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武将挑灯比武的时候,耶律余里衍带着她的原班人马,在白底哥的四百多人保护下,悄然离开了东团堡。
有了李宪亲自签发的通行证,这一路上的关卡都会放行,而且还会提供食宿,一直到平型关都是如此。
耶律余里衍等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李宪还在山梁上翘首远望。
“公子,为何这么着急逼她离开?”萧芸娘是送行人之一,对于李宪的决定大是不解:“既然把人家逼走了,你为何又依依不舍?”
李宪喟然长叹:“唉,何曾是我逼走?大战已经结束,这里的一切势力她都已经心中有数。当炮兵营拒绝她观看大炮,就已经到了该走的时候。反正是要走的,那就越早越好,她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萧芸娘突然不高兴了:“没想到这只妖狐如此小气,我们不都不准看吗?又不是针对她一个人!”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又噗嗤一笑:“我明白了,她以为我们自己人随时可以看见,就是故意不让她看。”
李宪冷哼一声:“国之重器,绝不轻易示人,我是不会掉以轻心的。所以她撒娇耍泼也好,怄气赌狠也罢,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原来,今天中午的一场炮击打垮了两万敌人,张彦等人率队冲杀下去,李宪、萧芸娘、牟长霞自然是登高望远,给将士们助威,不可能自己掺乎进去。
可是耶律余里衍对战场上的厮杀毫无兴趣,竟然一个人悄悄溜下山,想潜入炮兵阵地,看看无坚不摧的五雷轰顶,又或者是李宪的掌心雷。
结果被了望哨当场抓住,而且五花大梆起来,然后指着一块立在那里的牌子,上面写着八个大字:“炮兵阵地,擅入者死!”
牟长霞发现耶律余里衍不见了,于是下去寻找,结果了望哨竟然不买账,最后只好赶紧通知李宪。只要稍晚片刻,耶律余里衍就已经被了望哨砍了脑袋。
这可不是虚张声势,而是李宪给炮兵营的绝密手令。
凡是未经李宪签发通行证,擅自靠近炮兵营的人,了望哨必须就地处置,绝不允许机密外泄。如果了望哨不杀掉入侵者,那就是渎职,要被炮兵营斩首示众。
归根结蒂一句话:炮兵营的营长就是李宪本人,胡皋是“执行副营长”。由此可以看出,炮兵营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整个飞狐军,除了李宪和炮兵营的成员之外,能够自由出入炮兵营活动范围的,只有牟长霞一个人。
因为她是掌令使,军令之刃的持有者。飞狐军的最高执法者并非李宪,而是牟长霞,这是耶律余里衍万万没有想到的。
飞狐军最高层互相牵制,谁也不能单独说了算,这是一条铁律。
李宪在军中具有绝对权威,也不敢藐视这条铁律,虽然这条铁律是他制定的。
鉴于这个原因,耶律余里衍询问李宪,会否在关键时刻出兵救援自己,实际上是在进行最后的试探。
“军队不是某一个人的,更不会为某一个人而行动!”
耶律余里衍始终不明白这种说法,她就是带着这个疑惑离开东团堡,重新回到风雨飘摇的大辽残余集团之中。
萧芸娘站在山坡上,俯身观察斗得正欢的比武场:“我明白公子为何要大张旗鼓搞这次比武了!”
李宪倒背双手看着山下:“说说看!”
萧芸娘嘻嘻一笑:“金永炎还剩下两万八千余人,加上刘舜仁的残部三千来人,合计是三万多人。按照公子的风格,这些人不可能都留下,肯定有一部分会放走。比武没结束,金永炎去留未定,也就不能处理这些人。”
“五万大军突然没有消息,郭药师这个贼子摸不着头脑,其他人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此一来,耶律余里衍等人离去,反而变成一件小事。没有人关注,耶律余里衍等人就可以安全回家。公子深谋远虑,芸娘不及也。”
李宪呵呵一笑:“接近事实真相,但还不够全面。”
萧芸娘娇笑道:“哦?难道公子还有后手?”
李宪叠起两根指头:“定安县城一战,张令徽两万人全军覆没。东团堡一战,金永炎和刘舜仁的五万大军覆没。一下损失七万主力,郭药师的精锐已经去掉大半,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件事,至少会将信将疑。”
“郭药师的老巢已经出问题,却又不敢甘心轻易退走。主帅将信将疑,就会举止失措,必然丧失最佳撤退机会。要知道,紫荆关那边还有赵鹤寿的一万五千人,李天成的特种营、韩猛的城防营不会干看着。”
萧芸娘闻一知十:“原来公子要把郭药师此贼彻底打残,果然好谋划!大手笔!”
