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日,除了在帝后处经历了不顺之事,剩下的时间过得平平静静。陪宁容玩耍一阵后白隐便督促她做功课去了,宁容一走,白隐瞬间变得无所事事,偌大的东宫仿佛没有几个人影,周围静悄悄的。用过午膳,白隐在汐照的陪同下转了一圈后,便无聊地蹲在池塘边看鲤鱼了。
“这就是贵族女眷的生活吗”白隐双手托腮,胳膊肘抵在膝盖上,修长的裙摆随意地在地上拖着。
汐照捧来一盒鱼食交给白隐,笑着说:“以后这样的日子长着呢,虽平淡无趣,却难得安稳,夫人应当乐在其中才是。”
“你说的有道理。”白隐接过鱼食,起身坐上石栏往池塘里撒了一把。
此时奕青还在前殿忙碌公事,蒙远给他端来午饭,他于百忙之中匆匆瞥一眼食盒,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白隐。
“太子妃送来的”奕青的语气里满怀期待。
蒙远愣了愣,说不是。
期待瞬间被失望填满。
奕青对那食盒里的食物骤然丧失了兴趣,挥手让蒙远撤下。
太子是个奇才,他身边的侍从自然不会差,蒙远跟随奕青多年,寥寥数句便看透了主子的情绪,这个平日里始终面无表情的老实人没有多劝,提着食盒便退下了。
白隐还在喂鱼,盯着水中悠然自得的小家伙们发呆,直到汐照伸手捣捣她,才回过神。
“夫人,蒙远来了。”
“蒙远是何人”白隐望着远处疾步走近的黑衣男子问。
汐照在她耳边快速而清晰地介绍:“他是殿下的贴身侍从,他之于殿下,正如奴婢之于夫人。”
“哦。”白隐颔首,“那我该如何称呼他”
“他无任何官职,直呼其名即可。”
耳语间蒙远便走到身前了,白隐看清了他的样貌:看着年轻,面相周正却不和善,穿着十分干练,但并非宫装或者侍卫的服侍,整个人透露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举手投足却颇有礼貌,只见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低眉顺目地行礼:“蒙远见过太子妃。”
“请起。”白隐抬手示意他平身。由于不知如何称呼,只好道,“你有何事”
蒙远开门见山,说明了身份,而后把奕青不好好吃饭的事告诉了白隐。
“殿下得知午膳并非太子妃送来的,便不肯用了,还颇为不满。因此奴才想请太子妃重做一份给殿下送去。”
“……”
白隐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板着脸的硬汉嘴里会吐出这么一番话。依她所想,奕青的心腹从前殿匆匆赶到后苑还一脸严肃,定是有要紧的事要交代,不曾想开口竟是吃饭这种小事!
魔族人都不走寻常路的吗!
眼看着白隐无语,一旁的汐照代为接话:“夫人知道了,稍后便做一份送到前殿,劳烦您前来通报。”
蒙远也不讲客套话,得到答复便深鞠一躬,口中道一句“那奴才告退”,便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来的快去的也快,冷不丁丢下这么一件滑稽之事,白隐回过神不由得忍俊不禁。
“你们平时交谈都是如此吗”白隐以袖掩口乐了半天,忍不住吐槽。
汐照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似的,朝白隐摊摊手:“夫人,你要习惯啊。”
话都说到这儿了,白隐便命人随意做了几道菜,重新放入食盒,自己亲自提着送到前殿去。
东宫是在皇城之内另辟的独座宫苑,历任魔帝都对储君万分重视,所以东宫的配置往往十分豪华。可到了奕青这一届,派头好像差了些。
白隐纵观东宫,竟发觉没几个侍女,宫内日常维护洒扫都是侍卫在做,而这些侍卫也少得可怜,不知道的以为堂堂魔族太子家道中落了呢。
白隐想着,已经走到了前殿,蒙远见白隐来,有眼色地主动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便出来行礼道:“太子妃请进。”
殿内不大不小,容一人空旷,两人正好。奕青不喜用太多侍从,因此殿内总是他与蒙远两人。蒙远方才通报后便与汐照一同守在门外了,此刻殿内就余奕青白隐两人。
奕青见白隐来了,立时放下书卷,起来伸了个懒腰,热情地接过妻子手中的食盒,拉她坐下,眸色中尽显惊喜:“夫人怎么来了”
汐照也唤她夫人,可奕青叫起来偏偏更动听一些。
白隐一眼看透他眼中的情绪,故意责怪:“我听蒙远说你不吃饭,特意做了再给你送来。”
奕青本以为白隐是主动念着自己才来的,不曾想是受人之托,当下便有被出卖之感,朝门口提高声音说道:“蒙远这家伙……一点小事都跟你说,看我怎么收拾他!”
