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敌人不一定就是朋友,很有可能是更大的敌人。
小姑娘萧姵是大辽国萧家的后代,也就是契丹人,怎么算都是大宋的敌人。
如果出手之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自己还会不会伸手,李宪现在都不知道。
既然已经救了,李宪没有撒手不管的习惯,关键这个小女孩长得实在漂亮。
是不是倾国倾城不知道,但绝对属于祸国殃民的妖精级别。而且只有十三岁,天上掉下来的小萝莉。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两个人终于找到一处洞穴安顿下来,李宪发现自己判断失误。
千算万算,又把自己身上摸了三百遍,李宪终于发现一个致命问题:好不容易拖着伤腿从雪地里刨出一堆松枝,但是没有火柴,更没有打火机,如何才能生火?
李宪从来没有为生火发愁过,就算没有火柴和打火机,他原来也是摸出一发子弹拔掉弹头,开一枪之后万事大吉。
李宪发愣的时候,十三岁的萧姵并没有停顿,而是飞快地把所有战利品清理一遍,很快就摸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皮套,正是两套火镰还带着火折子。
“恩公在这里烤火,我出去再弄些松枝回来。这些柴无法支持到天亮,那要冻死人的。尤其是恩公左腿受伤,千万不能冻着了。”
萧姵升起火堆之后扔下一句话就冲出山洞,让李宪不知道究竟谁救谁。
利用这个机会,李宪终于有时间回忆一下脑海中有关北宋末年的记忆。
这个年代的女人平均寿命不到三十五岁,十三岁的女孩子根本不算萝莉,相当于后世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已经可以嫁人当家庭主妇。
果然不错,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是十三岁的萧姵动手,用了一个多小时背回来一大捆干柴,然后就开始整理马肉烧烤。
契丹虽然建立了大辽国,但并没有改变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皇帝都是按照季节四处迁徙,没有真正进入封建农耕社会。
一阵肉香扑鼻,李宪终于从无尽的回忆之中清醒过来,萧姵已经把一块考好的马肉递过来:“恩公将就些,这两个贼子身上只带盐巴,并没有什么调料。”
此前喝了一肚子马血,随后在雪地里翻山越岭两个多小时,李宪肚子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也不管烫不烫,对着流油的马肉就是一大口咬下去,李宪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要说烧烤的技术,那还得说人家游牧民族。
“没想到你有如此好的手艺,放在我那个年代,你肯定发财了!”
心头高兴,嘴巴就没把门的,结果李宪话一出口就知道麻烦了。
还好萧姵并没有刨根究底,脸上的茫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又开始盯着火堆专心烧烤。
李宪终于明白一个真理:一个臭当兵的平民子弟,和大户人家子女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大辽国每年都得到大宋朝铜钱五十万缗和绢绸二十万匹的进贡,萧家就坐在金山银山之上,根本不知道发财两个字怎么写法。
为了打破尴尬气氛,李宪只能开口:“说说吧,说说你的情况。”
“亡国之人没啥好说的呢。”萧姵揉了揉眼睛,声音小得可怜:“这几年天祚帝倒行逆施,萧家的长辈们更是为了争权夺利推波助澜。结果女真日益坐大,大辽国先后丢了东京、中京、上京。”
“前不久鸳鸯泺一战,南京(宋燕京,今北京)又丢了。天祚帝带领自己的亲卫逃走,所有的女眷妇孺全部扔给女真贼子糟蹋。此前两个贼子就是想把我送到云中(今大同),说明西京也丢了。五京全部陷落,大辽国已经完了。”
十三岁的小姑娘,突然遭逢国破家亡的巨变,无声的抽泣让李宪觉得很难受,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
不过,通过萧姵的简单讲述,李宪已经有了四个基本结论:
第一,金兵从张北的鸳鸯泺一路追到白水泺,俘获了大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所有后宫妃子,说明此前的那个关口叫做白羊口,在天成县(今天镇县)西北。
第二,既然萧姵在白水泺被抓住,说明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已经到了白水泺,这个萧姵是完颜阿骨打赏赐给完颜宗翰的礼物。
第三,时间应该是1122年底或1123年初,就是北宋宣和四年或者宣和五年,完颜宗翰坐镇山西大同,准备捉拿大辽天祚帝。
第四,根据历史记载,天祚帝耶律延禧并没有跑多远,而是躲在夹山里面。所谓夹山,也就是葫芦海(岱海)西南的大青山南麓。
把信息归纳整理一番,李宪才知道眼前还有一个麻烦。
他从尸体上剥回来两套棉衣,自己穿了一套还剩一套。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吃饱了,可是睡觉就成了问题。
只有一件羊皮棉袍,有盖的没垫的。洞外零下十多度,虽然有一个火堆升温,但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李宪在心里为难,人家萧姵却没有丝毫为难的。