李宪点点头:“我不喜欢打仗,希望永远不打仗。所以要让所有窥视蔚州之人,都付出终身难忘的惨重代价,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争取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进一步发展蔚州经济、军事、文化。”
萧芸娘压低声音:“公子筹划的此次战役已经落幕,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定安县城增加了死心塌地追随你的一万一千人,我看这里至少也会有这个数。这一仗打下来,我们的部队很可能要增加到三万人,足够威慑一方。”
李宪心道:你这话说对了。毛伟人每一次反围剿结束,部队人数就会翻一番,所有人枪都是蒋某人这个运输大队长免费赠送。我学了一点儿皮毛,实在不值一提。
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剩下的只有苦笑:“有兵无将,无法打仗。我现在真正体会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
恰在此时,比武场传来一片喝彩声。
原来,李宪在吃晚饭的时候,专门颁布一个规矩:要想挑战金永炎,首先就是自己人分成两个人一组决斗,获胜的一方才有资格挑战,据说这样可以避免不公平的车轮战。
那些人都是半大小子,根本不明白李宪拖延时间的用意,现在的比武场上,根本不是金永炎在战斗,而是自己人在争胜负。
“越来越热闹了!”萧芸娘笑得花枝乱颤:“刚才是飞狐第二营副营长阎方,表演了左右开弓绝技,顿时技惊四座,所以大家伙儿齐声喝彩,却无人上去挑战。”
李宪突然神情落寞:“可惜萧姵不在了,能够在箭法上战胜阎方的,只有萧姵一人。”
萧芸娘赶紧打岔:“公子,刚才钟馗的寒铁拐、狄让的量天尺都使出来了,两个家伙放弃战马,完全是江湖绿林的比武,当事人金永炎已经变成了局外人。你说这样比下去什么个什么结局?”
李宪右手一挥,仿佛要赶走脑海中的不痛快:“持续一个多月的两次大战,彻底打破了宋金两国的围剿,兄弟们都憋坏了。今天这个机会,就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哈哈哈,我准备让他们比试三天三夜。”
“爹爹——爹爹——”李飞凤的嗓音突然从山脚下传上来,让李宪和萧芸娘大吃一惊,赶紧联袂而下。
一把抱起宝贝女儿,李宪才问道:“凤儿不去看比武,跑到这里干啥?”
李飞凤嘻嘻一笑:“有人要向爹爹挑战,让我来找。”
李宪这才真正大吃一惊:“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让老子出丑?”
李飞凤伸手一按李宪的鼻子:“就是我啦!”
萧芸娘笑得直大跌:“哈哈哈,公子妄称神算,竟然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难道你早知道?”李宪有些醒悟了。
“当然!自古知女莫若母,我岂能不知?”萧芸娘显得傲气十足:“除了我女儿之外,谁敢在追魂枪面前放肆?”
李宪听到这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一跤摔倒在地:我这宝贝女儿的两个娘,那真是两个娘!凤儿在她们教育下长大,今后只怕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
萧芸娘的声音还在飘荡,仿佛云天之外传来一声大喝:“谁是追魂枪?”
这是承接萧芸娘刚刚所说的“谁敢在追魂枪面前放肆”,明显带有挑衅的味道。
但此人能够潜入到附近而不被发现,说明有一身好本事。要知道,李宪可是职业战略侦察兵出身,随时随地都保持着足够警觉的职业习惯,尤其是晚上。
李宪把宝贝女儿塞进萧芸娘怀里,同时示意她赶紧把孩子带走,这才对空抱拳说道:“在下就是李宪,不知何方高人深夜到此,还请现身一见!”
萧芸娘不是泛泛之辈,现在敌友难分,而且敌暗我明,形势诡异,自然不会做出小儿女姿态,搞什么同生共死的闹剧,而是拉起李飞凤转身就跑。
李宪放开全身的感知力,仔细推测四周的细微动静。在这个时候,无关人员离开李宪越远,他就不会束手束脚,能够随意处置险情,也就越安全。
“追魂枪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在一瞬间施展出无中生有、抛砖引玉的连环计!可惜这对我没用,因为我是冲着你追魂枪来的,对妇孺子女不感兴趣。”
声音飘荡在虚空之中,依然游离不定,让人无法琢磨具体方位。
李宪的身体原本仿佛一尊雕塑,又或许时间已经静止,但这个声音再度出现的一瞬间,他的左脚已经一记侧踹踢出去。
这一脚不是要踢人,而是他此前就已经踩在脚尖的一颗小石子。
咻的一声,这颗小石子宛若出膛的子弹,对着左前方的一棵小树激射而去!
侦察兵能够充分利用身边的所有条件,在万分不利的情况下,给自己创造反败为胜的机会,李宪当然不例外。
叮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小石子被磕飞,说明李宪的判断绝对准确。
李宪依然凝立不动,但口中冷哼一声:“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也就这个功夫,萧芸娘带着李飞凤回到了铁骨朵身边,这两下配合妙到毫巅。
整个比武场顿时被惊动,却没有丝毫动静。混乱之中容易让李宪判断失误,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数万人摒住呼吸看着仿佛标枪一般的李宪,现场只有燃烧的火把噼啪作响,整个东团堡一瞬间被无尽的杀气所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