是老种经略相公飞马传来。咱家不敢怠慢,所以把你请来。”
李宪微微一愣,顿时不以为然,开始装糊涂:“老种经略相公不就是种师道吗?自己被弹劾免官还不吸取教训,又跑到我面前人云亦云。谭相公,真要说什么利器,那就是这把宝刀。可它是蔡攸送给我的,如何就罪莫大焉了?”
李宪当然明白,种师道所说的利器,就是自己手里的火器。这玩意的确可以威慑其它敌国,但是就大宋朝目前的情况,李宪绝对不可能把火药配方传出去。
因为李宪相信,一旦火药配方到了大宋朝廷,肯定是大金国首先造出威力强大的火器,而绝对不是大宋。
谭稹摇摇头:“追魂枪,我找你过来不是为了追究此事。咱家身为两河宣抚使,承担着两河安宁的重任。番奴郭药师跋扈嚣张,把天下人不放在眼里,你能够一口吃掉他大半兵力,对朝廷有大功,咱家不会忘记。”
“义胜军和蔚州接壤,从来没有发生很大的不愉快。咱家觉得,蔚州自成一系,而且不反朝廷,对咱家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咱家听说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深入五台山,把耶律余里衍救出来,咱家以为不妥。”
李宪似乎有些明白了:“谭相公,请听我一言。你跟随皇上日久,见惯了天下风云。大辽国已经崩溃了,耶律余里衍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最安心的人是大金国。如果她活着,最担心的是大金国。”
“谭相公为皇上而操劳,只要是别人在担心,皇上不就少担心吗?留下耶律余里衍牵制大金国有何不好?如果把大金国的所有顾虑都打消掉了,那大金国闲来无事,如果想找点乐子,谭相公认为他会找谁?”
李宪不好泄露天机,只能迂回规劝谭稹,希望他能够把自己的担忧记在心上。
“此言有理!”谭稹神色一整:“追魂枪,咱家不为难你,希望你不要为难咱家。只要咱家是两河宣抚使,绝对不动你的蔚州,也希望你不要向大宋方向扩张。”
李宪终于放下心来:“谭相公记住,李宪也是大宋一份子。我不仅不会向谭相公的势力范围内扩张,而且今后必定有一份心意送到。”
谭稹一拍桌子:“一言为定!”
两个人尽欢而散,李宪也很满意,没想到一回到“李府别院”,他才明白最后的妖蛾子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