把剩下的那条羊皮裤和所有多余的内衣垫在李宪右边的石板上,萧姵很自然往上面一躺,还把李宪的右腿当枕头,然后盖上剩下的一件羊皮棉袍,双手抱住李宪的腰直接睡觉了。
“那边分明有两具马鞍不用,小丫头片子竟然用老子这个伤员当枕头。果然是超级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真会享福。”
李宪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但又无可奈何。
按照大辽国的“婚姻法”规定,耶律家属于王家,专门“制造皇帝和王爷”。萧家属于后家,就是专门“生产皇后和皇太后”。
萧家的女儿一出生就高贵无比,所有男人都是她们的奴仆。这是传承了两百年的规矩,萧姵的行为显得理所当然。
李宪被“临时当奴仆”,不满意也只能放心里,他不可能和一个国破家亡的小姑娘争什么名分。
随后发现萧姵时不时就全身惊惧,甚至在梦中发出尖叫声,李宪内心深处第一次对眼前的小姑娘产生了一丝怜惜。
死亦何欢,死亦何惧。这八个字说说很简单,真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无论贵贱都是血泪,其中又以女人遭受的灾难更为深重。
李宪身心俱疲,却没有丝毫睡意,反而显得惶惶不可终日。
“老子应该怎么办呢?”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让李宪一时间无法排解。
咴——
似梦非梦之间,李宪突然被山洞外面的一声马嘶惊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藏在山洞最里面的两匹马,竟然想和外面联络,几乎同时仰起脖子一声长嘶:咴咴——
“糟糕!”李宪匆忙之际竟然一巴掌拍在萧姵的翘臀上:“有人来了,快起来!”
没想到萧姵早就醒了,只不过没有起身:“我知道,山下应该有四五十匹马,已经来了半柱香的时辰,似乎正在搜索附近的山沟岔岔。”
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群移动自然不能逃过她的感知,李宪顿时大为生气:“你既然知道了为何不早说啊?”
萧姵伸了一个懒腰:“天没亮,大雪封山四处都是陷阱,我们也不能随便移动,早说有用吗?”
李宪有些奇怪:“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大不了一死,我为何要担心?”萧姵嘟囔一声,竟然闭上眼睛又要睡觉。
李宪只好强行把萧姵扶起来:“怪事啊,现在天还没有大亮,外面应该不能发现这里的炊烟,怎么会有人出现在山里面?你呆着别动,我要出去看看。”
萧姵显得无所谓,说出话来轻飘飘的:“你昨天杀的是完颜阿骨打那个老贼的亲兵,这一夜没有得到回信,自然惊动了白水泺和云中两方面的人。山下的人不是鸟家奴派出来的,就是完颜阿骨打派出来的。”
李宪心里腹诽:“你他娘的被抓了可以给别人当妻妾,当然无所谓。可老子是汉人,而且还杀了两个金兵,一旦被抓肯定五马分尸,这能比吗?再说了,老子连这个地方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可能随便陪你死?”
来到洞外趴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李宪终于看清楚了下面的真实情况,萧姵的感觉没有错误,的确是一大群人骑着马在驿道上来回兜圈子。
“还好还好,敌人并没有往山上搜。”
作为一个老资格的侦察兵,李宪瞬间就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天成县东北方向就是张北,而且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已经到了白水泺。天成县的西面就是大辽的西京大同城,完颜宗翰在那里坐镇。
两个亲兵押送一个美女能在什么地方出事?在自己的老窝白水泺、山西大同,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用屁股都能够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因为白水泺和大同城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所以这五十多个人搜索的范围自然不大。
“不行,敌人等到天亮就会发现这个山洞,最终还是会搜到这里。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这不是老子的作风。”
返回山洞带上一张弓、一壶箭,李宪又拧上一把单刀冲到洞外,然后根据方才已经看好的一条小山梁向南方摸过去。
这个地方李宪一千年之后来过,虽然现在和一千年以后有极大区别,但主要表现在植被没有被破坏,南方摩天岭主峰海拔高度超过两千米是不会变的。
李宪拥有超越这个时空一千年的经验,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一个办法:把敌人引向主峰东北侧的一条大山谷,然后制造一场人为的大雪崩。
离开山洞超过三百米之后,李宪把弓箭和单刀抱在怀里,然后滑雪而下,准备暗中射死几个人彻底激怒敌人。
这个时候就看出女真鞑子翻毛羊皮棉袍的好处了,浑身都是接近白色,在天色没有大亮的时候足够隐蔽。
没想到距离敌人还有六百多米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情况让李宪看得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