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时光走廊还在打烊之中,因此整个酒吧没有一个客人,酒保正趴在吧台上打盹。
叶冲用手指敲了敲吧台,酒保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等他看清是谁后立马清醒了大半:“原来是您,想喝点儿什么?”
“老规矩,沙漠毒药。”
酒保二话没说拿起银质的调酒器行云流水般挥洒,叶冲朝一位穿着短款牛仔衫、大网眼裤袜的火辣dj打了个响指:“嘿,美女,来点儿性感音乐。”
dj打起精神戴上耳机,熟练的摆弄起了调谐器,很快便响起一个性感的慢摇音乐。
dj随着节奏轻轻摇摆,冲他抛了个媚眼:“嘿,帅哥,喜欢吗?”
叶冲舔舔嘴唇,诡谲的一笑,对女孩做了个射击的手势:“还是你懂我。”
这个时候,一杯沙漠毒药已经调好,亮闪闪的金色酒液倒在鸡尾酒杯里,一滴不多一滴不少,与插在杯沿儿上的那朵苦菊花相得益彰。
酒保刚刚拿出打火机,叶冲皱着眉头按住他的手,“只有经过点燃的沙漠毒药才会留下最精华的东西,就好像点燃最正宗的古巴香烟是一个道理,用普通的打火机点燃它简直是暴殄天物。”
对叶冲的这番品酒理论,酒保不仅不会嗤之以鼻反而一下子变得十分虔诚,“叶先生,您是喝酒的行家,这种酒当初是您教我调制的,今天能不能再指点一二?”
叶冲神秘的一笑,“我的法子是独一无二的,恐怕你学不来。”
就像之前许多次一样,这一次酒保隐隐感觉见证奇迹的时刻又要到了,于是眼睛都不敢眨的盯着对方。
叶冲把嘴上半支烟卷捏在手里,眼睛却看着酒保,“看好了,眼睛别眨。”
话音未落,只见他好像轻轻一吹,那杯沙漠毒药立刻“砰”的一声冒出一团炫目的金色火光,一股烧焦般的浓烈苦味顿时弥漫开来,酒保呛得差点儿没流下眼泪,但很快便神色舒展开来,悠悠的望着虚空,“好香!”
可是再看那杯满满的沙漠毒药却只剩杯底那么一点,而杯沿儿上的那朵苦菊花则烧成了灰烬,尽数落在为数不多的酒液之中。
酒保懊恼的拿起杯子,“对不起,都怪我,我再给您调制一杯。”
没想到叶冲从他手里拿过杯子,用舌头一卷便将里面那一点点掺着苦菊花灰烬的酒液尽数吸干。
他闭着眼睛肆意享受着那一丁点儿酒液带来的某种浸润,他的表情时而舒展、时而紧致、时而痛苦不堪、时而飘逸不羁,他的喉咙一张一收,随着“咕嘟”一声,他低下头去长长的额发低垂,令人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来时,双目似乎已经没有一点儿眼白,只剩下一片空洞幽暗潮湿阴冷无底的深洞。
酒保下意识的往后退,两脚一软,一手不知扒在什么地方,许多空酒杯一起摔到地上。
一只无比冰冷的手骤然搭在他手背上,就好像一只从墓地里破土而出的手,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
随后便响起那个熟悉的烟酒嗓:“你在害怕?”
“你……你……”
酒保想要挣开那只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叶冲的眼睛已经回到最初的样子,只不过他的声音照样略带沙哑的低沉:“你想不想知道一个人临死前脑子里在想什么?”
酒保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嘴巴张到最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你不是一直问我什么是沙漠毒药么,这才是最正宗的一杯沙漠毒药,只要你喝一口就能体会到那种感觉。”
酒保面色苍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就在这时,楼梯一响,随着一阵皮鞋踩在古老的橡木楼梯的声音,老鬼照样还是那一身古老的装束,一边拍手一边神色自若的走了下来。
“你的沙漠毒药很精彩,但是你好像吓到我的酒保了。”
叶冲这才似乎从某种状态中解脱出来,放开酒保的手,摇了摇头道:“唉,你的手该擦点儿绵羊油了。”
老鬼打了个哈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叶冲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什么是幽默?”
“幽默是因为寂寞。”老鬼笃定的道。
叶冲点点头,忽然一把扯住酒保的领结把他整个人拉到吧台上,对着他的耳朵道:“人的口味有千万种,但总结出来无非酸甜苦辣咸,那么你现在告诉我,调酒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酒保认真的想了想:“应该是甜。”
叶冲放开他的衣服,又帮他舒展了下褶皱,头也不回的走向他平时最喜欢坐的那个位子,“我极少问别人问题,因为在别人回答了我问题之后,他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体面的活着;一个是卑微的死去!”
叶冲和老鬼虽然年龄几乎差了一代,但他们却是好朋友,而且是非主流意义的好朋友。
也许因为他们都是比较固执的人,就算让他们再选一万次,他们都是还会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也许他们太渴望看到外面的世界而不能了。
老鬼面前依旧是一瓶苏打水,叶冲面前依旧是一瓶烟熏味的黑牌威士忌。
老鬼依旧微笑着捏着雪茄:“有时候我真猜不透你这个人,一个打工仔居然还对酒如此挑剔。”
叶冲也淡淡一笑,一口卷干满满一杯酒:“那是因为你没做过打工仔,要是把你放到工地几个月,恐怕你比我更没底线。”
“其实最没底线的是你来我这里喝酒从来不花钱。”
叶冲耸耸肩,又卷了满满一杯,眼看着两杯酒喝下去,那瓶着名的黑牌威士忌只剩了半瓶:“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收过我的钱。”
老鬼笑了,叶冲也笑了,因为他们都很清楚,真正的朋友和金钱无关。
叶冲在端起第三杯酒之前甩给对方一张照片,随后一饮而尽。
老鬼接过那张照片只看了一眼便用打火机烧成灰烬,“你想告诉我什么?”
叶冲放下酒杯,“这个人你早就知道?”
“没错,你知道我是靠耳朵吃饭的。”
“他做的那些事你也知道?”
“那要看是什么事,我是用耳朵吃饭的,但我不喜欢打听八卦消息。”
“你对这个人有多少了解?”
“若不是你要我帮忙,我绝不会对他感兴趣。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我不想介入。”
“可你还是给了我想要的信息。”
“只有你才能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因为我们是朋友。”