门口的蒙远显然听见了,还是垂首默不作声,只是僵硬的嘴脸隐约显现了一丝弧度。
白隐撇撇嘴,故作嗔怪地捶了身边人一下:“你不好好吃饭,还怪人家。”
“好好好,”奕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摆摆手妥协,“我都听夫人的话,吃饭吃饭。”
白隐看着他吃饭,就那样静静的,只有他们两人。
她不自觉地笑了。
从前她是很少笑的,为人那十九年虽清苦,但还算自由自在,笑容能多些。回来国破家亡,她被捞到天庭,与祝融厮混的那些年无忧无虑,也能开开心心的……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卧底、被戳穿、被丢弃、逃亡……一场接一场的厄运向她袭来,从前的姑娘不再天真,昔日闪着光亮的星眸变成了一潭死水。无处发泄的怨恨导致她越来越讨厌自己,疲于生存。
“你笑什么”奕青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放下筷子问。
“我笑真好。”白隐歪头捧着脸,依旧看着他。
“好什么”
白隐想了想,如此回答:“好在……我好像有了转机。”
奕青也笑了,他擦擦手勾了一下白隐的鼻梁,握住她的肩膀说:“你呀,就是自怨自艾。不肯放过自己,把过往看得太重了。”
白隐撇撇嘴表示不服:“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那当然!”奕青大言不惭地自信道,“我若没有做万全的准备,怎敢将诡秘多智的灵神大人娶回家呢”
“是呀,”白隐掰开他的手,“你做什么事都有一套自己的说辞,我辩不过你。”
奕青察觉白隐是想逗自己生气,奈何他脾气过于好,戳穿了她的心思后故意不生气,还一把将她拽进怀里,霸道地搂住,让她不得挣脱。
白隐是个倔性子,越束缚她就越挣扎,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平分秋色,对望一眼又都乐了,怀中的缠斗转变成依偎。
“夫人力气如此之大,看来毒是消散地差不多了。”奕青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白隐骤然回到了现实,脸色平静下来。
“多亏了阿照,她对我很用心。”
“那你查她了吗”
“没有,”白隐昂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真要查我以为昨夜你在与我说笑。”
奕青爱抚地摩挲白隐的脸庞,如同谈论家常似的,缓缓说:“我身中血蛊,发作之时便想要吸血,人、神、妖的血各有不同,我能感受到,可阿照的血却很古怪。”
白隐闻言坐直了身体:“有何古怪”
奕青眯起双眼,回想道:“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十分微妙。”
思索片刻,白隐问:“霍大公子将阿照交给你时,可说明过她的身份”
“没有,”奕青摇头,“九离只是捡了她将她医治好,并不知阿照的身份。后来我们也多次询问过她,她都说什么也记不得了。甚至汐照这个名字,都是九离给起的。”
这样几乎可以说是身份不明了,白隐细思极恐,身份如此模糊的人他都敢用,也真是艺高人胆大。
“那这么多年你没有查过她吗”白隐又问。
奕青无奈地摇头:“我跟你讲过,从前我常年远在边关,近些年才回来,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我身边连个像样的谍者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人手查阿照呢”
“也是……”无力之感白隐感同身受,出于一种同情,她爽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那调查阿照的事就交给我吧,悬机阁虽不大,却还是有些用的,再久远的东西它都能挖出来,你放心。”
话一出口,白隐立时发觉不对,这怎么看都像一户人家无米作炊跑到邻居家借粮似的,奕青这是故意利用白隐的悬机阁查汐照,哪里是他人手不够,分明是他不好动手查自己人,想要借助外力罢了,真是狡猾!
待她想透了这一层,奕青已经在一旁笑趴下了。白隐恨自己反应永远比他慢半拍,不过因着自己已然成家,一肚子火自然不必发泄在自己身上,当下便挥起拳头雨点似的砸在奕青身上,颇有些小媳妇撒娇的意思。奕青笑起来拉住她的手,口中直呼求饶:“哈哈哈哈哈夫人夫人,我错了。”
“以后这样的事不必拐弯抹角地跟我说。”白隐打完以后有些委屈,眼眶红红的,“你我虽刚刚结为夫妻,但我对你一片真心,有些事只要不过分,我权衡利弊后会帮你的,你以后可直言罢。”
“会的会的,我以后定然直言相告。”奕青拍着白隐的背安慰她,“夫人说的对,以后日子长,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我们必须相互信任扶持才能走下去。”
“朝堂之事我不愿再涉足,但你的身边事我会帮你料理的,这本就是太子妃应担的责任。”白隐的眸色不能再恳切,奕青越看越怜爱,心中有过挣扎,可最终感性埋没理性,再次将她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